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什麼好慶祝的?你到底聽到了什麼、想成什麼了?」她的冷言冷語說明她已經無法再相信他做的任何解釋,白亦棋不知道一通電話怎麼會演變成現在的誤會,他快急死了。
「總經理,從現在到下班時間還有兩小時,我想請假,等等假單會放到你桌上。」她根本不願再次回想他那得意的嘴臉。
「等等,你要去哪裡?」他拉住轉身要走的她。
「放心,我不會去尋死,你這麼一點小小打擊,對我而言還不算什麼。」
「茜文,你不能平靜地聽我解釋嗎?你想想你認識的我真的是那樣狡猾、那樣用盡心機的人嗎?」
她就是看不出來,才會因為發現真相而感到心寒,他的確偽裝得太好了。
「明天早上我會準時上班,荷蘭的傢俱公司幾個星期後會派人來台灣簽約,我不會就這樣突然放手不管,這點責任感我還有。」她掙脫他的手,冷靜地走下樓梯,寫好假單放到總經理辦公桌上,然後搭電梯到地下一樓,開車離開。
沿途,沒有人發覺她有任何異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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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茜文來到海邊。
寒冬風冷,夏日海邊嬉戲的人潮隨著一波波冷鋒漸漸消退,一眼望去,陽光依舊閃耀,海面波光瀲灩,卻感覺不到一絲暖意。
她下車走向沙灘,蹲下身抓起一把沙子,用力一握,微細沙粒在手中緩緩流逝,這就是失去的感覺……
每當她遇到難以平復的挫折,她就會獨自一人來到海邊,閉上眼睛,重複做著相同的動作,感覺握緊的拳頭漸漸變得空泛,然後告訴自己,不要急躁,不要太用力。
感情用事,在欠缺理智的考量下衝動做出決定,只是為了吐出那一口憋在胸口的氣,就像使勁握住沙粒,結果只得到空虛。
她平靜地望向海面,海風將她的眼睛吹得既干又澀,她逐項細想,接下來該怎麼做。
其實,並不難。
她只需讓時間倒退,退到她剛離開前一間公司的時間,重新尋找客戶,重新創業,那個時候,她不認識白亦棋,沒有付出感情,自然不會有被欺騙的痛楚。
她想著,想著目前手上的工作需要花多少時間交接,想著還有哪些案子要完成,想著什麼時候她可以回到最初,回到那個仍充滿活力,對未來抱持著信心的陸茜文。
天空驟然落下大雨,遠處沙灘幾對散步的情侶急忙跑離沙灘,陸茜文在雨中笑了。
她仰起臉,任由冰冷的雨水打在臉上、身上,雨水彙集於她閉起的眼窩,滿了,順著臉頰的弧度溢流而下。
她沒哭,是的,她不會因此而哭,那只是雨……
身上的衣物因為汲滿了水,變得沉重,她往岸邊走,每一步都踩得很艱難。
回到車上,雨水滴落四處她也不在意,視線仍注視著因雨水而蒙上一層煙霧的海面。
皮包突然響起電話聲,她拿起來一看,是她第一任男友,現在已經是一間上市公司的執行長。
她與男友分手後雖然都還保持聯繫,但沒有割捨不掉、藕斷絲連的情感,有的只是在工作上的相互學習。
此時,她也才真正分清楚她對白亦棋的感情與過去是那麼的不同。
「您好,這裡是陸茜文顧問公司,請問執行長有什麼執行不了的事需要在下服務的嗎?」她接起電話,用輕鬆的語氣,在「外人」面前,她永遠能夠維持一貫冷靜的姿態。
「哈哈……」對方大笑。「什麼服務都行?」
「當然有些服務不能跟您未來的夫人搶。」她也笑。「幹麼,想丟紅色炸彈給我找不到地址是吧?」
「你知道我要結婚了?」
「咦?昨天第四台不是有播嗎?我記得是農漁業氣像那台。」
「你唷,還是這麼幽默可愛,每次跟你聊天,就覺得全天下再也找不到像你這麼完美的女人了。」
「怎麼個完美法,說來聽聽,現在正需要有人吹捧一下。」衣服濕透了,她打了一個寒顫,還是保持正常的音調。
「你又聰明又獨立,從不會做出一些無理的要求,做你的男朋友真的很幸福。」
「是很輕鬆吧!」她調侃他。
「也對啦!不過,太聰明了也會帶給男人一點壓力,什麼事都瞞不過你。」
她想起了白亦棋……他瞞過了她。
「下個月初我結婚,來嗎?」
「當然,我得去看看是什麼樣的女人拉得住你這個只會往前衝的拚命三郎。」
「呵,她當然比不上你,又笨又愛哭,好像沒我就沒辦法生活了,你在街上看過那種死抱著母親大腿,吵著要買玩具的小孩嗎?她差不多就這樣的智商。」
她輕輕地笑了。「夠了喔,我怎麼覺得你的語氣分明在炫耀幸福,快把帖子寄來吧!」
兩人又聊了些工作上的心得,才結束通話。
將手機放回皮包,陸茜文空洞地望向已經入夜的海面。
原來,女人,只需要擁有這樣的智商就夠了……
一個在工作表現上如此強悍的男人最終選擇共度一生的女人,是在他眼中智商不足,沒有他就活不下去的女人?
這是不是可以證明,白亦棋選擇她的目的,從來都無關愛情。
男人都喜歡溫順、不太聰明、好哄又不會造成壓力的女人,白亦棋又怎麼可能例外?
她太天真了,被他的與眾不同吸引,第一次全憑感覺做決定,事實證明,感覺是虛無縹緲的,是可笑的,是毫無科學根據的。
她笑了笑,她就是她,陸茜文做不來為了討好男人而壓縮自己成了變形蟲的女人,女人的價值不是建立在男人的喜歡與否,她不是貨物,不必讓人挑三揀四。車上的空調吹得陸茜文又打了一個寒顫,她感覺身體發冷,決定回家洗個熱水澡。
第八章
陸茜文回到家,身上的衣服、頭髮已經讓車內空調吹得半干了,出了電梯,看到白亦棋坐在她的門前。
雖然兩人已經同居半年多,但每天一起上下班,所以她一直沒另外配副鑰匙給他。
陸茜文打開門,朝坐在地上一直沒起來的白亦棋說:「進來吧,坐在這裡很難看。」
關上大門後,她搶在他前頭開口:「除了公事,其他的我都不想再談。最慢半年,我會離開公司,在這之前我希望可以順利交接工作。」
白亦棋聽著,僵硬地望著陸茜文。
「還有,這段時間你留在這裡的東西也不少,給你一星期的時間找地方搬走,夠嗎?」
她用十分平靜的口吻問他,白亦棋卻感覺比被刺上一刀還痛……
「你真的……不願意再給我一次機會?」他痛苦地說。
他真的無法接受,頃刻之間,整個世界就在他面前崩塌了,他做錯了嗎?那他必須被判死刑的罪證到底是什麼?他真的不懂。
他眼神流露的痛苦仍然影響著她的心情,她還是不捨,原來愛到深處,女人腦袋裡的東西全都變成漿糊,連真假都看不清了!
她撇過頭去。「我累了,先去休息。」沒再多說什麼,她走進臥室,將門鎖起。
白亦棋進不了她的房間,就在客廳呆一整晚,努力思索自己到底什麼地方做錯了。
她說他虛情假意、笑自己識人不清,還提到他要去慶祝什麼……這些都讓他一頭霧水。
他的確因為有陸茜文而計劃讓大哥離開,並順勢聘請她擔任顧問,因為他相信她有足夠令男人刮目相看的能力,知道她熱愛具挑戰性的工作;他從不過問她的決定,是為了讓所有人的目光看見她的才能,讓她有更大的空間揮舞長才,但他從來不曾冷眼旁觀。
為什麼她要那麼說呢?
他百思不得其解,在客廳走來走去,看看窗外的月亮,又踱回陸茜文的房間門口,最後,疲倦地靠在沙發上,很累,卻閉不上眼睛。
天色漸漸透亮,今早,白亦棋不需陸茜文再三催四請,自動盥洗、著裝完畢,乖乖坐在沙發上等待,連領帶都結得端端正正。
他不知道自己如此安分還能不能喚回她過去對他的包容,過了一夜,她的心境是否已經平復。
分針一分一分向前推進,已經超過八點。
往常這個時間他們已經用完早餐,準備出門了。
白亦棋一直盯著陸茜文的房間,想著,也許她昨晚也沒睡好,他不該吵醒她。
沒多久,陸茜文打開門,慢慢走出來,掃過白亦棋一眼,淡淡地說:「上班了。」
「我做了早餐,你不吃一點嗎?」他煮了蔬菜粥。
她看向餐桌,五顏六色的粥,是他慣常的烹調方式——全都丟進鍋煮,最後打個蛋花。
「不想吃,走吧……」她的聲音很輕,腳步有點浮,不像平常那麼沉穩俐落。
「你沒睡飽,還是身體不舒服?」他在她背後問。
她頓了一下,對他如此細心地觀察,卻也證實他絕對不是「粗線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