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別這樣盯著我,你一個姑娘家知不知羞?」他清了清喉嚨,不自在地開口,「好了,既然咱們都說清楚講明白,那就這樣了。」
看他轉身就要走,杏兒忙追在後頭。「等等,等我一下!」
「你還跟著我做什麼?當然是你走你的陽關道,我過我的獨木橋。」他有點慌亂地回頭,濃眉緊蹙的看著她。
「你要去哪裡?」
「進京。」他頓了一下,戒慎地問:「幹嘛又問?」
「這麼巧?我也要進京,那咱們一道走,路上有伴。」她嫣然一笑,不由得樂開懷。
聽見她的話,他懷裡的油紙包一歪,饅頭險險滾出來,幸虧他手腳快速地撈住了。
「你也不用高興成這樣啊。」她豪邁地拍了拍他的背,笑嘻嘻的說。
呵,他的背又厚又寬又結實,真好摸。她小臉羞紅了起來。
小刀瞪著她,張口結舌半天說不出話來。
「你你……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他氣急敗壞的吼道。
杏兒聳聳肩,「我要跟你一起進京,路上好有個伴,我當然知道自己在說什麼。」
「可我又不認識你,何況男女授受不親,你怎麼可以跟我進京?」他真不知道這個只見過兩次面的小女人,腦袋裡裝的究竟是什麼。
「俗話說一回生兩回熟,既然咱們不打不相識就代表有緣,何不珍惜這難得的緣分呢?」她笑得好不燦爛。
雖然打定主意要跟著他、陪著他、保護他了,但她想起自己這麼主動,還是忍不住又害臊起來了,呵呵呵。
「不行。」小刀斷然拒絕,滿臉防備。
「別這麼不通人情,反正你也要進京,我也要進京,一路上有個人說說笑笑不是很好嗎?再說我很好用的,什麼都能做,把我帶在身邊可說是百利而無一害,何樂而不為呢?」她笑咪咪的毛遂自薦,打定主意要跟他走了。
「不行,說什麼都不行!」他捂著突突抽痛的太陽穴,「我甚至連你叫什麼名字都不知道,你也不知道我究竟是好人壞人,恁般大膽就要跟我進京,難道不怕我半路吃了你嗎?」
「這位大哥您真會說笑話。」她樂呵呵。
小刀瞪著她,真不知她的臉皮是什麼做的,千年犛牛皮嗎?厚得連他的飛刀都射不穿。
「我不叫大哥,春風寨的當家大寨主才叫大哥,我是杜小刀,春風寨的三寨主,難道你不怕我把你拐騙或是強搶到山上當煮飯婆嗎?」他故意惡聲惡氣的說,希望能嚇跑她。
「原來你就是鼎鼎大名春風寨的杜三寨主!」沒料到杏兒眼睛發亮,霎時興奮若狂。「你在江湖綠林中好出名,聽說你的小禮飛刀不輸給當年的小李飛刀李尋歡,而且只要飛刀一出,例無虛發,還可以射中百步之外的一隻蒼蠅的左眼,你好厲害呀!」
小刀被她崇拜敬佩又仰慕的亮晶晶眼神惹得靦腆中帶著掩不住的得意,更多的是沾沾自喜,他本來想擺出個手持飛刀的瀟灑姿勢給她尖叫一下,又考慮到自己可也是個書生身份,將來是要當狀元的人,怎麼能隨隨便便破壞自己溫文有禮的風範呢?
唉,這下子可難倒他了。
「既然有鼎鼎大名的三寨主相伴進京,那我什麼就都不用擔心了。」杏兒一派樂天,興高采烈地道:「杜三哥可是大英雄,關於這點沒什麼問題吧?」
「那當然。」他熱血沸騰,想也不想地挺起胸膛,「包在我身上!」
「我就知道杜三哥真是大好人,好樣兒的。」她拚命灌迷湯。
「千萬別這麼說,我也不過只是追隨孔孟之道,以天下為己任,正所謂我為人人,人人為我,讀聖賢書更要發揮人溺己溺,人饑己饑的精神。」他被褒獎得俊臉發紅,連連揮手。「這沒什麼啦!應該的,應該的。」
杏兒捂著險些笑出來的嘴,心下更加確信自己真是照料杜三哥的不二人選。
他果然很容易被騙,三兩下就輕易相信了人家說的話,這著實太危險了。
像他這樣百年難得一見的珍寶,她絕對要好好攬在懷裡、捧在心底,一輩子也不放。
第四章
等到小刀終於會意過來自己答允她什麼的時候,已經是晚上了。
他們在距離極北峰五十里外的真心鎮落腳,唯一的客棧又天殺的只剩下一間房,小刀在這個時候更是恨不能狠狠踢自己的屁股一腳——如果他踢得到的話——他究竟是怎麼了?腦袋忽然變得這麼不靈光,竟然輕輕鬆鬆就給人騙了。
而且還是個個頭小到只勉強到他胸口的黃毛小丫頭。
「真是活見鬼了,我最近到底是怎麼回事?」他自言自語,「難道讀書讀得太用力會把腦子讀壞嗎?」
否則像他這麼英明神武……不對,是聰明伶俐飽讀詩書的男人,怎麼會給一個黃毛小丫頭給設計了呢?
想起那張小巧的笑臉,渾身嬌黃得活像根香焦的打扮,他忍不住有股想嗆血跟狂笑的衝動。
她肯定是有什麼邪術,要不他怎麼會在見到她圓不溜秋的眼睛和彎彎的笑眉時,就忘了一些不該忘的事。
偏偏那一張有魔力的小臉蛋此刻又在他面前晃來晃去,還時不時哼著沒人聽得懂的小曲,真是擾人心神,害他真想撕幾條布把自己眼睛蒙住,耳朵給塞住。
對了,順道還要把鼻孔堵起來,因為她身上那股子清甜得像果子又像花朵的香氣老是在他鼻端惹是生非,讓他常常在貪婪深吸氣和過敏打噴嚏之間猶豫徘徊。
「杜三哥,你沒事吧?」杏兒仔細巡過了房裡的紅眠床和花幾團凳,甚至連五斗櫃也一一拉出檢查過了。
江湖生涯刀光劍影,凡事小心為上,免得中了仇家埋伏,這也是師父說的。
「我頭痛。」小刀一手揉著眉心,懊惱地跌坐進窗邊的太師椅裡。
「頭痛?要不要緊?該不會是染上風寒了吧?要不要我去幫你叫大夫來看看?」她慌張地叫道,「啊,不對,我有海棠解毒丸,還有十錦還魂丹,你要不要吞幾顆試試?」
「你想毒死我呀。」他煩躁地瞥了她一眼,「我是頭痛,又不是中毒,吃什麼解毒丸,還魂丹。」
「不吃就不吃。」她吐吐舌,笑意盈盈,對他的不耐煩不以為意。「要不我請掌櫃的送碗薑湯來,好歹祛祛寒發發汗。」
她的體貼讓他忍不住感動得咧嘴傻笑,好一會兒後又猛然嚇醒——什麼?什麼?他怎麼會因為這種微不足道的小事就軟化了?
「不要。」他像個小孩子一樣耍脾氣,濃眉攢得老緊。
「好吧,那我們下去吃飯吧,我快餓扁了。」她嫣然提議道。
「餓?」他差點自太師椅上摔下來。「你吃掉了我一隻燒雞和九個半饅頭,如果不是我及時搶救,連酒都給你喝光了……你還餓?」
她訕訕地摸摸肚皮,「這……人是鐵飯是鋼嘛。」
他啞口無言地望著她,連話都說不出來。
「走吧,走吧,這頓我請客。」她不由分說地拉著他下樓。
在人聲鼎沸的客棧大堂裡,他們好不容易找了張桌子坐下。
「兩位客倌想吃些什麼?」店小二忙得滿頭汗,慇勤地哈腰道,抓下搭在肩上的布巾隨手擦了兩下桌面。「今兒個有燒蹄膀,滋味鮮美得緊喲!」
「嗯,我不太愛吃肉,吃素一點好了。」她沉吟道。
小刀沒好氣地瞪了她一眼,「你不愛吃肉都啃掉一隻雞了,要是你愛吃肉,我看這全真心鎮民都得當心了。」
「杜三哥,你怎麼這麼說,我哪有那麼誇張呀。」杏兒害羞地甩手肘撞了撞他結實的腰間。「呵呵呵。」
「咳咳咳……」他被她粗魯的動作撞得險些岔氣。「你這女人力氣怎麼這麼大?」
她不禁有些擔憂,「你該不會這樣就討厭我吧?」
小刀正想順水推舟說是,但目光在觸及她粉嫩臉蛋上的失望之色後,又忽然不忍心了。
「也不至於到討厭的地步。」他訥訥道,有點笨手笨腳地拍了拍她的頭頂,「好了,別胡思亂想了,吃飯吧。小二,有什麼好酒好菜都上來。」
「是,客倌,馬上來!」知道今日遇著財神爺了,店小二樂得屁顛屁顛地叫菜去了。
杏兒又開心能跟他坐下來吃飯,又有點遲疑地暗暗惦了惦荷包,裡頭的銀子沒多少了。
不打緊,頂多她晚上去打聽打聽真心鎮有沒有哪家是為富不仁的,然後就去「光顧」一下,替對方消耗點銀子,就當是在做功德。
一想到這兒,她的心情又快樂了起來,邊哼著歌邊在箸筒裡拿出筷子,在袖子上擦了擦後遞給他,然後才是自己。
小刀提心吊膽地看著她的舉動,想提醒她這筷子原先還算乾淨,在沾著灰塵的袖子上抹了抹豈不是更髒了嗎?
但是看她這麼快樂的樣子,他又覺得自己簡直像個囉唆嘮叨、扭扭捏捏的老太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