「柚兒!」韓劭剛靜默半晌,突然出聲道。
還以為他會嚇得抱頭鼠竄,沒料到他非但不逃走,還昂首坦然站立原地,高大的體型充滿威脅性。
「干、幹嘛?」被他炯亮的目光一看,柚兒不由得心慌的暗暗吞了口口水。
「小聲點,別吵了小姐彈琴。」
結實一楞,那向來氣焰高張、得理不饒人的柚兒,竟好半天反應不過來。
「你、你……」柚兒漲紅著臉,惱羞成怒。「不用你多事!」
「柚兒,你又無禮了!」
溫軟嗓音響起,兩人不約而同望向門邊。
纖柔身影款款步來,朝韓劭剛投來一記抱歉的眼神。
「小姐。」韓劭剛乍見數日不見的她,心頭又是一陣激盪。
「柚兒,這兒沒你的事了,去忙你的。」
「喔……」悻悻掃了韓劭剛一眼,柚兒長長應了聲,拖著不甘心的腳步走了。
柚兒一走,柳依人含笑回頭正要開口,卻不意撞進他深深凝視中,隨即被那濃烈深沉的眸給緊緊鎖住,再也逃不開。
他思念她!韓劭剛驚訝的發現。
心底懸蕩了幾天的空虛,在見到她的一剎那完全被填滿。
「你怎麼來了?」她恍惚喃語,神智仍在他火般灼烈的眸中翻騰。
「被小姐的琴音吸引而來。」
一抹紼紅悄悄爬上粉頰,她羞赧低下頭。「你過獎了。」
目光再度迷失在那抹嫣紅與含羞帶怯的笑容中,完全不可自拔,恍惚中那股芝蘭幽香再度攫住他的嗅覺,撩起胸腔深沉的震悸。
「你等我一下。」突然間,她撩裙往房內奔去,不一會兒捧了套衣鞋出來。
「這給你。」仰高虔真小臉,那個知書達禮的千金此刻卻宛如一個天真爛漫小女孩。
「這是什麼?」他好奇望著她手裡那套淺灰色衣衫跟黑色布鞋。
「我給你做了衣裳和鞋子,你試試看合不合身。」見他發楞,柳依人不由分說就將衣服塞進他的手裡。
「這是……小姐做的?」一時之間,湧上心頭的暖意讓心口一窒,他感動得難以言喻。「小姐不必為阿剛這樣費心,我只是個下人罷了!」這句話他說來感覺倍覺複雜。
「我從沒把你當下人看,況且,你看起來實在不像個泛泛之輩,你必定是另有來歷對不對?」柳依人一臉希冀一地望著他。
面對她全然的信任與肯定的目光,韓劭剛只能苦笑!但願他沒有這些有苦難言。
「可否老實告訴我,你到底從哪裡來的?」她一心認為,他必定是在逃避什麼不堪的過去。
他默然不語,猶豫著該再一次告訴她讓人大驚失色的實情,還是編一番「正常些」的說詞。
見他沉默良久,臉上滿是天人交戰的掙扎,著實叫她不忍、責怪起自己來。
他一定有什麼難言之隱吧,否則第一次見面時,他怎會編出那些荒謬離奇的故事?這根本與他坦蕩磊落的氣度不合。
「不必現在回答我,等你準備好了,再告訴我。」柳依人輕聲道。
「謝謝。」他點點頭,只能暗暗歎息。
躊躇半晌,她欲言又止。
「小姐還想問什麼?」他有點好笑的看著她
「你……你可有婚配?」話方出口,柳依人發現她竟緊張得冒出了一身汗。
看著那張像是擔心,卻又極力佯裝若無其事的人兒,韓劭剛的嘴角不由得浮起打趣笑容。
這女子,看似沉婉冷靜,實則卻是心思單純、藏不住喜怒的真情女子。
「這個問題我很容易回答。」見她眼中的緊張,他笑了。
小順子說對了,這小女人在乎他!
「沒有。」
簡單俐落兩字出口,柳依人心中一塊大石彷彿突然消失,只剩下滿心的開闊與喜悅。
漾開笑容,她的眉眼彷彿也在笑。
那樣豁然釋懷的喜悅、那樣純然簡單的心思,教他不動情也難。
若有來世,他定會在公平的起跑線上,好好與她相愛一回!
但此刻,她是主、他是僕,她是天而他卻是地,這麼懸殊的差距要怎麼消除,連他自己都毫無把握。
「阿剛,你在想什麼?」
擔憂的聲音拉回他的神智,一回神才發現不知何時她靠得好近,近得可以聞到她的馨香氣息,彷彿一伸手就能完整的擁有她。
向來理性的他,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優柔感性?
是遇上了這個足以將鋼鐵融成一池春水的女人,還是一場驚天地的時光倒轉,也將他從頭到尾改造過一回?
用力甩甩頭,將情緒謹慎斂入眸底。
「我在想,我該回去做事了。」他微微一笑,硬生生拔開雙腿將自己帶離她的氣息。
一步、兩步!來自身後的專注凝視快灼痛他的背。
「阿剛!」
突地,她喊住他。
停住腳步,他竟不敢回頭,就怕一旦情感戰勝理智,後果將是不可收拾。
「是的,小姐。」
「回去試試衣裳。」
深長吐了口氣,他以平靜無緒的聲音回道。
「我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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托著粉腮,出神望著一對相互追逐的飛舞彩蝶兒,柳依人整個心魂像是全飛出了軀殼。
時而低頭歎息、時而遙望遠方傻笑,她儼然一副沉浸愛情中的少女模樣。
「小姐,不好了!」
柚兒火燒屁股似的嚷嚷,一路從門外奔來。
「怎麼回事?一大早就大聲嚷嚷?」柳依人狼狽收拾被打斷的思緒,蹙起眉低斥。
「大、大廳裡來了幾個商家,說是來討布莊積欠數月的帳款!」柚兒上氣不接下氣說道。
聞言,柳依人的如花嬌顏立刻變了顏色,心更是筆直沉進谷底。
布莊生意果然出了問題!
一言不發遽然起身,她提裙就往大廳方向跑。
到了那兒,只見大哥、二哥都在,在場的還有五、六名男子,凝重的氣氛讓人不覺渾身緊繃。
「大哥、二哥,這是怎麼回事?」她心急開口道。
「依人?」柳長東、柳長青不約而同驚喊。
「你快回房去,這兒沒你的事。」大哥柳長東揮手趕她。
「就算有事,你也插不了手。」柳長青亦愁眉苦臉看她一眼。
看他們兩人神情,柳依人知道這回問題肯定大了。
「我要知道這是怎麼一回事。」她冷著臉道。
都在這節骨眼上了,難道身為柳家人她能坐視不管?
「這……」柳長東、柳長青互望一眼,羞愧又消沉的低下頭去。
「咱們布莊積欠了這些商家帳款,拿不出銀子來清償。」柳長東囁嚅說道。
「欠了多少銀子?」
兩人自知再也瞞不下去,終於還是硬起頭皮道:「合計約莫六、七百兩。」
柳依人一聽,嚇得差點沒昏過去。
柳家雖然富甲一方,但做生意難免需要大筆銀兩流轉來去,帳房裡絕對不可能有那麼多銀子。
「怎麼會這麼多?」柳依人急得快哭了。
「這筆款已經積欠數月了,卻一直湊不齊,所以一直拖到現在。」柳長東羞慚說道。
原來,那日大哥來討珠寶,就是想湊來還錢的。
「現在該怎麼辦?」
柳長東、柳長青一臉茫然望著她,顯然這個問題更需要她來給個答案。
「要不,把城東那家鋪子收了。」柳長青出主意道。
「不行!」柳依人神色一凜。「誰都不許再動爹留下的心血!」
「若不收了鋪子,我們還能怎麼辦?」
事實上,連柳依人也不知道該怎麼辦。
她只是個姑娘家,向來不插手管生意上的事,爹爹在時更不需要她去擔憂布莊的生意,誰知天有不測風雲,爹爹留下的風光家業,竟會敗在大哥、二哥手上。
「柳小姐,現在你們打算怎麼處理?」一名男子終於按捺不住開口了。
「沒錯,我們齊布莊這兩百多兩的銀子,你們可是拖了好幾個月了,要不是看在柳老過往情面上,我早就上門來了。」
「可不是,我們也算是仁至義盡,你們得想辦法籌出銀子來啊,別叫我們撕破臉,那就難看了。」
幾名布商你一言我一語,聽得柳依人更加心亂如麻。
但事到如今,她也絕不能躲起來坐視不管.深吸口氣,她以誠懇的語氣與在場幾名布商商量。
「諸位大叔,我們柳家跟你們都結識這麼久了,可否再寬限一些時日,讓我們想辦法湊齊銀子?」
「柳小姐,不是我們不肯看情面,實在是這筆款子已經積欠很久了,大家也都等著用哪!」
「是啊,誰家無妻小,總不能叫我們喝西北風去!」
眾人你一言我一語,看來今日是非讓柳家有個交代不可。
「諸位叔伯,算我求求各位!」突然間,柳依人噗通一聲雙膝跪下。
不止柳長東、柳長青變了臉色,連幾名布商也一臉詫異、坐立難安起來。
「柳家幾間布莊近年來經營不佳,我們實在無意為難各位,但還請看在家父一點薄面上,再給我們一些日子,十日後,定會給諸位一個滿意的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