驀地,屋外傳來陣陣耳熟的呼喚聲──
「小姐、小姐,您在哪兒啊!」是小霜急哭了的叫喊。
方芷靈一怔,匆匆地推開上官騫,不知該如何反應?
「真是掃興,好戲才剛開始,門外是誰在那兒鬼叫、鬼叫的,吵死人了!」藜藜在案上觀看著屋內二人情愫的變化,正看得津津有味,卻突然被門外的叫嚷聲給破壞掉了,她嘟起一張嘴,咻一聲飛了出去。
小霜在門外探看,兩隻手緊緊環胸抱著,自喃道:「聽說這是間鬼屋,不知道小姐會不會跑了進去?這一帶我都找過了,就只剩下這間鬼屋沒找了,怎麼辦?到底要不要進去看看?可是好恐怖哦……
但若不進去,我又把小姐給弄丟了,回家準會被老爺子打死的。好吧、好吧,阿彌陀佛,我小霜生平也沒做過什麼壞事,你、你、你可別來找我啊……哎喲!」小霜邊走邊碎碎念著,突然不知由哪飛來一根粗樹枝,讓她一個不慎就以倒栽蔥的姿勢趴跌在地。
「哈、哈、哈,好好笑喔,瞧瞧你這個笨樣子,笑死人了!」藜藜蹲在小霜的面前大聲嘲笑著。
當然小霜是看不見藜藜,她只覺得全身雞皮疙瘩一直冒起來。
「有鬼,真的有鬼!」小霜抖著唇喃著:「阿彌陀佛,佛祖保佑小姐。小姐,您在不在裡面啊?」她索性扯著嗓子在外頭喊道,卻再也不敢走進一步了。
在小霜的催促下,芷靈終於回道:「我在這兒,小霜。」她含羞地匆匆穿好衣衫,卻因緊張而手腳慌亂。
上官騫一雙深不可測的黑眸緊盯著她,然後為她拉攏身上的衣物。他似有話要說,但終究還是沒說出口。
門外的小霜再次呼喊,方芷靈瞅著他看,心中縱有萬分不捨,但終究也該是離別的時刻了……
「上官公子的救命之恩,芷靈在此謝過。」方芷靈迴避他灼熱的注視,福了福身,勉強地想要站起。
上官騫上前扶她,她抬起頭來,他凝視著她。
縱有千言萬語也無法在一時片刻間對她說清,此刻他身上仍系有眾多枷鎖,絕不合適做出任何的承諾,待來日吧,所土牛她年紀尚輕,不遲。
「你的身子尚虛,回家後切記要好好歇息,傷口則需要調養數日……」離情依依,彼此均心照不宣地互訴衷曲。
上官騫驀地牽起方芷靈的小手,在她詢問的眼神下,自腰間取下一塊玉珮,攤開她的手掌放入其中。
「留著,他日再聚!」
芷靈看著掌心中的玉珮怔忡了下,不知該不該對他提她自小訂親之事,提了,可會讓他笑話?
或許他並不是那個意思,不提……又會不會……
罷了,若是有緣,自有命定,若是無緣……強求又能如何?
第二章
終究還是無緣!
望著滿室錦衣玉羅的嫁妝,方芷靈臉上沒有絲毫新嫁娘該有的喜悅之情,反而是憂鬱的、傷痛的、絕望的。
她要嫁人了,她就要嫁人了!
死握著手中的玉珮,直到緊握的指關節泛白、冰冷了,她都無所覺。
「小姐,您不能就這張表情嫁過去啊,老爺子等會來了看到會不高興的。」小霜在一旁勸著。
她也不瞭解小姐心裡頭究竟是怎麼想的,方家雖是書香之家,但總歸是沒落了,怎麼也不及葛家,葛家可是杭州城裡赫赫有名的大富人家,今天這門親事真要說起來,該算是方家高攀了。
但小姐好像很不滿意這門親事似的,三番兩次的推阻不說,還為了緩延婚期把老爺子給氣出病來,這回若不是老爺子以老命相要脅,只怕小姐仍是不會點頭的。
她就是不明白,人人都說葛天順是個了不得的大人物,為什麼小姐偏偏不滿意?瞧,經過這麼三番兩次的推阻後,人家葛大少八成也不開心了,否則怎麼沒有親自前來迎親?
所幸,葛老太夫人是個重承諾之人,她一心就要小姐做她的孫媳婦,也很寬容地不計較小姐之前的不懂事,反而派了八人大轎前來迎親,浩浩蕩蕩的迎親隊伍熱鬧了整座杭州城,算是給足方家面子了!
瞧,今日多風光啊,一路上的迎親隊伍不知羨煞了多少人家的姑娘,大家都說小姐命好,才會未出生就被葛家看上,就連她小霜都雀躍不已,就不知道小姐為何會苦著一張臉?
方芷靈逕自沉浸在回憶中,完全沒將小霜的話聽進耳裡,自成一處靜僻的世界。
屋外鑼鼓喧天,爆竹聲響徹雲霄,卻像與她無絲毫干係似的,她就這麼不語、不笑、不哭、不鬧地任由小霜為她穿士鳳冠霞帔,扶她上轎。
她心如死灰,整個人宛如木頭似的坐在花轎內,任由漫無邊際的絕望淹沒了她,看來仿若一具沒有生命的瓷娃娃。
為什麼他不來?
他,忘記她了嗎?
攤開手掌,一顆斗大的淚珠立時滴落在刻有一隻飛鷹的玉珮上頭。
他,該是忘了她了吧,否則怎麼音訊全無?
「他日再聚」一言猶在耳,但如今看來,卻已遙遙無期。
她就要嫁入葛家了,就要做為他人婦了,聚又有何意義?
她為什麼要這麼死心眼?為什麼要對他念念不忘?她氣自己,惱自己呵,但她就是沒法忘了他!
明知以這樣的心情嫁到葛家,決計是不會有幸福可言,未來的悲慘日子幾乎可以預見,但她總是管不住那顆想他想得發疼的心呵!
上官騫,你真要讓我恨你啊!
為何你要違背諾言……
☆
浩浩蕩蕩的一列喜慶行伍,在接近梅家莊時,突然下起了一陣傾盆大雨,結果所有人都不及走避地濕了衣衫以及嫁妝。
「糟了,怎麼會突然下起雨來了,剛剛明明還好好的,怎麼說下雨就下雨,這天氣真是捉弄人!」大伙抱怨著。
「好了、好了,別埋怨了,咱們先到前頭廢墟去躲雨再說吧!」媒婆這麼提議著。
「這……」幾個轎夫遲疑地不敢進屋。「王媒婆,你沒聽人說過嗎?那是間鬼屋啊!」轎夫一提起這事,仍忍不住發抖。
「呸、呸、呸,胡說八道些什麼?」王媒婆手拿著巾帕到處煽著楣氣,「今天是什麼大日子?你們沒聽人家說過新娘子最大嗎?什麼亂七八糟的東西見了新娘子都得迴避的,怕什麼?」
「真是這樣嗎?」轎夫依然害怕。
「我看就依王媒婆說的,咱們先進去躲躲雨吧,要不然再這麼下去,新娘子就要著涼了,後頭的嫁妝也全毀了!」小霜扶著轎邊說著。
大伙面面相覷了會,現下也找不到更好的辦法了,這方圓十哩之內就只有梅家莊可避雨,看來他們也無從選擇了,於是一行人就朝梅家莊而去。
但轎子才剛進了梅家莊,後頭的行頭都還沒挑進門,四周就發生了怪異的事情──
先是接連幾個人不知為何的絆倒,接著王媒婆的耳朵像是被人拉了一下,小霜的手無緣無故地自動抬起,然後是抬轎的轎夫抱著頭狂喊:「有鬼、有鬼啊!」
一時間,大伙全急著逃命,卻都把新娘子給忘了,最後就只留下轎內的方芷靈以及一箱箱的嫁妝。
「一群膽小鬼!」
藜藜手拿著一根樹枝拍打著掌心,看著遠遠仍在狂奔的數條人影,哈哈大笑著,等她玩夠了,才轉回頭看向紅花轎。
她想和轎內的芷靈說話,但是苦惱著找不到法子,而且她也害怕見到她的鳳冠,那東西刺眼得很,會刺穿她的魂魄。
「土地公老頭子,你快出來啊,土地公老頭子,你死到哪去了?」藜藜大喊著。
咻,一道白煙出現。「鬼丫頭,你又有什麼煩人的事情?」
藜藜努努嘴。「我想和她說說話,你快想辦法讓她看見我。」
土地公看了一眼大花轎。「小丫頭,你真想管這門閒事啊,去找另一對不是更快些?」
「你這老頭子真是囉嗦,我只要你幫我讓她看得到我就行了。」藜藜瞪著土地公。
土地公也懶得再理她,他將枴杖往藜藜頭上一點再延伸至轎上一點。
「好了,我要回去了,你的事情我可不管了,以後別再來吵我。」說罷,咻一聲又不見了。
藜藜翻了個大白眼,伸長了舌頭吐了吐。
「神氣!」她嗤道。然後飛到轎外大叫:「方芷靈,你出來,我有話要同你說。」
藜藜等了又等,卻不見轎內的人有任何反應,於是她又叫了一次、二次、三次
「奇怪,難道她聽不見我說話?」藜藜逕自低喃著。
「方芷靈你出來,我要與你談談上官騫……」藜藜又叫。
這回轎內終於有了反應,不一會紅巾掀開了,藜藜趕緊飛上屋頂。
「喂,方芷靈,你得先把鳳冠拿下,否則我不敢下去!」
「你是誰?」方芷靈終於開口。
「我是藜藜。」小女鬼理所當然地答著,好像全世界的人都該認識她似的。
「藜藜是誰?」方芷靈想不起來她認識這麼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