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許就是這強烈的性格,她才沒在一波波的打擊下崩潰。
「好吧,我帶妳去。」馬克妥協道。
她才一下病床,就覺得頸子以下像被人用力撕扯著,疼痛不已。
她那咬牙不喊一聲疼的模樣,看在馬克眼裡好心疼,「我們還是先回家休息一晚。」
「不,我要去看爸爸。」她雖然冷汗直流,但仍堅強地說道。
「我扶妳。」馬克上前道。
「不,讓我自己來,以後這條路怕只有我一人獨行,我必須學會獨處及自故。」她一步一步往外走。
「小黎兒……」馬克的聲音飽含不捨.
「我行……我行的。」她終於站直,「請帶我去吧。」
「思。」他的聲音有些哽咽。
她反而拍拍他,「我沒事,只是很想我爸。」
她苦笑的麗容,有著他人少有的堅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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漢林頓墓園。
「我爸怎麼會葬在這裡?」蘇黎驚詫地問道。
這墓園依山傍水,地價十分昂貴,而且大部分的墓地多是一些大家族在生前就已預購,以便親人辭世時可以共同安葬於此。
但他們家沒有這個錢,根本買不起這種昂貴的「生前契約墓地」呀!
馬克再度解釋:「這也是天使醫院的恩賜。」
她無法置信,「是不是每年也有十個名額,我爸正好是那個幸運的往牛者?」
馬克也覺得這一而再的幸運過於牽強,不過院方的確是這麼告訴他的,「是的。」
她不再說什麼:心底卻閃過疑惑,但心思很快就因接近父親的陵墓而變得沮喪與哀傷。
看著被整理得十分幽靜的墓地,再睇了一眼墓碑上方父親的名諱與歿日,她不禁放聲痛哭。跪下撫著石碑,一如靠在父親的胸膛般,「爹地,你真的走了嗎?爹地,你真的離開你唯一的女兒我了嗎?」
悲慼的哭聲,聽在馬克的心頭是一陣絞痛。
「爹地——」她霍地放聲大叫,天空在這時降下雪花,她站了起來,「爹吔,你看,連天都與我同泣。」
「小黎兒,別哭了,妳才傷癒,傷口很容易感染,和我回家吧!」馬克上前扶著她。
這時不遠的另一條車道上,緩緩駛進一輛加長型的勞斯萊斯,並往另一個方向前進。
蘇黎的眼中只有父親的墓碑與天空的雪,什麼話也聽不進去。
她甩開馬克的手,拉下擋雪的毛帽,一身黑袍的她朝著雪花直落的天空泣嚷:「天父,我的守護天使在哪裡?為什麼丟下我一個人獨啃孤獨?撤拉弗,您在哪裡?撒拉弗,我在呼喚您,您聽見了嗎?我在中央公園呼喚您,也在暗夜啜泣時呼喚您,還在夢裡呼喚!撤拉弗,您在哪裡?您不是天使序位中的最高者嗎?最慈悲者嗎?為什麼讓我一個人孤伶伶地與父親訣別?撒拉弗!」
她痛徹心肺地狂喊,旋即因為過度悲傷而昏倒在馬克的肩上。
不遠的前方,手捧著弟弟骨灰罈的撒拉弗,看著那抹熟悉的身影及痛苦的聲音,靈魂似在瞬間被撕裂。
望了望已成骨灰的弟弟,再遙睇那昏倒無助的身影,他的眼眶沾上一層薄光,久久不能自已。
撒拉弗最後蹲下身子,將骨灰罈安了下去,然後交代:「好好安葬安東尼。」
接著,他大步趕至蘇黎身邊,並將癱軟在馬克肩上的她一把擁入懷中,心疼地連連輕聲呼喚她的名字。
蘇黎又聽到這個曾在她命危之際安慰她的美好聲音,陷入半昏迷的她勉強睜開了眼睛,「是你嗎?安爵……」
是他……那個俊美得有如天使的男子,是在醫院急診室外一同作伴的神秘男子,也是那個在自由女神像對岸廣場傾聽她心中所有悲苦的安爵,更是那個在她命危時為自己加油打氣的溫柔聲音的主人……
他,真的是安爵……
她不敢置信地再問了一聲:「真的是你?」她怕是自己的幻覺。
「是的,是我。」他輕撫著她的秀髮,柔聲說道。
「爹地……我爹地……」話未盡,早已泣不成聲。
「噓,我知道,我都知道……」他就像在安撫小朋友似地安撫著她。
「為什麼……爹地……我不要爹地離開我……」她再也承受不了失親的痛苦,當下昏倒在撒拉弗的懷中。
撤弗拉只是緊緊擁抱著她,似乎想藉此來分擔些蘇黎的悲痛。
雪,仍不斷地下著,已在兩人身上覆上薄薄的一層。
在一旁看呆了的馬克,這才回過神來。「先生,請問您是……我們見過面?」
這個俊美絕倫的男子真是世間少見,好像有那麼點眼熟,可是他一時忘了在哪兒見過他。
撤拉弗沒有正面回答他的問題,「雪越來越大了,以蘇黎目前的身體狀況,恐怕不適合在戶外待太久。」
撒拉弗將已昏迷的蘇黎打橫抱起,往馬克的車子走去。馬克趕緊上前為他打開後座的車門。
撒拉弗將蘇黎輕放在後座,極其自然地在她的額頭上留下深情之吻。
「先生,請問貴姓?」馬克好奇地再次問道。
「我叫安爵。」撒拉弗簡短地回道。
「安爵?還是天使?」馬克重複了「天使」的英文發音。「你和蘇黎是朋友還是……」
撒拉弗很難解釋他與蘇黎之間奇妙的關係,只是笑了笑。
馬克卻誤以為他們是分手的男女朋友,難怪有點眼熟了。他體貼地點了點頭回應,「我懂,我懂。她現在很不好,如果你不計較過去,有空就來我家坐坐,小黎兒會先到我那裡住上一段時間。我不放心她一個人住,尤其她父親才往生.」馬克抽出一張名片交給撒拉弗。
「好。」他承諾道。
「年輕人,我總覺得你和小黎兒之間一定是因誤會才分手。良心說,我真的覺得你們是天生一對。」馬克堅信自己的想法。
撒拉弗不語。
「下雪了,我們得早點回去。」馬克道別。
「願神與你們同在。」
「這正是小黎兒目前最需要的。」
「我明白。」他目送著這輛墨綠色的福特車緩緩駛離,感覺心再度被掏窄。
車行了一陣子,馬克這才想起在哪裡見過撒拉弗。
就是拳擊賽的休息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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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黎昏迷後就住到馬克的家。
昏迷的她,似乎不斷聽到一道溫柔的聲音,以她修過的希伯來文,在她耳畔低聲安撫著她。
而那聲音的主人,和一個她見過幾次面,名叫安爵的男子不自覺地重迭。
忽然一陣黑霧大肆襲來,她看見了火紅的血漬,刺目得令她想吐,而那男人的臉頓時變得扭曲、痛苦……
「不!」她驚叫出聲,人也從昏迷中醒了過來。
馬克及他的妻子跑進她的房間,焦急地采問:「小黎兒,妳終於醒了。感謝上帝,妳現在感覺怎麼樣?」
她仍末完全回神,直覺地脫口而出:「安爵呢?他人呢?」
馬克安撫道:「他很好,他說他會來看妳.妳多休息吧。」 、
「馬克叔叔,你知道我在說誰?」她的神魂好像是從遙遠的地方,一下子歸了位,突然反問。
「我當然知道。」
「所以那個人真的是他?」
「沒錯,妳的確在墓園遇到安爵,也和他說過話……」看得出來,小黎兒很喜歡安爵。
「真的是他。」蘇黎憶起那時安爵將自己緊擁在懷中,還溫柔地安慰著她:心情不禁一陣悸動。
「孩子,他真的是個好男人。」
莫名地,蘇黎很想見他,很想、很想,於是急問著馬克:「你有他的電話嗎?」
「思……」
她苦笑,「沒有,對吧?」看來,他們還是毫無交集的兩條並行線。
「孩子,別太失望,我看得出他很在乎妳。」馬克安慰蘇黎。
蘇黎苦笑不語。她和安爵只是數面之緣的泛泛之交,甚至連「朋友」都稱不上,他會「很在乎她」?
不,這不太可能。
蘇黎瞄了四週一眼,掀開被褥,「我想我該回我自己的家,這樣太打攪你們了。」
馬剋夫婦立刻阻止她,「怎麼會打擾?妳父親和我們是二十多年的老友了。」
「讓我回家吧。」她非常肯定地望著他們。
「孩子……」馬剋夫婦不知該怎麼辦。
「沒有人可以永遠有人陪伴,我必須學會單飛,何況爹地一定會保佑我的。」
馬剋夫婦歎了氣,妥協地為她穿戴暖和,送她出家門。 .
正好雪停了,曙光反射著白茫茫的雪地,天色量得特晨光亮。由於雨家只相隔一條街,因此蘇黎堅持一個人走回去。
走在無人的雪地裡,一身黑色喪服的她,顯得格外的孤單卻又那麼堅強。傷口仍然擰疼:心口也有著喪親之痛,還有著對神及天使存在與否的質疑與失落的孤寂。
走著走著,兩百公尺不到的路程顯得如此遙遠。
一步一腳印,在淚與冷風中,她多次跌倒,最後索性趴倒在地上,捶地啜泣:「撒拉弗,您在哪裡?您在哪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