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錯,他買下莊園隔壁的土地和房子,將她要求的實驗室在短短一個月內改建完成。二十四小時的保全和安全警衛,昂貴的實驗設備和無菌室,他一樣未缺,他甚至替她實驗室的組員提供了完備的房間。
吃完早餐後,她只要散步到隔壁,就能開始工作,若是祖母有任何問題,那兩位專業看護也會立刻通知她,讓她在最快的時間趕回來。
晚餐時,她總是盡量準時回來,陪老人家聊天、吃晚飯。
如果只是需要電腦作業,她也會留在莊園裡工作,盡量離祖母近一點,陪她老人家多一點時間。
他請來的看護,將祖母照顧得無微不至,那兩名看護和善又開朗,常常和祖母有說有笑,她們對祖母的用心,有時連她自己都覺得汗顏。
讓她意外的是,他真的盡量抽時間一起回來莊園用晚餐。
她知道他在紐約第五大道有一棟豪華宅第,她也曉得他之前平常都是住在那兒,對他來說,那裡離在市區的巴特企業大樓比較近,也較為方便。
但他卻選擇實踐他的諾言,寧願耗費時間金錢從市區坐直升機來回,一個星期裡,他至少會回來三次,她曉得他總是在晚餐後又回到書房去忙,常常一忙就忙到深夜。
她很感激他犧牲自己的時間,陪她在祖母面前扮演鶼鰈情深的夫妻,所以即使偶爾要陪他出門去應酬,她也盡力配合。
兩個月下來,兩人處得還算不錯,算是相安無事。
生活,幾乎恢復了以往的平靜。
這般平靜的日子,有時候,會讓她有種錯覺,彷彿兩個多月前的那場車禍,真的就只是意外。
雖然他派了安全部的人來詢問過她詳情,但之後就沒下文了。
她猜想,也許他也覺得那只是意外……
搖了搖頭,甩掉那讓她不安的車禍,莫蓮深吸口氣,下樓走到餐室,才進門她就看見祖母已經起來了,看護之一的潔西,正陪著她老人家用餐。
三月的早春,天氣依然微寒,祖母圍著厚重的披肩,看起來更加瘦小。
她掩飾心中的擔心,微笑走上前去,「早安。」
「早啊。」玉蘭看到孫女,露出和藹的笑容。
「潔西,早。」她和潔西點頭問好。
「早。」潔西也回以微笑。
「今天天氣真好,不是嗎?」玉蘭看著外頭在陽光下,閃閃發亮的草皮。
看到祖母臉上些許渴望的表情,莫蓮心頭一緊,不禁開口提議,「我們今天來野餐吧。」
「妳不用上班嗎?」
「今天是星期天啊。」她溫柔的笑著說:「妳不也總是叫我別老關在實驗室裡。」
「藍斯呢?妳和藍斯今天沒有別的活動嗎?」
知道祖母有所顧慮,怕她這孫女顧著她,卻忽略了丈夫,莫蓮握住她的手,要她安心。
「妳忘了,藍斯到西雅圖出差去了,大概晚上才回來。就算他在,我想他也不會介意的,何況,都搬來這兒那麼久,我還沒到後面逛過那座迷宮花園呢。」
在她的堅持,和潔西的鼓勵下,玉蘭同意了這個建議。
一個小時後,莫蓮便和潔西拿著廚師準備好的餐點,推著體力較差,坐在輪椅上的玉蘭,一起出發探險去。
這座莊園,據說是在將近一百年前所建立的,莊園的後面,是一座由比人還要高的玫瑰花叢組成的迷宮花園。
她從二樓看過,花園的正中央,有個白色的涼亭,涼亭的頂蓋是半圓形的,看起來十分神秘。
她們三個女人,一路邊走邊聊,因為不怎麼刻意尋找出路,笑笑鬧鬧的玩了一個多小時。
「喔,我想應該是在這左轉。」
「我們方才不是轉過了嗎?」
「我不確定。」
「我確定我們方才走過這裡了。」
「這裡是死巷。」
三個女人笑了出來,跟著退回原來的地方,這次朝右邊轉去。
這一回對了,她們在轉出玫瑰花叢後,眼前出現一座古色古香的白色大理石涼亭,它是個圓形的亭子,有六根柱子,每一根柱子上,都精心雕著攀爬的玫瑰花和籐蔓。
她第一眼看見這亭子,不禁呆了一呆。
她不曉得自己為何先前沒認出來,但這亭子的的確確是她兒時在巴特大宅看過的玫瑰亭。
「我不知道妳們怎麼樣,但我覺得這是個很好的野餐地點。」
玉蘭微笑宣佈。
「我同意。」潔西笑著說:「再也沒比這更好的地點了,對嗎?蓮?」
「當然。」莫蓮回過神,微笑點頭。
莫蓮從籃子裡拿出毯子,潔西幫忙擺出食物,兩人再扶著玉蘭一塊坐在毯子上,三人一邊聊著天,一邊享受著難得的暖陽。
聽著潔西和玉蘭的說話聲,莫蓮仍難抑看到這玫瑰亭時,心中的震撼。
她不知道這亭子是他讓人整個從巴特莊園搬過來的,還是另外又請人重做。
她第一次見到他,就是在這亭子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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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年,她八歲。
因為父親和母親在巴特莊園找到了工作,她也一起搬進了那座有如城堡般廣大的莊園。
當然,他們住的不是主屋,而是在後方傭人區的房子,但在巴特莊園,即使是傭人住的房子,也漂亮得像別墅一般。
她有了自己的房間、自己的床、自己的衣櫃,但她卻一點也不快樂。
雖然這裡不像以前在中國城住的地方那般狹小,但爹地和媽咪卻變得比以前還要忙。媽咪告訴她,轉學之後,她就能馬上交到朋友,結果新的學校裡,根本沒有人想理她,原本她以為是因為她的沉默及害羞,讓她交不到半個朋友。
但兩個月後,她才曉得,同學們不喜歡她,還有別的原因,因為她不是有錢人,她只是傭人的女兒。
她不喜歡新的學校,也不喜歡新的同學。
學校裡,有一半的同學會對她視而不見,剩下的一半會故意找她麻煩。
她每天都被人嘲笑,他們嘲笑她的髮型、她的衣服、她的結巴,甚至是她背的書包。
她的同學,當她是個笑話。
每天上學,她不是被人扯辮子,就是被人故意撞跌倒,還有人將狗大便放到她的櫃子裡。
她越來越不喜歡上學,卻不得不去,因為爹地和媽咪對巴特先生願意讓她和少爺們讀同一所貴族學校,感激得不得了,所以她只能拚命忍耐,假裝在新學校適應得很好。
她努力的唸書,她不理會嘲笑她的人,對於欺負她的人,她默默忍受。
無論受到什麼委屈,她都忍下來,直至放學回到莊園後,她才會跑到後面森林裡的玫瑰亭偷偷的哭,因為那裡很少人會去。
直到那天晚上,她意外在那裡撞見了他。
那真的是意外,她並不是故意要躲起來的,可是這裡並非她應該出現的地方,所以當她聽到腳步聲時,她立刻跑進樹叢裡躲了起來。
她怎麼樣也沒想到,會看到一個男生走進來。
男生有著一頭紅髮,穿著一身昂貴的西裝,他手裡拿著一迭文件,她奇怪的看著他走到亭子裡,然後拿出打火機,將那迭厚厚的文件,一張一張燒掉。
紅色的火焰吞噬著那一張張文件,也照亮了他的臉,他的臉上滿是憤恨,眼底和她一樣蓄滿了淚。
她吃了一驚,不小心碰到了身旁的樹叢。
「誰?」
他猛地回過身,盯著她所處的地方。
她嚇得完全不敢動彈,她不以為他能看見她,但他卻始終沒看向其他地方,只是冷聲再斥喝了一聲。
「出來!」
她想轉身逃走,卻也曉得她根本跑不過這個大她好幾歲的男生,到時若被她抓住一定會更慘。
莫蓮不敢再躲,只好慢慢從樹叢裡站起身,走出來。
「妳是誰?」他面無表情地盯著她,方才眼中的淚光神奇的消失了,燃燒的火光在他臉上閃動,讓他像極了卡通裡橫行黑夜的邪惡魔王。
「蓮……」她粉唇輕顫地開口。
「妳從哪裡跑進來的?」
「我……我住……住在這裡……」她結結巴巴的說。
他聞言立刻猜到了她是誰,因為整個莊園裡,除了他們之外,也只有她一個小孩。
「司機的女兒?」他問。
她點頭。
「妳不該在這裡。」
「對……對不起……」她低頭垂淚。
他緊抿著唇,只是憤怒地瞪著她。
好半晌,他才開口道:「算了,妳走吧。」
她轉身要跑,卻又聽到他說:「等一等。」
她緊張的停下來,害怕的看著他,只見他冷著臉警告她,「不准把妳剛剛看到的說出去,否則我就開除妳父親,聽清楚了嗎?」
她臉色發白的忙點頭。
「用說的。」他厲聲強調。
「聽聽聽……聽……清楚了……」她嚇得再次結巴起來。
「滾。」
她如獲特赦,飛也似的轉身逃離。
她後來才曉得,那一天晚上,她遇到的男生是巴特家的長子,藍斯。
後來有好一陣子,她都不敢跑去那座亭子,生怕會遇到他;有時候她到主屋裡找媽咪,遠遠看見他,她也會躲得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