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吸口氣,她閉上眼,將臉重新埋入他懷裡。
他身上有著熟悉的味道,一種古龍水和他的體味混在一起的味道。
她的。
雖然只是暫時的。
暫時,但仍是她的。
聽著他的心跳,她緩緩再睜眼,世界從他雪白的毛衣開始往外延伸,金黃色的陽光、空中飛舞的葉、玫瑰花叢上嫩綠的枝芽。
一切是那般的朦朧、夢幻,卻又真實。
誰想得到,當年的醜小鴨,竟真的有嫁給白馬王子的一天呢?
嘴角扯出一抹苦澀的笑,她再深吸了口氣,將他溫暖的氣息吸入胸中,祈禱著,希望能從他身上獲得力量。
然後,她才逼自己鬆開手,坐起身。
幾乎在她一動的那瞬間,他就醒了過來,灰色的瞳眸直視著她。
「嗨。」她坐在他身側,伸手將黑髮撥到耳後。
「嗨。」他說,大手仍擱在她腰上。
雖然早有心理準備,但她仍覺得尷尬,熱氣又不受控制的再次上湧。
「我以為你還在西雅圖。」
「案子結束,我就提早回來了。」
「我怎麼會……我是說……你怎麼會……」她有些語無倫次,耳根子逐漸發熱泛紅。
他依然靠在石柱上,「妳睡著了,祖母需要吃藥,潔西就先帶她回去。」
「喔……」她不自在的移開視線,想起身回頭去收拾東西,卻被他叫住。
「別忙那些,下人會收。」
「反正順手。」她不在意的說著,仍未停手,卻被他拉住。
「妳把自己逼得太緊了。」
她訝然地回頭看他,卻見他面無表情的道:「妳若是倒下了,損失最大的是我們公司。」
對他而言,她就只是一個附加價值較高的員工。
早知他就是這樣一個人,她胸口還是莫名發悶。
莫蓮抽回手,垂下眼睫,遮掩眼裡的情緒,淡淡道:「我知道,我會注意的,不過我想收點東西是不會把我累垮的。」
總是這樣的。
每當她因他的行為而暖一些時,他總是會很適時的潑她冷水。
她繼續將餐食收到籃子裡,這一次,他並沒有阻止她,只是站起身,「妳應該曉得,再這樣繼續下去,妳的體力只會每下愈況。」
「我睡得並沒有比你少。」她忍不住開口辯解,頭也不回的繼續收拾毯子,「你自己也是工作狂。」
「但是我沒有一位重病的祖母。」
她將毯子抱在手中,一手提著籃子,回身看著他,「你昨天應該有收到最新報告,我並沒有耽擱到工作。」
她的確沒有。
她的進度相當驚人,那項奈米研究,已經達到百分之八十二的成功率,她找來的團隊和她合作無間,如果中間沒有差錯,只要再三個月她就能做到百分之百,然後用在動物實驗上。
如果政府不找麻煩,最快三年內她研發的這項技術就能問世。
雖然才相處短短兩個月,他也曉得這女人幾近追求完美的性格,她在某方面和他很像,都有控制狂。
他伸手拿過她手上沉重的毯子,她看了他一眼,他挑起眉,她才鬆了手。
幸好她懂得不和他爭執這一點。
「我知道妳不會因私忘公,但我同樣知道欲速則不達。」他陪著她走進迷宮,邊道:「如妳所說的,我們是互相合作,一個好的合夥人必須要懂得管理好自身健康,妳把自己累到極限,對大家都沒好處。同意?」
她抿著唇,瞪視著前方的玫瑰花叢,好半晌才回答,「同意。」
「妳必須睡覺。」他往右轉。
「我有。」她跟著往右。
「每天八個小時。」
「每個人的生理時鐘不同,我睡四個小時就會醒了。」她擰眉抗議。
「七個小時。」
「六個小時。」
「成交。」
該死。
她暗罵一聲,明明方纔的話題還是她有沒有延誤到實驗,怎麼講到最後會變成在和他討價還價她的睡眠時間?
可惡,這男人真的很有做商人的本錢。
六個小時,她平常都睡四個小時而已,那她醒過來的兩個小時要幹嘛?
「休息、看書、看電影都行。」
聽到他的回答,她才發現自己不小心把心底的咕噥說得太大聲了。
「我相信妳會找到事做的,總之妳不能去實驗室,也不許去打擾妳祖母,後面這一點可是她要求的。」
「她才沒有。」她停下腳步,怒視著他。
「她當然有。」他也停下腳步,冷靜的說:「但妳聽不進去,妳只顧著把所有的事情都攬在身上,卻沒有發現妳越疲倦,她就越擔心,妳不好好休息,就只是在增加她的負擔。」
一股火,猛地往上衝到腦海。
莫蓮氣憤的瞪著眼前的男人,有一瞬間,她好想伸手打掉他臉上的自以為是,但下一秒,那股火氣卻在剎那間又熄了。
因為,她知道他說的是對的。
「有沒有人說過,你很討人厭。」她眼也不眨的說。
「很多。」他老神在在的道:「我盡力維持這項優點。」
「可惡,你的臉皮也該死的厚。」
「那是成為商人的基本要件。」
老天,這男人真的有幽默感。
她忍不住笑了出來。
讓她意外的是,他難得地也揚起了嘴角。
那輕淺的笑,軟化了他臉上的線條,讓他看起來不再那般冷硬。
她的心跳陡然加快,連忙轉身繼續往前走,不敢再多看他一眼,只是道:「好,我會自己找事情做,除非有特殊狀況,我不會在起床後就跑去騷擾她,這樣行了吧?」
「還有一件事。」他慢條斯理的跟在她身後。
「什麼事?」
前面是分岔路,不想回頭問他該怎麼走,雖然她不確定該往哪兒才是出口,還是直接就往左邊轉。
可惡,是條死巷。
她轉過身,看見他仍站在岔路的路口,等著她回頭。
「我們的合約上,清楚註明我們必須隱瞞我們婚姻的真相,我已經做到我的部分,但恐怕妳並沒有。」
她沒有?
聽到他說的話,她猛然停在他面前,「你什麼意思?我當然有。」
藍斯直視著她,「我並不是一個會壓搾員工的老闆,但妳表現出來的,卻彷彿我是手持長鞭的牢頭。每次我碰到妳,妳都像要彈跳起來一樣,想想看那在妳祖母眼裡的畫面有多可疑?我們看起來根本不像新婚夫妻。」
「我才沒有在你每次碰我時就跳起來。」她張嘴辯解,掉頭就往另外一邊轉。
「我每天早上在餐廳吻妳時,妳看起來老像被我咬了一口。」
她雙頰在瞬間泛紅,一時間結巴了起來,「我……我……我只是不習慣……」
「兩個月了,妳不覺得妳早該習慣了嗎?」
噢,她一輩子都不會習慣的。
她右轉、左轉,再右轉,結果又是死巷。
「妳是同性戀嗎?」他突然冒出一句。
「什麼?」她迅速轉身,不可思議的瞪著他,「你哪來這種念頭?」
「妳說妳一輩子都不會習慣。」
該死,她又講出來了嗎?她真的應該要改掉這種壞習慣。
「怎麼樣,妳是嗎?」他挑眉再問。
「不是,我不是同性戀。」莫蓮紅著臉,匆匆走過他身邊,繼續嘗試尋找出路,一邊尷尬解釋,「我只是不常和人有親密關係。」
「不常?」
她抿著唇,老實改口,「很久。」
「多久?」
她沉默地抱著野餐籃,滿臉通紅的再次從他身邊走過。
這一回他漫步再次跟了上來,那表示她沒走錯。
「多久?」他不死心的再問了一次。
「我相信這不關你的事。」她頭也不回的說。
「我以為妳是我的妻子。」他嘴角微揚的提醒她。
「你和我都知道那不是真的!」她卯起來往前走,卻再度碰壁。
「它當然是真的,我的律師和妳的律師,以及替我們證婚的神父都可以告訴妳,雖然我們加上了期限,但它百分之百的是——」
「十二年!」所有的理智都在那一瞬間啪地斷裂,她惱怒萬分地在他面前站定,又羞又氣的瞪著他說:「我十二年沒交男朋友了,你該死的滿意了吧?現在,你到底要不要告訴我,這迷宮該死的出口到底該往哪裡走?」
他呆看著她。
噢,天啊,她說了什麼?她真想把自己一槍斃了!
莫蓮困窘得要命,卻聽他問了一句。
「十二年?」
「對,十二年,你有意見嗎?」雖然尷尬得想死,她還是紅著臉、硬著頭皮回答。
他看著她,好半晌,才很識相的回了一句:「沒有。」
「出口呢?」她逼問。
「這邊。」
他往左轉,半點沒抗議的在前帶路,可是轉沒幾個彎,他又忍不住開口問了一句。
「為什麼?」
她沒有假裝聽不懂他在問什麼,只道:「我沒時間和人約會,也沒遇到喜歡的人,你對每一個問題都這麼喜歡追根究柢嗎?」
「偶爾。」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想知道,但他就是奇怪的在乎,也許是因為雖然只是名義上的,她依然是他的妻子。
「偶爾才怪。」她小聲嘀咕。
「妳又說出來了。」他提醒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