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噯,小兄弟,大哥是看你心情不好,才想帶你去好玩的地方玩的嘛。」大漢道,「不要這樣快就拒絕嘛。」
「好玩的,不外乎是美酒女人,我不感興趣。」我道。
他湊上前來,「有美酒,但沒有女人。」
「那還不一樣。光只有酒,我喝夠了。」
「噯,小兄弟,美妙的不是酒,更美妙的是男人。」他道。
我暗笑,「這京師之處,天子腳下,就算有什麼醃的,也得躲躲藏藏,哪有如此光明正大的地方。難道有什麼教坊裡賣男人香不成?」
「正是。」他道。
我一下子好奇起來,轉過身來細細打量他,他笑著介紹,「同是性情中人,兄台我姓秦名狩,叫我秦狩就是。」
「好個性情中人。」我笑,「我倒要看看兄台性情。」
我暗笑,「這京師之處,天子腳下,就算有什麼醃的,也得躲躲藏藏,哪有如此光明正大的地方。難道有什麼教坊裡賣男人香不成?」
「正是。」他道。
我一下子好奇起來,轉過身來細細打量他,他笑著介紹,「同是性情中人,兄台我姓秦名狩,叫我秦狩就是。」
「好個性情中人。」我笑,「我倒要看看兄台性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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尋來尋去,各處都尋遍,還是不見李斐。他會去何處呢?一時氣急,應劭一把抓住小福領口,怒髮衝冠,「你家老爺你怎麼不看好!讓他這樣子亂跑,萬一出點什麼事情——你——」
「我也不知道啊……」小福痛哭,「老爺他腿受傷,我怎麼會想到他會走出去!」
「哼——」一把扔下他,「你說,明明店小二說你家老爺是往南走的,為何我們往南走了快一里了都不見人影。」
「我哪知道。」小福顫顫地。
「哼,要是李斐有個三長兩短,我拿你是問!」應劭道。
本來站在他旁邊的人立刻跳離他一米,以策安全。
繼續尋來尋去,問過了無數人,就是找不到,「呃……這個,我想……」小福吞吞吐吐道,「也許老爺回客棧了……」
在他面前的人慢慢地轉過身來,面孔獰猙,「你是不是累了?想休息了?」
「不不不!絕對不是。」小福連忙往前走,自家老爺兇惡起來的時候,雖然看上去嚇人,但是語調還是極為溫柔的,哪像這位將軍——嗚……整個就是凶神惡煞……
老爺……你好溫柔……
老爺……我好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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輕掀簾幕,外面是破爛民舍,簾幕後倒是別有洞天。登上台階,直入正廳,眼前豁然開朗。且不說廳堂之寬敞華麗,單道這雜物陳設,廳堂正中一張鑲白玉的紫檀木鏤雙龍大圓桌,十多人或坐或躺,大杯,大說,大笑。圓桌旁有一小童,眉清目秀,語音清麗,旁再立兩人,一人輕敲檀板,一人吹笙笛,小童唱的是一支「落梅風」:細雨灑輕寒,綠繡芳草淺,隔溪的沙鳥幾處如相見。滿旗亭花開儼然,盼不見去年人面。
「好個醉香樓啊。」我讚歎道。
「好個風流倜儻的人物!」堂內忽有一聲應道。
我抬頭,看花廳東側三人站起,但見此三位裘服翩翩、繡衣楚楚,其中一人走過來道,手持銀觚,「無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識雁歸來。這位賢弟雖是生面孔,可在下卻覺得似曾相識,為賢弟不俗之相,來,敬一杯。」
我大笑起來,「陸大人,你真個貴人多忘事了。」我作揖道,「在下姓李,單字一個斐。」此位陸大人,我離京之時,便是官拜紫林閣大學士,今日想必更是高官厚祿了。
陸碌神色忽變,我知他心中所想,連忙壓低聲音暗道聲,「都是同好,何必提防。」
「說得好!」他大笑起來,「都是同好。」他揚揚酒,比比我身邊那位大漢,「不過你這幾年眼光可是變差了,我記得前幾年,賢弟你的眼光可是妙得很哪!」
「你!」秦狩臉色立刻惱了起來。
「美人如花隔雲端,比起這等麻煩來,豈不是可手到擒來的為妙?」我微笑。
要是這陸碌也是如何人物,哪裡將秦狩這等人看得進眼裡,一揚手便道,「賢弟初來這裡,來來來,讓陸某介紹你幾位可心的。」
我巴不得離了那大漢,陸碌這一提議,正中下懷,一時便丟了那位禽獸大漢跟了過去。廳堂東側是用幾套相同的紫檀雕花小榻,太師椅,隔出來四個小間,面向正廳,進去後便覺花香撲鼻。剛才跟陸碌同站起來的兩位文人學士,大抵也是自命情種的好色之徒,歌場流連、俳優角逐的老手,打量了我兩眼,敬了兩杯,便各相交談起來。
陸碌引來三小童,指著其一笑道,「賢弟眼光非凡,看陸某近日喜歡的此位如何?渾名一個『小女兒』,演的是小旦,端的是裊裊婷婷,閨情動人哪。」
名喚小女兒的小童兩手交疊,在左腰處一放,身子略略一沉,道個萬福,口中一聲,「陸大人折殺我了。」竟是女子聲相,抬頭時看眉宇柔媚,眼波流轉,我讚歎兩聲。
陸碌心中開懷,再指中間一個,「此位如何?在下覺得,比起賢弟那個墨樵,更甚一籌啊。在脂粉場,人喚『小謫仙』。」
我心中一凜,然而也細看那中間一位,但見他臉上粉白黛綠,頰染薄胭,唇點桃紅,見了我在打量他,微微地垂下頭來,面色微赧,其脖頸自上衣處微露粉白肌膚,陸碌在一旁打趣,「就知道賢弟喜歡這種。秋水為神玉為骨,有弱柳扶風情態,更有芙蓉之色。今日就讓他陪賢弟如何?」
我笑一聲,「陸大人的美意在下心領了,還是此位就好。」我指剩下一小童。
陸碌一愣,笑一聲,「賢弟品味著實有些下降了。此位是北國男兒,雖出道半月,秀雅出群,但跟前兩平匡廬雙秀一比,卻是差了些。」
「呵呵,在下的愛好略有些變了,讓陸大人見笑了。」我微笑,手扶上那位小童肩膀,感覺他身子一僵。
陸碌道一聲胭粉經,「話說回來,賢弟哪,我一直是不能理解你的愛好的。依我看來,這挑的人兒不但要長得媚,身子骨也要好。像是堂正中的那個,」他指指正在唱曲的那位小伶,「雖然長得不錯,可是身子骨,一看就不行,玩不了一陣就不行了,這種啊,捧起來也不行,不小心就會出問題。像你之前喜歡的那種秋水之態的小伶,腰雖細小,把玩起來別有風味,但是經不起玩啊。而像我的小女兒就不同了。」他拍拍身邊那位喚作「小女兒」的小童的臀部,狎弄之意明顯,「也得要身子圓潤,略微的有些韌性,方是最佳上品。」
我微微地笑一下。
陸碌飲杯酒,再歎一聲,「李斐,本官就是喜歡你這一點,三年前就喜歡,不卑不亢,連在這等地方見著本官,都端的是大大方方,既無曲意媚俗之意,亦無同流合污之醜態,不過話說回來,方纔你過來之時,本官真是沒有看出來,這三年,你變得好多……」
「噢?在下變得如何了?」我挑眉。
「嗯……不好說,不好說……」他蹙眉暗想,手指曲起一個關節輕敲桌面,「說是變得庸俗了罷,也不至於,但是說原來的清朗之色,又有些變質,感覺上……圓滑!對了,就是這個詞,變得圓滑了。」
我輕笑,「陸大人折殺在下了。就不知陸大人此番話是褒是貶呢?」
「不不不,本官指的是懂事了些——」似乎有些越描越黑,圓滑明顯的是貶意,如何美化也是如此,陸碌乾脆放棄道,「算了,這做詞賦曲,論推敲辭章,還是你最行,陸某自歎不如啊。」
我忍笑道,「是陸大人過謙了。」
正說得入巷之時,有一文士想必是醉了,端著酒杯闖過來,杯子在我面前一舉,「鐵石梅花意思,美人香草——風流。嘿嘿。」涎笑著,手便伸了過來摸我。
身體一動,躲開了那隻手。我心下一驚,是剛才扶過來的小童拉了我一把。
「咦——什麼意思——」那位醉文士似乎是略有不滿,「呵呵,有什麼不好意思的,來嘛,好一個俊雅少年,於所有胭粉之中,艷麗奪目,別有風味……別有一番風味……」話未完,「啪——」的一聲,醉倒在地。
我臉色暗惱。
陸碌忍笑道,「李大人風彩,真是無人能擋啊?哈哈哈——」
我賠著乾笑幾聲,陸碌笑了幾聲,也覺有些不好意思,指指那站我身後小童道,「雲官,引我的客人到你的房間。」原來此位喚雲官。
雲官的身體凜了一下,但臉色還是緩了下來,輕道一聲,「大人這邊走。」便帶了我過去。
從各間往北側便是各個伶兒的房間。到了盡頭一間,雲官停下,打開門,我歎一聲,這小房間竟是一點如此的光耀奪目,玉幾瓊閣,壁鍾衣鏡,錦紗賬,臨春枕,說不盡的風流。更有特別之處為室內香澤,幽幽鬱郁,不知是何香氣,炫得人心也醉意也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