腳步聲急促而來,是方小嬌身邊的侍者。她們全部是一身鮮紅的衣裳,淡紫的腰帶與同色頭飾,且同樣都在腰際繫著一方黑絲鍛面的錦袋。
紅與白形成鮮明的對比,破壞了原本寧靜的畫面。
「教主請雨姑娘過去。」
「我正在看書。」她不疾不徐的說,順手揚起手中的書。
「教主說是急事,請姑娘務必過去。」
稍作沉吟,她點頭道:「那好吧。」輕輕躍下石桌。她心裡明白,方小嬌找自己無非就是為了李步青的傷,除此之外哪裡還有什麼急事啊?可是,在沒有找出救人方法之前,她實在不想去面對憂鬱絕望的方小嬌和沉睡不醒的師兄。
風瀟瀟默默尾隨跟上。
侍者於屋外止步,雨迷迷微微一笑,逕自抬腳入內。
方小嬌坐在床畔專注的望著床上的人,雨迷迷淡淡瞥了她一眼,走到窗旁的竹椅上坐下。
屋內的氣氛是沉重的,方小嬌的表情是嚴肅的。
坐在窗邊的雨迷迷悠閒的喝著新涮的香茶, 一副悠然自得的模樣,似乎渾然不察她異樣的情緒波動。
拳頭悄悄握緊,方小嬌貪戀的看著沉睡的李步青,她真的很想陪他到白髮蒼蒼,可是她不能這樣自私,他應該是生龍活虎的一個人,絕非這樣死氣沉沉的躺在床上。
「如果我破了他的情蠱,你有沒有辦法替他療傷?」自語般的低喃,語音帶著濃濃的期盼與不捨。
雨迷迷恍如未聞,依舊慢條斯理的喝著手中的茶,甚至還露出陶醉的模樣。
「我知道你聽見了。」方小嬌飛針射出,釘在她面前的桌上。
「你知道我不會同意你那麼做的。」她終於不再保持沉默,畢竟她一點都不希望下一把針釘在自己身上,那會很痛。
「可這是唯一的希望。」
「有希望卻並不是唯一,而且如果我真的同意你這麼做,我的下場會很慘。」雨迷迷轉著手中的茶碗,「你知道嗎?雖然李師兄看似最好說話,可是這種人一旦認定的事,旁人無論如何也改變不了。如果他認定了你,而你卻用自己的性命換回他生存的希望,那麼他醒來後第一件事恐怕就是殺了我,然後再追隨你於地下,你說,這樣毫無益處的事,是我會做的嗎?」
方小嬌頹然坐倒於床前,如果她的死到頭來只換得他共赴黃泉,那麼她的死又有什麼意義,而雨迷迷又為什麼要陪上自己的性命?
「所以,我們還是慢慢想辦法吧。」放下茶碗,雨迷迷起身走至床畔扶起她,「辦法是人想出來的,只要活著就有希望。」
「活著就有希望?」方小嬌喃喃的重複著這句話。
「是的,想救他,你得先活下去,否則我不會救。」
呆呆望著她步出屋外,方小嬌慢慢的將頭轉向李步青,「你說的沒錯,她並不是真的自私,那只是她的保護色。」看似玩世不恭的雨迷迷,看似吝嗇自私的雨迷迷,其實是個心思細膩又善體人意的可愛女子。
「方小嬌。」聲音在耳畔響起,她扭頭就看到雨迷迷自窗外探進屋內的腦袋。
「什麼事?」
「能把情蠱的餵養之法告之一二嗎?順便再送我兩條玩玩。」她此刻的表情絕對充滿了諂媚,為了達到目的,有時她的臉皮會厚到讓人瞠目結舌的地步。
「不行。」她斬釘截鐵的拒絕。
「小氣啊。」雨迷迷不滿的咕噥。
「你要那個做什麼用?」心念一轉,方小嬌似乎明白了她的用意,口氣便不再那麼決絕。
雨迷迷趴在窗欞上,歪頭想了想,然後試探的開口道:「假如,我只是假設,如果我再對師兄下一次蠱,情況會如何?」
「你在異想天開。」方小嬌毫不留情的否定。
「我沒有,我問過風瀟瀟,他是用冰魄寒風掌打傷師兄的,掌風陰寒,而情蠱純陽,這樣一陰一陽相遇,按理說應該可以融合,甚至可以解開師兄所中的情蠱,但是師兄卻成了活死人。」依她看啊,師兄當時抱的大概也是這個想法,只是人算不如天算,害自己現在成了活死人。
方小嬌臉上的血色迅速消褪,真相竟是如此!她一直不明白他為什麼要同風瀟瀟決鬥,現在她明白了——他要解蠱。
「他懂醫術?」方小嬌問出心中的疑惑。
雨迷迷點頭,「當然,同門之中只有我與李師兄習醫。」這樣算不算出賣同門?不管了,誰叫他弄了個這麼大樓子讓人收拾。
「我給你情蠱。」方小嬌面容冷肅,既然他這麼不想留在她身邊,她徒留一具行屍走肉乾什麼?能醒是他的福氣,不能則是他的命數。
「謝謝。」雨迷迷笑逐顏開,終於拗到手了。
方小嬌取出一隻小甕交給她,並解釋下蠱的方式,然後毫不留戀的轉身離開了茅屋。她此時心中只有痛,不想要再看到李步青這個男人,她的淚也不想讓任何外人看到,為了這樣的男人不值得。
第九章
參天古樹茂密蓊鬱,枝葉繁盛,葉葉相疊,使得驕陽光芒根本無法透過樹葉間隙傾洩下來,照耀這一方天地,沼澤的濕氣和樹葉腐敗的氣味充斥鼻息,寂靜的空氣中偶爾傳來幾聲蟲獸踩動枯葉的聲音。
濃蔭蔽日,清冷陰暗,這一方僻靜幽深的角落,若是無心,斷不會發現。
她已經在岩石上坐了老半天,手中捧著一隻小甕,柳眉一直緊緊蹙著,似有解不開的難題困擾著她。
風瀟瀟雙手環胸,倚在一株古松旁閉目養神。論武功,他在江湖上鮮有敵手,但要說到醫術,他在她面前就顯得不值一哂了,所以她的忙他幫不上,他只要負責她的安全就好。
伸手摩攣著甕的表面,雨迷迷的神情充滿迷惘與遲疑……要冒險嗎?真的要走這一步嗎?可是萬一……那種後果她不想要,也沒有任何人想要。只是若不冒險,她真的束手無策,他們的希望全都寄托在她身上呀!
目光游移之際,瞥見樹下的風瀟瀟,她黯然一歎,如果救不醒師兄,風大哥的心結也解不開的。
暗自咬牙,痛下決心,只有這樣了,盡人事、聽天命。
跳下岩石,她飛身越過沼澤,落在他的身旁。
風瀟瀟睜開眼,「決定了?」
她點頭,「是的,決定了。」
「要我引開方小嬌嗎?」問得漫不經心,卻流露出他的細心。
雨迷迷不由得綻出一抹甜笑,伸手抱住他的腰,「謝謝。」
「走吧。」摟住她的腰,提氣縱身穿林而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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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靈不懂,真的不懂,雖然她的腦袋不怎麼聰明,但她堅信即使聰明的人也不會懂得她家主子。
雨迷迷將包袱繫好,才發現雪靈一臉迷惘的站在自己身邊。
「靈兒,你在想什麼?」
「主子,你明明替李少診治好了,為什麼還要不辭而別?」怕方小嬌追殺他們嗎?沒有必要吧,主子的醫術可是很讓人信服的。
「如果你能明白的話,我想你就不會到今天還只是我的侍女了。」她真不想歎氣,可是有這樣一個丫鬟她不想感慨都不成。
雪靈不悅的嘟起嘴,主子又在諷刺她了,人笨也是有自尊的好不好。
風霽在一旁竊笑。
「咱們走吧!」
「風莊主呢?」雪靈左顧右盼了老半天,卻沒瞧見風瀟瀟的身影。
「他會到教外與我們會合的,走了。」雨迷迷懶得再跟一個迷糊丫頭解釋。
「喔。」雪靈一頭霧水。
當雨迷迷撥開隱藏著暗門的荊棘叢時,雪靈一臉的難以置信。
「主子,你幾時找到出口的?」主子不愧是主子,總是能做到別人很難做到的事。
「來的時候記下的。」漫不經心的回應。
「可那時我們明明繫著眼布。」雪靈不解。
風霽也是一臉好奇。
她抬起手,「當時我被荊棘紮了手。」
「原來如此。」她這下才恍然大悟。
雨迷迷瞟她一眼,什麼話也沒再講,轉身走進密道。
雪靈、風霽隨後跟入。
一行人在山腳下停了下來。
雨迷迷回首望向來路,心中暗自唏噓,希望老天保佑李師兄可以安然度過難關。現在為確保安全,先離開再說。
「迷姨,我們到哪裡等爹?」
「前面的客棧,你爹最遲明天一定會到。」雨迷迷篤定的說。
頃刻之間大雨不期而至,讓全無防備的三人狼狽不堪。
那家小客棧,是方圓百里內唯一的一家客棧,讓人沒有其他選擇。
和藹可親的老店家,忠厚老實的店夥計,樸素無華的店面。
看著桌上毫無特色的熱炒與冷盤,如果有得選擇他們絕對不想吃這樣的飯食。
「主子,好難吃。」雪靈一臉苦相的抱怨。
雨迷迷神情自若的持箸而食,彷彿吃的是人間美味,半點嫌惡之色也看不出來。
「迷姨,你真的不覺得難吃嗎?」風霽也忍不住問出口,這種飯菜吃到嘴裡如同嚼蠟,縱使行走江湖的人應該隨遇而安,但這個菜也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