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低下頭,深深歎了口氣。
來到客廳,苗景毅虛脫般癱坐在陳舊的沙發椅上,轉頭望著四周,宛如還在夢中。
誰會相信,不過就在幾個月前,他還是坐擁豪宅、經營數間公司的老闆。
而今豪宅轉手賣人了,公司也一夕之間沒了,他又要變得像從前的他,貧窮、孤苦、受人輕蔑歧視。
不!他痛苦地閉上眼,捶打皮椅的扶手。
他寧願死,也不願再回去過那樣的生活。
晦暗的眼眸,幽幽轉向臥室緊閉的門,久違的邪惡魔鬼,再度回到他心中。
他不能放棄他的事業!
就算要他背叛全世界,也絕對不能!
絕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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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毅,你要帶我去哪裡呀?」
蘋兒怯生生跟著苗景毅走進這棟辦公大樓,身旁經過的人,都好奇地回頭看他們一眼,她從未跟他到公司這類嚴肅正經的場所,覺得很不好意思又不自在。
「等會兒妳就知道了。」苗景毅語調僵硬而冷淡,眼睛直視前方。
事實上,打從今天早上起床開始,他就不再看她的眼睛,總是刻意避開,而她也不知道究竟是為了什麼。
他領著她,走進一間辦公室,辦公桌後有個人立刻一躍而起,過來迎接他們。
「你們來啦?哈哈,好,太好了,哈哈哈!」那人猛搓著手,因為太過興奮,有點語無倫次。
「咦?」蘋兒睜著圓圓的大眼睛看著他。
她認得這個人,他不就是阿毅喝醉酒那一晚,送他回來的那位朋友?
她疑惑地轉頭看向苗景毅,他把她帶到這裡見這位朋友做什麼?
苗景毅依然不看她,只是目光空洞地望著遠方,一徑沉默著,什麼話也不說。
吳天波看看蘋兒,然後問苗景毅。「怎麼,你還沒告訴她呀?」
他有點不滿,原以為苗景毅已經把一切都談妥、解釋清楚了,可是看樣子蘋兒還不知道他們之間的協議。
苗景毅沒說話,只是抿起了唇。
要他如何開口?他怎麼開得了口?
蘋兒總是用那雙純真、信賴的大眼睛看著他,要他如何將這麼醜陋的協議內容告訴她?
「沒關係,由我來告訴她也是一樣的。」吳天波轉向納悶看著他們的蘋兒,用溫柔得近乎討好的聲音,笑瞇瞇地說:「蘋兒啊,今天妳就跟我回家吧!」
「為什麼要我跟你回家?」蘋兒有種直覺的危機,開始防備地看著他。
「是這樣的,我答應幫阿毅處理他的債務,但條件是妳必須跟著我一天。在這一天當中,妳完全屬於我,我可以對妳做任何事,而妳不能拒絕我。」吳天波忍不住饞涎地舔舔唇,把唇舔得油亮亮的。
「你說什麼?」為什麼她聽不懂?
「這也是為了你們好呀,妳應該不會不答應才是。」他理直氣壯地道。
「不!」蘋兒驚恐地猛力搖頭。「我不要、我不要──」
為什麼突然要她跟著這個奇怪的男人回家,還要她任他為所欲為?
她不要!
阿毅呢?她要阿毅保護她。
當她慌忙搜尋到苗景毅的眼睛時,心中猛然一震,恐懼像毒蛇竄上她的四肢百骸。
那是一雙晦暗深幽,見不到一絲光明的無情眼眸。
與她相戀的阿毅,現在已經不見了。
「我已經跟阿毅協議好了,妳必須跟我,我才會幫他,妳應該不會想害他的事業垮台吧?」吳天波忍住不悅,盡量以溫柔的語氣勸道。
「不!」蘋兒怎麼也無法接受這件事。「阿毅、阿毅。」
拜託你說句話!
苗景毅終於緩緩抬頭,看向她的眼睛,毫無感情的刻板語調,機械般吐出一句話。
「只有一天而已。」
「不!」蘋兒還是拚命搖頭,眼淚如珍珠般不斷墜落。「我不要──」
她做不到。蘋兒覷向吳天波,那期待的猥褻眼神,讓她差點吐了出來。
「我真的做不到。」蘋兒哽咽地哭了。
「蘋兒──」
「我不要。」蘋兒掩耳大吼,隨即轉身衝了出去。
「蘋兒。」吳天波慌張地想攔住她,卻還是來不及。
他轉身對著苗景毅憤怒咆哮:「你還愣在這裡做什麼?快去把她追回來呀!告訴你,要是蘋兒沒追回來,我們之間的協議就一筆勾銷,到時你就眼睜睜看著自己的公司化為烏有吧!」
「我知道。」苗景毅依然像具機器般平板回答。
然而他並不想動,他心裡甚至想,這樣也好!蘋兒就這樣離開也好,至少不用被迫投向吳天波那畜牲懷裡。
「快呀!」吳天波又在怒吼。
苗景毅這才緩緩起身,緩緩走向門口,緩緩開門離去。
他回到家,發現蘋兒沒有回來。
等了一天,蘋兒還是沒回來。
再過一個禮拜,依然沒有她的下落。
一個月之後,他知道,蘋兒永遠不會再回來了!
第十章
三個月後
早晨八點四十五分,一名穿著簡單白襯衫與西裝褲的男子走進一間不到二十坪大的辦公室,拉開自己辦公桌前的椅子坐下,然後開始翻閱手邊的文件。
「阿毅,早啊!」
有位同事從他身旁經過,友好地拍拍他的肩。
男子轉過頭,沉默而嚴肅地朝同事點頭,接著又轉回桌前,繼續看他的文件。
同事早就習慣他這種沉鬱寡言的個性,打從他一進公司就是這樣子,因此那人也沒有任何不悅,逕自去忙自己的事了。
阿毅,也就是苗景毅,低頭翻閱那份文件,即使他早已看得滾瓜爛熟,這些文件都快被他翻爛了,他還是謹慎地再看一遍。
三個多月前,蘋兒失蹤後沒多久,暴怒的吳天波認定蘋兒不會再回來了,便撤回所有對他的經濟援助。
短短一個月之內,他的城堡垮台了,他苦心經營的事業沒了,所有身家財產全被查封。
他被趕出屋子時,身上只有一件簡單的行李,以及幾千元的現金。
奇怪的是,他並沒有撕心裂肺、痛不欲生的強烈痛楚,他很平靜地接受一切事實,彷彿會落得今日的處境,全是自己應得的下場。
他那時才突然發現,其實一無所有並沒有那麼可怕。
那天,他孑然一身,提著簡單的行囊在街上流浪,先在收費低廉的汽車旅館暫住,接著憑自己學歷與資歷的優勢,短短兩天內就在這間公司找到一份業務員的工作。
這份工作雖然薪資不高,才三萬出頭,但是養活自己絕對不是問題。
慢慢地,他發現自己需要的其實也不多,一份足以維持生計的工作,一張可以酣然入睡的床,還有一些基本的民生用品,就已經足夠。
他甚至沒有什麼娛樂的需求,始終籠罩在心頭的憂愁,讓他對任何娛樂消遣都沒興趣。
「阿毅,該開會了。」另一位同事過來喊他。
「謝謝!」苗景毅淡淡道謝,起身推攏椅子,拿起桌上的資料前往會議室。
「各位同仁,今天我們要討論的是……」
「啊──」
上頭主任才剛開講,底下的人就開始打呵欠。
不到十分鐘,打盹的打盹,傳簡訊的傳簡訊,甚至還有人偷玩掌上型遊樂器,只有苗景毅始終認真盯著業務部主任,專注聆聽。
他那過分嚴肅的神情,反倒帶給那位主任極大的壓力,彷彿自己不是在與屬下開會,而是在向上級報告。
二十分鐘後,業務部主任暗自鬆了口氣,準備為今天的會議做結束。
「好,今天的會就開到這裡,下禮拜客戶過來時,就按照這種模式向客戶做簡報。那我們就散──」
「別開玩笑了!」突然一聲嚴厲喝斥,把大夥兒嚇得魂飛魄散。
頓時,打瞌睡的嚇醒了,傳簡訊的不小心把剛寫好的簡訊給刪掉,玩掌上遊樂器的人手上的遊樂器整個飛出去,就連業務部主任都呆住了。
所有人不約而同地轉頭,看向突然發飆的人──苗景毅。
他向來沉默寡言,行事低調,所以一發飆才會這麼駭人。
「你們根本什麼準備都沒做,這樣也敢向客戶做報告嗎?」苗景毅拍桌站起,冷聲質問。
大家實在太懶散了,簡直讓他看不下去。
「啊,我們有……有做呀!」業務部主任結結巴巴地解釋。「我們有做書面資料,還有PowerPoint的簡介,以及現場解說。」
「那些根本不夠!」苗景毅毫不留情面地駁斥。「我們有做的,別人也有做,既然都和別人一樣,我們憑哪一點搶到訂單?」
「這……」業務部主任和大夥兒面面相覷。
其實,根本沒人想過一定要搶到訂單。
工作嘛,不過是混口飯吃,誰會那麼認真拚命?
不過,這些話當然只能在自己心裡想,沒人好意思說出來。
「那你認為該怎麼做比較好呢?」業務主任虛心求教。
「我建議先做市場分析,給客戶確切的數字,讓他們瞭解目前市場的現況,這會讓我們比其他公司更為優勢。」
「好好,那我們就這麼做。」業務主任猛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