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時所有昏睡在桌面上的一百零九條好漢全嚇醒了,二話不說齊齊挺腰坐好,僵直著身子冷汗猛流。
「大、大寨主,俺在、在背詩哪!」王大彪慌得挺起胸膛,急忙澄清。「真的,俺最乖了,俺不像他們那群沒誠意的狗崽子……」
「是嗎?」實秋瞇起深邃的黑眸,驀然大吼一聲:「明明就是你第一個睡著的,當我瞎了眼嗎?」
「寨主饒命啊!」王大彪嚇得雙手捂耳。
「對對對,就是他,就是他!」其他一百零八條好漢此時此刻也顧不得「一日歃血,終生兄弟」的盟誓,趕緊撇清關係,坐得離他老遠。
「好你們這些……」王大彪火大。
「你們統統都一樣!」君實秋氣得七竅生煙。
「饒命啊!大王,俺不是故意的啊!」
「該死了吧!」隨著清脆的嗑瓜子聲響起,但見俊朗飛揚的莫飛悠哉悠哉地晃了進來。
本來一百零九條好漢都惱怒地瞪向那個幸災樂禍的傢伙,可在瞥見原來是他們的當家二寨主後,急忙嚥下險些衝出口的咒罵,苦瓜臉顯得更苦了。
「大哥,我不是說了嗎?跟這些傢伙背書簡直就是對牛彈琴。」莫飛歎氣,嘴裡嚼著瓜子仁,「不對,那還委屈了牛呢。」
「二寨主話可不能這麼說,您不能自個兒上岸了就不顧我們這些還在河裡的呀!」金錢豹臉上原本顯得殺氣騰騰的刀疤也變得有氣無力,哀怨地道。
「親愛的豹,各人造業各人擔,我自己的那份書可是啃完了,現在該你們了。」莫飛抬頭看了看窗外的天光,嘻皮笑臉的說:「哎喲!我該去幫我家小娘子擺攤了,大伙晚上吃飯見啊。」
「二寨主!」眾人齊聲哀叫。
怎麼會變成這樣?以前那個動不動就來個傷春悲秋,吟風詠月的二寨主哪兒去了?
實秋如果不是太恨鐵不成鋼,早就被所有人臉上驚駭的表情給逗笑出來了。
「你們把掉了的下巴全給我接好,繼續跟著我念。」他用書生扇敲了敲座椅扶手,要他們集中注意力,「山不在高,有仙則銘,水不在深……」
「不要哇!大寨主……」全場一片哀鴻遍野。
夏日陽光燦爛,極北峰上林樹送風,在這種午後熏人欲睡的辰光裡叫人背書,實在太殘忍了啦!
但是窗外樹上的蟬聲仍舊叫得快樂不休,唧唧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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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
月兒圓圓,松木窗畔有個挺拔身影佇立,兀自哀聲歎氣。
那個身影正是春風寨的大寨主君實秋是也,平素灑脫的神情全被憂鬱取代,還不忘手中執著一本相思先生最新著作「濃情狀元嬌千金」,對月嗟歎。
「怎麼會這樣呢?我忝為春風寨大寨主,又是極北峰一哥,還是今科最有希望的狀元郎候選人,應該是春風如意、滿面喜氣才是,為什麼這麼悲慘,自己一個人在這兒歎氣呢?」他自言自語,語氣裡儘是自憐。
瞧二弟和三弟,雖然沒能如願奪魁當上狀元,可至少也娶了心愛小娘子,開開心心地「婦唱夫隨」起來了。
而他呢?
真是越想越傷心,他都快哭了。
「不成!再怎麼說我也是老大,怎麼能輸給兩個弟弟呢?不管怎麼說今科大試我定要拿個狀元郎來揚眉吐氣一番,看來咱們春風寨光宗耀祖就靠我了!」他黑眸亮閃閃的,滿面興奮。
坐而言不如起而行,他二話不說急忙轉身翻箱倒櫃打包起來。
每次都是那兩個小子偷跑,這次也該他了吧?
嘿嘿嘿!
一個時辰後,杜小刀和莫飛一個拎了壺上等好酒,一個端了只大沙鍋老母雞湯,來到門外扯開嗓門大喚──
「大哥,來吃夜消囉!」
「對啊、對啊,今晚咱哥兒三個好好喝一杯。」
「大哥?大哥?」
看著靜悄悄緊閉的門扉,這等情景熟悉得有點詭異……小刀和莫飛面面相覷,堆滿笑容的臉龐驀然一怔,隨即恍然──
「哎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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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唬鎮 十里坡
「珊娘,再來一籠肉包子。」
「我們這兒也要肉包子!」
「還有我們這兒,這兒也要!」
「來囉!」
人未掀簾包子香先飄了出來,野店裡坐著的幾桌客人不約而同吸了吸鼻子,臉上露出了掩也掩不住的垂涎欲滴表情。
還有人忍不住吞了一大口口水,大手已作五爪下山之勢,準備待會兒包子一來就搶個亂七八糟先!
嘩啦啦一聲,簾子被掀起,一個臉蛋嬌媚、身穿粗衣布裙的年輕姑娘走了出來,明亮如滾圓黑珍珠的眼兒首先環視大堂眾人一眼,櫻唇上方有顆小小朱紅色的痣,為狀似天真的臉蛋增添了一抹媚色,未語先笑。
「鮮肉包子來了!」孫珊娘手勢熟練俐落地將迭得高高的小蒸籠一一擱上桌,隨即柳眉一挑,「先說好,姜貴蒜漲醋缺貨,不要的先吆喝一聲,省得浪費人家的東西。」
「好珊娘,我要一份!」鎮口的老王瓜舉手。
「我也要!我也要!」鎮尾的曹老頭也迫不及待揮手。
「珊娘,我不止要姜蒜醋,妳也坐下來理我一理嘛!」一名登徒子涎著臉笑道。
「客倌,你這麼說是想我坐台的意思是吧?」珊娘兩手扠著腰,似笑非笑的問。
登徒子見她沒有生氣,不禁大喜,更加努力撩撥挑逗。「如果妳願意我也無所謂啊,我早聽說了這水唬鎮外十里坡開店的孫珊娘風情萬種、媚態萬千,怎麼樣?別賣包子了吧,如果今晚妳跟大爺我『那樣那樣』,嘿嘿!我就讓妳榮華富貴享用不盡……」
其他桌的熟客聽他這麼大膽唐突,不禁倒抽了口涼氣,想阻止已經是來不及了。
「行!」但見珊娘笑得更嬌艷了,翩然轉身掀簾進廚房,「等我一下先。」
「哎呀!你可闖大禍了,還不快跑?」老客們捏了把冷汗,急忙催促。
「呸!你們別吃不到葡萄說葡萄酸,是不是見我艷福臨頭就嫉妒了?」身穿花花綠綠大少袍的登徒子呸了一聲。「我跑什麼啊?我可等著吃天鵝香肉哩!」
話聲甫落,一記寒光伴隨著一把閃亮亮的剁肉大菜刀出現,等他看清楚那是什麼的剎那,脖子上已經一涼。
「聽過梁山泊裡那開人肉包子店的孫二娘嗎?」儘管珊娘手握著厚重又銳利的大菜刀,架在登徒子脖子上的動作可是穩得文風未動,小臉蛋上的笑容更是燦爛。
「聽聽聽……過……」登徒子嚇得面青唇白牙打顫,連口大氣都不敢喘,「有有有話……好好好……」
「我也姓孫,還叫孫珊娘,你要不要猜猜孫二娘跟我是什麼關係?」她笑得更甜了。
「不不不……不用了……」登徒子已經嚇得快尿褲子了,「對對對……不不不……饒饒饒……」
一干老客們趕緊低下頭大啃包子,悶聲發大財,假裝什麼都沒瞧見。
可別看珊娘長得嬌俏嫵媚、笑容滿面,要真惹火了她那可是一點都不妙,天王老子來求情都沒用。
「今天的包子餡好像不夠用了,我正愁著沒新貨呢。」珊娘故意上上下下端詳著他,「嘖嘖嘖,看起來倒是細皮嫩肉的,不知道你有沒有意願友情贊助一下?」
還友情贊助咧?!
「饒命啊!求求妳不要吃我,啊……」登徒子這下子驚得三魂走了七魄,嚇破膽地痛哭流涕哀號慘叫起來。
吵死人了!珊娘皺了皺眉頭,索性收起架在他脖子上的大菜刀,改用刀背敲了敲他的腦袋瓜。
「閉嘴!幹什麼把鼻涕甩得到處都是?我還做不做生意啊?毛都還沒長齊就學人家泡妞,死小孩!」
這一敲讓登徒子誤以為自個兒腦袋開花了,登時嚇得昏死了過去。
珊娘眨眨眼睛,疑惑地看著癱死在地上的登徒子,再望向所有拚命啃包子的老客。
「他怎麼了?」她都還沒罵完哪。
見她此刻心情還不算太壞,一位老客嚥下滿嘴香腴潤口的包子,幽默道:「可能是受不了刺激吧。」
「啐,剛剛一副色膽包天的樣子,我還以為多有種,沒想到不過是這等貨色。」她搖搖頭,有一絲厭惡地用腳尖踢了踢昏厥如爛泥的登徒子。「喂!喂!醒醒啊,還想在我這兒賴睡到幾時?天亮了──失火了──喂!」
「珊娘,妳下回要教訓這些色胚可不可以不要用這麼恐怖的法子?這樣我們吃起包子來也覺得怪害怕的。」一位老獵戶一次就塞了大半顆的包子,邊嚼邊咿唔道。
她沒好氣的白了他一眼,「是嗎?從您老的胃口來看不像啊。」
「說真的,妳這包子餡究竟用的是什麼肉?怎麼能吃起來一點腥味也沒有,而且滑嫩多汁豐腴可口。」另外一位老先生掰開包子細細研究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