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別以為耍個寶就能讓她心頭這口氣消。她告訴過自己了,既然他不希罕她,那她也不希罕他,大家扯平。
她伸手入懷,掏出了鼓脹脹的兩大包銀子和銀票,「喏,你一份,我一份,就這樣,誰也不欠誰了。」
「慢著!」小刀急忙拉住她的手,將銀子和銀票放回她懷裡。「我不要,這是你辛辛苦苦盜來的,我怎麼能拿?」
「杜三寨主,」她的稱呼令他瑟縮了下。「你救了我,我把盜來的銀兩分你一半,合情合理。我不想欠你,你也不要欠我,我們從此橋歸橋,路歸路,你進你的京城,我往我的京師,這上京的路也不止一條,你大可放心,我倆不會再相會的,就這樣。」
「不行!」他心一緊,又抓住她的小手不放。
「不行?」杏兒皺了皺柳眉,隨即點點頭,小手自他掌心抽開又分起銀子。「好啦、好啦,銀票輕的多的給你,銀兩重的少的我拿,這樣可以了吧?」
「原諒我,好不好?」他緊緊地握住她的手,黑眸裡流露出深深的愧疚和心疼,姿態低得不能再低了。「求求你不要假裝不認識我,不要跟我這麼生疏的樣子,我……受不了你這樣。」
三,四天前的這個時候,她還害羞地抱著一床被子給他,今天這個時候卻面若寒霜宛若陌生人,他的胸口像被人猛揍了一拳,痛得不得了。
他不知道為什麼,但是他要看見她笑,不要她裝作不認識他!
她鼻頭酸楚了起來,內心強烈交戰——原諒他?還是不原諒他?
杏兒承認自己一開始對他太唐突冒進了,可是他什麼都不說就惡意拋下她實在太傷人,她也好不容易說服自己沒有他也行,結果他又突然出現在她面前,以英雄救美之姿又低聲下氣如斯,這實在太不公平了。
「如果你真的很討厭我,趁現在讓我走。」她的聲音微微顫抖,烏黑滾圓的大眼睛在月光下晶瑩濕潤,心頭已然鬆動融化了。「不要讓我對你有期望,然後又被澆了盆冷水,」
留住我呀,傻瓜,拜託你再多說點好聽話!
「杏兒,我們之間不是你想的那種關係,但你是個好女孩,我也不希望你路上還到危險,我……」他耳畔有點熱辣辣的,胸口有陣又冷又痛的什麼在絞擰著,但是他仍然硬著頭皮道。
王八蛋!
她小臉陡然變色,忿忿然地甩開他的手,轉身就走。
「杏兒!」他嚇得魂都快飛了,不知道她為什麼又生氣,連忙追上去。「對不起、對不起,我又說錯話了是不是?我跟你道歉。」
「不用了。」你這個死豬頭。
「你起碼也得告訴我,我做錯了什麼事,這樣我下次好改呀。」他心慌意亂地緊跟在她身後。
「你離我遠一點!」她惡狠狠回頭,瞪了他要伸過來搭肩的手。
小刀瑟縮了一下,「好好好,我離你遠一點,但是你不要趕我走,你先聽我解釋。」
她看都懶得看他,就怕越看越生氣,更怕再看又心軟。
真是個笨瓜,呆頭鵝,大笨驢……嘴巴就不能說點甜話嗎?什麼叫做他們的關係不是她想的那樣?既然這樣,那就他自己這樣,她自己那樣,一人一個樣,她就不信他還想怎樣?!
「杏兒……」
她低頭疾走,充耳不聞。
「杏兒……」
她暗暗咬牙,拳頭發癢。
「杏兒……」
「叫魂哪你!」她惡狠狠回頭,朝他揮了揮拳頭,警告道:「再叫我揍你!」
小刀驚嚇地往後一跳,隨即一臉可憐兮兮的開口,「對不起,你別再生氣了。」
她目不轉睛地瞪著他,忽然有點想笑,跟著又被自己想笑的衝動惹毛了。
「不要再跟著我,否則我見一次打一次。」她惡聲惡氣的撂下話。
「杏……」他一見到她的臉色連忙噤聲,不敢再說話,只是一直跟在她身後。
杏兒也懶得搭理他,當作背後沒人地逕自走回城裡,趁著夜黑風高去了幾家外觀明顯破舊的老屋舍,偷偷將一些銀子扔進他們的窗子裡。
直到懷裡的銀兩去了大半,她才心滿意足地走回客棧。
小刀就這樣一路無聲地跟著她,心思激動地看著她做著和自己一樣的慈善義舉,還在分送了大半錢財後露出了滿足坦然安心的笑容。
在那一瞬間,沐浴在月光下的她,讓他覺得她是自己這輩子所見過最美的女人。
「小二,送一盆熱水和一壺白干到我房裡。」這個最美的女人依舊狠心不回頭看他,腳步不停地走進客棧、走上二樓,隨口吩咐道。
真的連瞧都不再瞧他一眼了。
「噯,馬上來。」店小二一轉身,疑惑地看著一臉失魂落魄卻緊跟在杏兒後面的小刀,「喂喂喂,這位客倌,你這麼晚了有什麼事?是要吃夜消還是住店啊?」
「廢話,當然是住店。」他煩躁地擺了擺手,「別吵我。」
「可是要登記一下你貴姓大名,我也好替你帶房間。」店小二可堅持了,擋在他面前神氣地道:「我可是本店的金牌店小二,舉凡點菜端菜,擦桌送酒,帶房間都是我的責任……你別瞪這麼大眼嫌煩,我知道你想住那位姑娘隔壁房對吧?」
店小二曖昧的笑臉看得他很刺眼,小刀臉色陡地一沉,一把拎起店小二猛搖晃。
「不、準、笑、得、這、麼、淫,蕩!」
「是是是……」店小二嚇得牙齒打顫人發抖,褲子都快掉了。「客、客倌,您先放小的下、下來吧!」
他悶哼一聲,這才將店小二放回地面,隨即掏出二兩銀子塞給還在眼冒金星的店小二。
「幫我安排她隔壁的房間。」
「啥?」店小二傻眼了。
「你耳朵沒毛病吧?要不要我幫你檢查?」小刀窮凶極惡地瞪著他。
「不不不用,小的馬上準備!馬上準備!」店小二拎著鬆掉的褲腰帶,腿都軟了。
「慢著,再幫我沏一壺普洱濃茶,還有兩樣小點和一盞亮點的燭台,我要讀書。」他橫眉豎目地道。
就算店小二有一百二十萬個疑問也不敢問出口了,只管點頭如搗蒜。
「沒沒沒、沒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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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室燭光暈黃,淡淡普洱飄香,小刀穿著特意為上京趕考而訂作的藍綢袍子,手持「論語」坐在太師椅上,煞有介事地搖頭晃腦苦讀著。
「子曰:三人行,必有我師……」他看似專心背誦著,黑眸卻不時自書上飄開,飄向身邊的這堵牆。
真是氣死人的厚,他完全聽不到在這面牆另一側的杏兒在做些什麼。
他記得她叫的是白幹,難道她今晚打算藉酒澆愁嗎?
小刀心一痛,衝動地就想劈開牆,把她手中的酒搶過來喝掉,這樣她就不會傷心又傷身了。
「為什麼我要這麼在意一個不過認識沒幾天的女子?她在想什麼,她要做什麼,認真來說與我一點干係都沒有,而且她那麼凶悍潑辣蠻不講理,我要是真聰明就離她越遠越好,決計不要再跟她有任何牽扯,並且要好好讀我的書才是。」
他甩了甩頭,強迫自己再拿起「論語」,可是念了幾句又不禁擔憂地喃喃自語,「好像……也不對呀!」
這麼久都聽不到鄰房的動靜,實在不像她的脾氣和個性,她該不會是一怒之下做了什麼傻事吧?
他的臉色頓時蒼白了,想也不想地扔下書,旋風般地衝出房門往隔壁跑。
房門被猛烈踢開的那一剎那,杏兒正擦完身子穿上鵝黃色的鴛鴦小肚兜,還未來得及穿中衣,門板砰然巨響嚇了她一大跳。
「是哪個……啊!色狼!」她花容失色地緊擁著中衣背過身,又羞又惱又氣又慌。「你、你來幹什麼啦?」
小刀也被自己踹飛門的動作嚇住了,但真正讓他整個人呆掉的是電光石火間瞥見的一抹瑩然凝脂酥胸和小巧圓潤的肩頭。
但是她隨後喊的那聲色狼令他驚駭氣憤地四下張望,滿眼想殺人——
「色狼?在哪裡?好大的膽子敢偷看我的杏兒,是誰?給我滾出來!讓我挖掉你的雙耳、閹掉你的小雞雞!」他怒吼道。
「還看哪裡?我說的色狼就是你啊!笨蛋!」杏兒忍不住回頭,又好氣又好笑又羞惱地猛跺腳。
他迫不及待要保護她的樣子實在滑稽得要死,但又讓她窩心得要命。
「我?」小刀茫然的指著自己,「你說我?我嗎?」
她害羞得不單小臉滾燙飛紅,連晶瑩柔嫩的肌膚都染上一片桃花紅暈。
他癡癡地望著這美麗絕倫、讓他怦然悸動的一幕……
在曹子健所寫的「洛神賦」裡,只怕洛神翩翩然的現身也比不上這一瞬間羞若桃花靨,眼若星光流轉的杏兒吧?
他看癡了,看傻了眼,高大的身軀直釘釘地在原地,腦子動不了,手指頭也動不了,但是身體某一個部位肯定在長大,而且劇烈悸動得比他想得到的還要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