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為什麼會想他?華若霞儘管死都不肯承認想著他的時候,她的心情總是愉悅的。但她還是不認為這件事對自己會有什麼意義,那不過是一張揮之不去的臉龐而已……
「若霞,吃飯了。」
忽然的這一聲呼喚使得她回過神來。她披件厚衣下樓時,臉上已恢復了往日的冷漠。
李絲玲替她盛好了飯,坐在對面低頭慢慢吃著,這種沉默的尷尬是與采香相處時是不曾有的——她和采香在一起用餐,總是有說有笑,甚至會笑到噴飯;而現在每每與華若霞進食,她卻連一點聲音都不敢發出來,深怕她會眉頭一皺,對自己表示不滿。
「你有沒有談過戀愛?」
「噗——」李絲玲一時嗆到,滿口飯噴了出來。
「髒死了。」華若霞撥去臉上的飯粒,不如預期般的生氣,只有重複問了一次:「我問你談過戀愛嗎?」
「我……」輕咳之後,李絲玲羞紅滿腮,半晌才囁嚅地道:「我只有單戀人家而已……」
「呃。」華若霞淡淡回應,裝作不甚在意。吃了兩口菜後,才接續問:「那單戀是什麼感覺?」
「咳——」李絲玲幸好此時口中無物,不然同樣也會被噴了出來。她彎腰大咳一陣,臉紅得像是五爪蘋果。「什麼感覺?我……我不知道,我不會形容……」
還給我裝蒜!華若霞又氣又惱,口氣便嚴厲起來。「我付你薪水,我命令你說!」
「一定要說呀?」李絲玲簡直無地自容,嚙著下唇思索,終於低著頭,聲如螞蟻一般吐出:「就是每天、每次有空,其實也不一定要有空,都會想著他,一想到他……就覺得胸口熱熱的,心口疼疼的,好像被什麼揪著一樣……」
聽到這裡,華若霞握在手中的筷子不自覺地放到了桌上,而她冷漠的臉也變得平緩迷茫。發怔了許久,心中慢慢浮現了一個令人懼怕的念頭——
原來……我跟平凡的女生也差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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偷愉回望一下,鍾采香趁著上課時間,看了下駱少皇的臉,又馬上轉了回來,表情變得狐疑不定——髮型、眼神、手插褲袋的姿勢,的的確確就是上周在場外見到的模樣啊,但他怎麼可能會出現在那呢?
照理來說,封界完成後,界內的空間會成為另一度的次元,常人就算經過,也看不著界內的人,界內的人也不知外面的世界如何,那他如何能打破界限,看見大家的排陣?有可能是……界緣出現破洞吧。聽說時機若是剛好,會偶爾出現盲點的,可是就算是好了,那他來這做啥?
如果說他是存心來的,恰好碰上盲點,那不是大巧合了嗎?抑或他是專程來,而他也有辦法穿透這層封界呢?
咦?一想到這,鍾采香覺得這是最有可能的原因了。但……又產生另一個疑問——他究竟是何人,為何能夠可以自由的穿梭封界?
腦中靈光一閃,鍾采香不禁驚喜一喊:「啊!我知道了……」
「你知道了?」數學老師抓著籐條往黑板一指。「那你上來解這題。」
「我不是知道這個……」鍾采香哭喪著臉道。
老師啪地一打黑板:「上來!」
「嗚嗚……」
駱少皇凝視著鍾采香不甘心地走去,上台後發呆了兩分鐘,被老師「啪啪」打了兩下手心趕下了台,嘴巴仍微微嘟著嘴,忽而她的眼光往他一掃,就在他倆目光相互交會之後,她立即嚙著唇別過頭去,好像在躲避什麼。
鍾采香心中在想——好丟臉哦,他功課那麼好,一定會覺得我很可恥……
駱少皇眉間一凝,牙關暗暗咬緊,他實在不知道要如何才能讓鍾采香像常人一樣的對待自己,難道是因為平時他出言不當而惹得她討厭嗎?還是她以為他會對她生氣?可惡!究竟是哪裡做錯,為什麼一點也找不出頭緒?
「真笨!這麼簡單也解不出來。」華若霞冷笑一聲,覺得她頗為低能。
「是呀,真笨。」駱少皇口中答應,指的卻是自己。
「人愈笨,要愈懂得收斂吧。」華若霞覺得聰明的人就不用了,只是見她被同學取笑,還吐舌頭扮鬼臉,一副漫不在意狀,顯然一點都不知道羞恥心。
駱少皇緩緩點頭。「收斂一點?這是個好建議……」終於明白也許是他的驕傲使得鍾采香總覺他難以靠近。
「如果聽得進建議,她就不會那麼討厭了。」華若霞冷嗤地道。
「真的嗎?」駱少皇一臉興奮,這是個很難得的表情。
你那麼激動幹嘛?華若霞還稍稍被他嚇了一跳。「應該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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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耶!體育課嘍!」下午第一堂課鈴響,同學們換好體育服衝到操場,唯有鍾采香仍沉睡不醒,不過馬上有人來將她搖起。
「采香,我肚子痛,你去幫我到體育室借器材,順便跟老師請假,好不好?」今天是值日生的大嘴額冒冷汗地哀求著。
「你吃壞肚子啦?」鍾采香關心地問,見她神態忸怩、不言可喻,便拍拍胸坎保證:「沒問題!」
她跑著來到體育室,一進門又退了半步——
華若霞正在清點器材,望著鍾采香,眉頭稍微皺起,不快地問:「大嘴呢?」
「她不舒服,我來幫她拿。」鍾采香插起了腰,不知不覺已擺出了防衛姿態。
華若霞輕哼一聲:「我可不想跟你一起拿。」
「我才不想呢。」鍾采香同樣的不甘示弱。
「那好。」華若霞微微一笑,似乎有個解決的方案。「我已經點好了,你就一個人拿去吧。」說完便飄然走出了門。
鍾采香噘起了嘴,知道喊也無用,唯有認命。但她一走到箱籃旁,眼睛立即瞪得老大,感到不可置信——今天借的是壘球器材,手套堆成小山,鋁棒也有十幾枝,加上球和壘包,這根本不是一個人抬得動的。
她緩吐口氣,知道被華若霞欺負了;但是答應了大嘴的要求,就得替她完成義務,只好牢牢抓住籃耳,沉重地緩緩拖去……
起先運起了功法,鍾采香還能勉強應付,但路途走不到三分之一,她已然氣力耗盡,只得用著原始的蠻力,一步一停地往後苦拖。
體育老師已然點完名,見鍾采香在遠處慢慢拖來,不禁斥喊著:「快點快點!要拖到什麼時候!」
「哦……」鍾采香喘吁吁地應了一聲,咬牙苦撐,加快了點速度朝隊伍前進。
華若霞見到她辛苦的模樣,不禁嘴角揚起,頗覺得意。看李絲玲跨出了一步,便伸手將她攔住,示意她別插手。
駱少皇雙手插在褲袋中,面對著她費力的情景,表情無動於衷,仍然抿著唇不發一語。
班上許多同學都是她的好朋友,竟沒有一人想到該去幫忙?似乎沒人體會她的勞累,更甚者覺得她不夠努力,還不斷吆喝嘻笑著。他凝視著她蒼白的臉龐、手臂顫抖,突然覺得自己的心在剎那間隱隱不忍……
「這麼久才拿來,你耽誤大家多少時間!」體育老師輕斥著。
鍾采香輕笑著吐吐舌頭,臉色依然蒼白,一時抬不起腰,只有弓著身緩緩退到一邊去。
「好——,我們來分組……」
鍾采香似乎已恢復了體力,兩堂課下來,也是玩得不亦樂乎。唯有等到第二堂下課鍾一響,她才像沒電的鬧鐘般,笑容一下消失,顯得毫無精力,因為她知道現在又得把器材給拖回去……
「點好了,拿走吧。」華若霞將最後一顆球丟進,同時扯住了李絲玲的手臂,朝福利社前進。
又得一個人拖了。鍾采香嚙著下唇,自我鼓勵地點點頭,一手將籃耳牢牢抓緊,含氣運動,用力一扯。沒想到那籃子文風不動,反而扯得她手肘一陣劇痛,痛得連眼眉都皺在一起,而當她把眼睛張開,揉著手肘不解地向後望時,才發現拖不動籃子的緣故——有一隻長腳正狠狠地將那籃子定在原地。
「你不會找人幫忙嗎?」
駱少皇見她眉頭微皺,瞳孔倏地收縮,但說出的話語仍是一樣的忿怒強硬。
「嘎?我……」鍾采香看著他一臉盛怒;眼光微微顫動,頓時心裡一陣恐慌。不知為何又惹得他生氣,只有怔怔地望著他,不安地揉著發疼的手肘,一時不知所措……
「你很愛逞強嗎?開口求人會死嗎?」駱少皇連續氣憤地問著,不明白她為何要如此虐待自己,明明就是拿不動的。
鍾采香被他訓得垂下了頭,很想打呵欠,但還是小心地忍住了,只有低聲慚愧地說:「對不起。」
「對不起?」駱少皇的胸口如欲漲爆、眼中如火焚燒,雙拳氣得發顫。「你為什麼要跟我對不起?你被欺負還說對不起!」說完,他重踢了下籃子,以洩心中的暴怒。接著雙手將它用力舉起,大跨步往體育室走去。
望著他高舉籃子的背影,鍾采香仰天打了個呵欠,揉揉眼睛,心中又是難過、又是溫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