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得有道理,不過收入不多,沒有預算呢!」他雖點頭,卻看不出他真的想認真解決這些問題。
「拜託,油漆一桶才多少錢,自己動手就好了,燈光也是,換上新燈管,就算你少裝兩盞燈也比現在亮,而且還比較省電,你放任不管不叫節約而叫惡性循環。」陸茜文搖頭,給了些方法後又將注意力放回雷家安身上。
白亦棋的唇角緩緩地勾出一抹微笑,多看了她一眼,然後走回看診室。
這個女人一說起話氣勢便上來了,鏗鏘有力、態度堅決,無論是個人形象、說話口吻或建議的內容,都給人一種專業的信賴感,讓人信服,他猜想她的職位應該是公司高級主管之類的。
做醫生最大缺點就是人生從彩色的變成黑白,經常得面對病痛甚至死亡,陸茜文的到來,像為他這間灰白的診所燃起一把火焰,頓時覺得熱力十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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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雷家安住院,她的三位好友陸續趕過來探望,平常門可羅雀的小小診所頓時變得熱鬧非凡,但因各自還有工作,最後陸茜文堅持留下來陪伴雷家安,當晚就讓蘇婉辛和石琳回台北。
「反正我剛把工作辭了,現在有的是時間,過去我工作那麼忙,就當在度假,休息幾天。」隔天早上陸茜文陪雷家安聊天。
「對,我受傷剛好讓你度假。」雷家安自嘲地說,知道陸茜文總是有一套說法,讓被照顧的朋友不會感到不好意思。
「是啊,我就說你跌這一跤時間點抓得真準。」陸茜文笑說。
「欸,那你接下來有什麼打算,我可不相信你是閒得住的人。」
「之前的客戶幫我引薦不少公司,我還沒開始拜訪,順利的話,我想自己成立管理顧問公司。」
「你是管理顧問?」白亦棋的聲音突然插進她們的談話。
因為病房和看診室相連著,又只是一般鄉下常見的平房改成診所,中廳左邊的大房間隔成兩間病房,右邊是廚房及衛浴,所以沒什麼隔音效果。
「你這個人怎麼老像背後靈,沒聲沒響地就冒出來。」陸茜文斜個身就能從病房看見坐在看診室的白亦棋。
「這裡隔音差,所以不需要服務鈴,病人哎一聲醫生就聽見了,不是很方便?」他邊說邊走進病房。
「你還真能自圓其說,明明就是破診所。」陸茜文見到白亦棋後搖頭的次數比見到石琳還多。
雷家安偷笑,發現他們兩個人很愛鬥嘴,陸茜文在職場上嚴肅慣了,偏偏白亦棋一副懶散、少根筋的樣子,簡直是陸茜文的天敵,她最受不了把工作環境搞得一團亂的人,就因為這樣石琳老是挨她的罵。
「你原本的工作是管理顧問?」白亦棋用崇拜的眼神看她。
「怎麼,你這間破診所想請我幫你改造嗎?」陸茜文敷衍地回答。
「好哇!」
「那我會建議先把醫生換了。」陸茜文說完,見他一臉錯愕,忍不住笑了。這個笨蛋,也不知她有幾分能耐,想也沒想就一口答應。
白亦棋只愣了一下,扒扒一頭亂髮跟著哈哈大笑,覺得她實在很幽默。「我想去買燈管和油漆,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順便載你到處逛逛。」
「什麼?」他突如其來的邀請,說得這麼自然,真當她是來郊遊的,讓她一時不知該怎麼接話。
「走吧!我那輛機車雖然破,馬力還夠。」他笑嘻嘻地說。
「我不要。」她幹麼要跟他去逛逛,他們可沒這麼熟。
「我的機車後座從沒載過女人,你是第一個。」
「是因為沒人敢坐吧……就你門前停的那輛廢鐵。」她覺得很冷,這種年輕人耍酷的對白實在不適合從他嘴裡說出。
白亦棋聽她說話,不覺又笑了。
陸茜文則皺眉,這個人的反應很怪,她不記得自己說了什麼好笑的話。
「那我出門嘍!很快就回來。」
「你去就去,跟我交代幹麼!」陸茜文又瞪他一眼。
白亦棋又笑,心情很好似的,邊吹口哨邊走出門。
「我看白醫師是迷上你了。」雷家安笑說。
「拜託,別嚇我,就算女人夢想當『醫生娘』,也不會挑這個呆頭呆腦的慢郎中。」
「我覺得他醫術還不差,前天晚上我被送來時,他只讓我動動腿,就知道我傷在哪裡,而且,你不覺得他那種不疾不徐的悠閒模樣還挺有個性的。」
「我看你回台北最好到大醫院再檢查一遍,誰曉得他是不是唬你的。」陸茜文可看不出來他哪裡像個醫術高明的醫生。「我看,是因為醫術太差,沒人上門才那麼悠閒吧!」
陸茜文雖嘴裡嫌著,卻也因為雷家安的話而認真想了想白亦棋這個人,現在的年輕人普遍往都市裡發展,待在鄉村的只剩屆臨退休的老醫生,而且,許多人學醫為的不就是這行業好賺,不懂他為什麼留在這裡,能從醫學院畢業開業,不至於是個笨蛋吧!
她好奇地起身環顧這間診所,除了屋子本身舊了點,病床上的床單還算乾淨,沒什麼多餘的擺設,連畫、塑膠花、花瓶這些裝飾品都沒有。
看診室的書架上倒是不少原文書籍,廚房的廚具看得出來經常使用,鍋底凹凸不平,鍋緣也撞得不成圓弧,她想像他在廚房笨手笨腳的樣子,只覺得他整個人像部喜劇,讓人不禁懷疑他平常是怎麼過活。
「我回來了——」
陸茜文聽見呼聲,從廚房走出來。
白亦棋跨在他那輛快解體的五十CC機車上,腳踏墊上擺著幾桶油漆跟幾根燈管,一手還掛著一座長長的木製梯子,看得她心驚肉跳。
「你就這樣一路騎回來?」她看他手忙腳亂,不知如何下車,連忙去幫他搬東西。
「你說做事要有效率,我就一次全帶回來了,梯子是跟五金行老闆借的。」
「天啊,你以為你在表演特技嗎?車都爛成這樣,你還敢單手騎?」
「你擔心我啊?」他春風得意地笑開來。
「我怕你摔死了沒人給家安換藥。」她沒好氣地說,對這個總是搞不清楚狀況的笨醫生簡直無言以對。
陸茜文抱著易碎的燈管,一手幫他扶著車子好讓他下來,見他手上那桶油漆的顏色,忍不住又冒火。「你買這什麼顏色的油漆啊」
「黑色,牆壁都塗成黑色就不怕髒了。」他像是挺得意自己的天才。
「請問……你是開診所還是開殯葬業」她開始覺得頭暈。
「黑色不好嗎?」
「當然不好!你是想要病人住院之後全都鬱悶到去自殺是不是?你看過哪家醫院診所的牆壁是漆黑色的?」她所有理智已經宣佈用完。
「那紫色呢?其實我也想過用紫色。」白亦棋不知死活地繼續挑戰,似乎想知道陸茜文會不會錯手掐死他。
「你開酒廊嗎?要不要我順便幫你找顆七彩霓虹燈?」當她的音調降到冰點就表示有場暴風雪即將來臨。
「紫色也不好……那粉紅色總可以吧!我現在立刻去換,要有效率。」
「等等……」她把他揪住。「你會接生嗎?又不是婦產科,用什麼粉紅色?」
「我要你跟我去買你又不去,油漆那麼多種顏色我怎麼知道要挑什麼……」他一副為難的表情,憋笑憋得快得內傷,他可能有病,覺得挨她罵有種心情超好的感覺。
她罵人不帶髒字,雖然有點刻薄卻沒有惡意,他只感覺她的關心並不覺得是挨罵,重點是她的用字總是令他發笑。
「白色,就買白色。」她歎口氣,活了二十幾年,從沒覺得跟人說話是件這麼累的事。她開始思考自己如果想開顧問公司,是不是還需要多些磨練。
「可是白色很快就會變灰色,我想說要有點創意,也許畫點什麼幾何圖案或是抽像畫也不錯。」
「你打算什麼時候漆?」她氣虛地問,想像一間充滿抽像風格的診所,隔壁可以再開間精神療養院,從白亦棋的診所出院後,可以直接住到隔壁去。
「等雷小姐出院吧!油漆的味道不大好聞。」
「原來你還有點常識。」
「難得你還會誇獎我。」他搔搔後頸,不好意思地露齒笑。
「我絕對沒有誇獎你的意思,你想太多,等家安出院,我來幫你漆。」她決定用行動節省浪費口水的時間。
「你說真的」白亦棋這次的錯愕是真的,他只是很喜歡跟她抬槓,故意提了兩桶黑色油漆回來,沒想到她是真心希望他的診所能有所改變。
以前,主動親近他的女人多到讓他嫌煩,但是他可沒忘記自己現在是什麼邋遢的樣子,對她而言,他只是一個無關緊要的人,兩天之後她的好友出院,這輩子兩人想再碰面也不大可能,她居然自願幫他?
「就這樣,你先去換燈管。」只能怪自己的個性雞婆,無法眼睜睜地看他的診所關門大吉,是她建議他重新粉刷,既然他有心要改變,她就好人做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