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父明明不願殺人,偏偏卻當個殺手。身為殺手不打緊,不接生意就好,但他卻接得不亦樂乎,因此你可以想像我們谷裡有多少那樣的閒人了。」師父得到的佣金根本不夠養活那群人,而他現在居然想把谷主的位子傳給他們其中一人,誰想自認倒楣啊?
風瀟瀟困難的闔上下顎,「你師父要找下一任谷主,難道是……」
「沒錯,就是想找個替他養人的倒楣鬼。」她直接解答他的疑惑,再次滿意的看到他驚訝地瞪圓了眼。
「我想我師兄如果有知覺的話,一定寧可就這樣躺下去,也不會想讓我師父救的。」她苦惱的搔了搔頭。她是挺想趁人之危的,可是李師兄為人厚道,平時又頗照顧她,她會於心不忍啊。為什麼躺在床上的不是龍從雲或裴驚雷呢?
風瀟瀟默然,是的,換了任何人大概都會這樣選擇吧。
兩人邊走邊聊,不知不覺來到一片視野寬闊的坡地上,隨興的坐了下來。
雨迷迷向後一仰,平躺在草地上,嘴裡叨著一根草,「再告訴你一件事,有些買兇殺人的金主也被我師父請到了谷中。」
「這樣谷裡還有安寧嗎?」風瀟瀟更加訝然,那位前輩究竟是怎樣的一個人啊?
「恰恰相反,正因為那些人彼此牽制,所以反而相安無事,而我師父整天看人勾心鬥角,快樂得要飛起來,直說不枉此生。」老實說,她挺佩服師父找麻煩的本領,而他們幾個師兄妹似乎也或多或少擁有這項特質。
風瀟瀟實在想不出江湖中幾時出了這樣一位有趣的人物。
「你說他是一位殺手?」腦中靈光一閃,他想到了一個人。
「是呀。」有氣無力的應聲,吐出口中的青草。
「四十年前江湖中出現了一位頂尖殺手,號稱『玉面閻羅』,只要他接的生意無不達成任務,可是他的行蹤一向神秘,後來甚至都沒有了消息。」武林中都認為他已經作古了,現在看來似乎不是那麼回事。
雨迷迷欣賞的拍拍他的肩,「不錯嘛,還知道我師父的稱號。」
「沒有人知道玉面閻羅的武功究竟有多高,甚至沒人知道他用的是什麼兵器,當時幾乎可說是武林第一人。」風瀟瀟的神情肅穆了起來,能被稱為武林第一人,肯定有其值得尊敬的地方。
聞言,雨迷迷的表情古怪了起來,嘴角漸漸上揚,笑得越來越明顯,而聲音也越來越大,終至笑不可遏。
「你笑什麼?」扶著她因笑得過猛而發顫的肩膀,不著痕跡的順勢將她帶進自己懷裡。
「你知道嗎?我師父最引以為傲的不是他的武功,而是他的相貌。」她挑了個舒服的姿勢繼續賴在他懷中,越來越習慣這樣的親匿。
他會心而笑,既然被稱為「玉面」,容貌自然不差。
「而我們這些徒弟最佩服的既不是師父的武功,也不是他的容貌,而是他惹是生非的本事。」
風瀟瀟大笑出聲,有這樣一位性格古怪的師父,也難怪會有一群行事怪異的徒弟了。他遇到的李步青、龍從雲和雨迷迷,要說最相似的地方就只有一個字——怪!
殺手,顧名思義就是拿人錢財,與人消災的劊子手;而他們的師父拿人錢財,不去殺人,卻把要殺的人藏起來,這也就罷了,居然還把請他殺人的金主也給一起藏了起來,這不是惹是生非是什麼?
越想越無力,雨迷迷恨恨的又道:「那群人乖乖給師父養也就算了,可是……」她的聲音怨恨起來,「為什麼、為什麼那些人越來越有被師父同化的趨勢?」
歎了口氣,風瀟瀟已經連同情都不想同情了,他現在更明白了一件事,那就是千千萬萬不能讓她再回到那個什麼迷迷谷,尤其自己的兒子更是不能羊入虎口。
「迷迷,你還會再回去嗎?」小心翼翼的問。
雨迷迷把玩著他的手指,半晌無語。
「迷迷。」語氣略帶急躁。
「你想讓我回去嗎?」
「不想。」他用力抱住她,只想她永遠待在自己身邊,即使自私,他也要這麼做。
她轉頭看著他,明眸閃著璀璨的光彩,聲音低低柔柔的,帶著少女的羞怯,「那我就不回去。」
她答應了!縱橫江湖這麼久,他以為自己已經能做到泰山崩於前而面不改色,但剛剛等待她答案的時候,他緊張得手心都冒出冷汗。
「我會保護你,不會讓你感到不安。」這是他的誓言,他會給她足夠的安全感。
「我相信。」抱住他摟著自己的手臂,雨迷迷感動不已。
這一刻就像永恆,他與她互許下今生的誓言,這一方小天地此時是世上最幸福的地方。
「你似乎一點都不擔心令師兄的病情。」良久之後,風瀟瀟開口打破了沉默。
「擔心又沒有用。」口齒不清的咕噥著,她有幾分睡意了,心情太放鬆就會想睡,真是要命啊。
擁著她躺在草地上,仰望著纖塵無染的碧空,心情格外恬靜祥和。
「其實師兄要不是中情蠱,是不會成為活死人的。」一陣靜默後,她再次開口,語氣頗多感歎。
「情蠱既是方小嬌下的,她應該可以解。」
她不由得幽幽歎息,「可是她下的是同生共死蠱,除非她死,否則這蠱幾乎不能解,可是你覺得她真的該死嗎?」
風瀟瀟不禁沉默。是的,方小嬌愛李步青並沒有錯。
「所以我才倍感苦惱,如果我可以自私到底就好了。」至少師兄有救。但就怕他醒來的第一件事不是感謝她,而是取她的性命以慰愛人在天之靈——那種結局她可不想要。
「你在擔心嗎?」風瀟瀟小心打量著她微皺的柳眉,感到疑惑。她看起來一直都是無憂無慮的,現在竟為了另一個男人而憂心,他心底深處有些微微酸意泛起。
雨迷迷苦笑,「我不該擔心嗎?至少李師兄是個負責任的人,不像我其他幾位師兄,他說不定最後會認命接任谷主一職。」
「那真的是該擔心了。」悄悄的鬆口氣,這表示她對李步青沒有師兄妹之外的感情。
腦中靈光一閃,她猛地翻身坐起,揪住他的衣襟道:「你打傷我師兄時用的是什麼功夫?」只有找到源頭,她才好對症下藥。
「冰魄寒風掌。」
「和你的人一樣冷。」不以為然的撇撇嘴,這武功簡直是為他量身訂作的。
風瀟瀟哭笑不得。
「情蠱是烈性蠱毒,而冰魄寒風掌卻是至陰之功,一陽一陰該能交融相解才對,為什麼反而……」她不解,眉頭不自覺打結。
躺回他懷中,她反覆思索著,不自覺眼皮越來越沉,最後緩緩睡去。
晚風徐來,帶著些微的水氣,空氣中飄浮著花草的清新與香甜。
風瀟瀟抱起熟睡的雨迷迷返回客舍。
雪靈第一個迎了上來,她擔心主子,雖然主子讓人擔心的時候並不多。
「我主子沒事吧。」她跟在風瀟瀟身後輕輕問著。
「她只是睡著了。」他的語音刻意壓低,不忍驚醒懷中人的美夢,瞧她眉間含笑的樣子,似是夢到了什麼好事吧。
雪靈心下更加嘀咕不休,以前主子可不是這樣容易入睡的,她是個極沒有安全感的人,尤其又拜到了他們谷主那樣的師父,安全感更是直線下降。而近來主子似乎很信賴風瀟瀟,甚至在他身邊容易入睡……心思幾經翻轉,她漸漸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原來如此。
「霽兒呢?」
雪靈指指外面,「跟龍少出去了。」真是讓人不放心,龍少那樣的人一定會把小孩子教壞的。
「是嗎?」他忍不住皺了下眉頭,老實說他真不希望兒子跟龍從雲那樣的人在一起。
「照顧好她。」輕手輕腳的替雨迷迷掩好薄被,他悄聲叮囑著。
「我會的。」
風瀟瀟很快地離去,他得去找回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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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株百年老樹下有著一方天然形成的石桌,雨迷迷盤腿坐在石桌上看書。她穿著一襲雪白衣裙,腰間繫著銀白色鍛帶,而腰側依舊繫著那只似乎永遠不離身的錦袋,烏雲一般的長髮如瀑布飛洩在她身後,有幾絡垂落於胸前,平添幾許嫵媚風情。
古樹、石桌、白衣少女,和諧得讓人不敢冒然闖入。
風吹拂樹葉的聲音,紙張翻動的聲音,自在安然。
他來得悄無聲息,但她還是感覺到了,不是她武功突然變得厲害,只是一種心靈感應。
她抬首對他盈盈一笑,他走近,與她一起坐在石桌上。
「在看什麼?」他問得隨意。
「醫書?」她頭也不抬的回答。
「臨時抱佛腳?」他打趣。
雨迷迷白他一眼。「要是我就這樣臨時抱佛腳給人治病,那些神醫不是該羞愧得無地自容?」冰山也會打趣人就不好玩了。
「說的也是。」風瀟瀟唇線微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