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瞳亮燦燦,他啟開唇片道:「心軟怎麼殺得了人呢?」
呃,被騙了!風露傻住。
唐井遙漆黑的眸光緊緊睇住她僵硬的臉皮不放,這妮子不僅無法殺他,還關心著他。
「呃……你、你沒事?」雖然被騙,但不知怎地,她卻沒有怒氣。
「愚蠢的丫頭,妳讓我愈來愈煩惱了……」她的心軟救了她自己啊!唐井遙無聲地低歎,旋即又把自己放倒,直接朝著風露趴下去,兩人就交迭在床鋪上。
她驚慌地大嚷:「喂,你壓住我了、你壓住我了啦!你幹麼又壓住我?而且你剛才是怎麼回事?你還沒回話耶!」
「住口,我要睡覺,安靜一點兒,不准吵。」他命令道。
啥?要她住口?
「我整夜沒睡,現在要休息,妳乖巧安靜些。」他低喃道。
「可……可你壓著我……」心兒又無法抑制地怦怦亂跳了。
「那就學會習慣吧!」
「嗄?!」這傢伙惡毒到無法形容,要毀她名節還不准她吭聲,真是霸道!可是……
他的呼吸愈來愈平順。
他睡著了,還真的睡去了!
她的抗議也卡住,出不了喉嚨,因為竟想讓他一覺好眠,哪怕被他壓住也無妨了……
第六章
風露臉蛋低低的,不太想見到唐管家,即便他還是沒有表情,可是她就是覺得窘迫不安。
雖說她是奴婢,也是人質,更是禁臠,可是跟個男人同床共枕被人親眼目睹,稍有羞恥心者都會覺得不好意思吧?哪怕唐管家覺得這是理所當然的事,可她的臉皮還是沒那麼厚。
唐井遙一行人往泯洲而去。
她就靜靜地跟著,不多嘴,只聽唐井遙與其他人談天議論,只不過,怎麼都沒聽到那筆賑災款的後續處理方式呢?
終於,風露忍不住了,走上前去,問著唐井遙:「王爺,那筆賑災銀呢?你最終做了什麼樣的處置?」雖然對唐井遙的敵意減退了些,可尚未證明唐井遙的說辭為真時,她仍要觀察。
「賑災銀送回王爺府了。」一旁的唐管家代為回道。
風露聞言,臉色大變。果然私吞了,大奸大惡之徒就是死性不改!「你還是決定私吞這筆巨銀了?你想用它來厚植自身的實力,讓你更有靠山,好爭取皇上封你為太子對不對?」
唐井遙忽然放慢步伐,風露不得不跟著慢下,兩人與管家以及侍衛群開始保持了點距離。
風露一臉疑惑,他故意與眾人隔開一定有陰謀。「你又想做什麼了?」
唐井遙淡淡說道:「別忘了蘭州水患距今已有半年之久,這半年時間若沒有處置妥當,豈不是讓災民餓死、病亡、無家可歸,但妳可曾聽聞過災民大肆哀號抱怨的傳言嗎?」
「咦?對耶!這賑災之事若沒有處理妥當,皇朝一定招怨,但似乎沒有……」她斜睨他,忽爾壞壞一笑。「這麼說來不就證明你在扯謊,唐慈太子是有賑災的──」
他打斷她的話。「賑災者是我,是我從司徒迭世手中撥來數十萬兩濟助災民,只是當時唐慈當道以及為了想抓到證據,所以沒有打草驚蛇,這才讓唐慈的惡行得到隱瞞,並且讓他將我的功績給掠奪了去。」他再度跟她解釋一些事情,即使說完之後他再次對自己的衝動感到不解以及懊惱,可不想被她痛恨的思緒卻是非常的明顯。
聞言,風露頭痛了,不知道該不該相信他的話?唐慈是奸人,而他則是活菩薩?
「王爺,咱們就在落嶼鎮稍事休息,明日就可抵達泯洲。客棧已經安排妥當了。」唐管家上前稟道,他們一行人進入了落嶼鎮,客棧也在眼前,瞧他倆竊竊私語不知在談論什麼,但應該談論得並不愉快,因為風露一直在揉按額角。
「我想休息。」她的頭愈來愈痛了,因為分不清什麼是真、什麼是假?是非黑白又該怎麼辨別?她究竟該不該相信唐井遙呢?
「進去歇息吧。」唐井遙道。
眾人走進客棧,風露內心翻騰不已,一進廂房只想趴在桌上好好休息。
不僅唐井遙是好人還是壞人的混亂揪著她的腦袋,最恐怖的是──快要抵達她家了!家人會不會成為人質?唐井遙此刻的友善會不會只是曇花一現,等到抵達目的地後,他就凶性大發?
她想著、思著,腦袋簡直快要炸開來了!
「要不要請大夫過來一趟?」瞧她眉心鎖成一團,唐井遙好心地問著她。
「你怎麼也在這裡?」她居然沒發現他也跟著她走進廂房。
「我叫掌櫃的去請大夫過來替妳把脈?」他道。
她怔了怔,賭氣回道:「不用。」
唐井遙凝視著她的神情,看她如此神傷,他竟然有一種想帶著她遠離是非的衝動。
只是,一旦離開皇子之位,一旦搶不到太子寶座,他將變成平凡人,他就會變成被放在砧板上任人宰割的魚肉了。
他可以容許自己跟母親一樣被欺凌嗎?
「王爺,有貴客到。」
唐管家的聲音忽然在門外響起,打斷他的冥思,而且管家的口吻十分凝重,彷彿來者是一位極重要也極讓人頭痛的人物。
「讓他進來。」唐井遙道。
「是。」
外頭的管家聽令開門,唐井遙一見來者,眸光倏地冷沈了些。
「你怎麼會找到這裡來?」唐井遙直接就問,對來人的到訪似乎感覺到很意外。
風露也疑惑地看著站在門前年輕的藍衣男子,他是誰?文質彬彬,並且氣質出眾,只是那張親切的笑顏卻帶著某種異樣的莫可奈何,彷彿被世間給遺棄了般的無奈。
「六皇兄。」藍衣青年站定後,恭謹地向唐井遙行了個禮。
「啥?六皇兄?你也是個皇子?」又是個王爺啊?也該是,從他身上散發出的貴氣是尋常百姓裝不來的。
唐井遙淡淡說道:「他是我皇弟,七王爺,唐靈。」
「在下唐靈。」他有禮地先一步向風露介紹自己的身份。
風露受寵若驚地趕緊起身回禮道:「王爺好,奴婢給您請安了。」
「妳是個奴婢?」唐靈疑惑了,一個奴婢怎麼會跟主子並肩坐在一塊兒?
「是,我是奴婢。」她橫了唐井遙一眼,咬牙迸話道。
唐靈敏銳地感受到異樣情緒,她似乎不願多加解釋自己的身份,於是他也就識相地不再追問。「不必多禮,妳還是坐下吧……呃!」他突然揉按了下額角。
「七王爺也快請坐,您看起來似乎……身子不太好。」這位唐靈王爺為人很和善,只不過整個人感覺起來挺虛渺的,似乎風一吹就會散掉。
「沒、沒事,老毛病而已,六皇兄很明白的。」他摀著愈來愈淡白的唇色,而且連臉容也逐漸發白,還突然打了個哆嗦。
「七王爺是不是覺得冷?秋意涼心,可不能凍壞了您的千金之軀。」風露忙不迭地跑去取了件唐井遙的披風來,包住他的身子。
「多謝。」他感激道。
「不敢,這是奴婢應當做的事,您不必向我道謝的。」她受寵若驚,堂堂王爺不斷對她道謝,她會折壽的。
「妳叫什麼名字?」唐靈問道。
「奴婢風露。」她回答,看著他。「對了,您還有哪兒不舒服呢?您整個人看起來很沒生氣。」
他虛弱回道:「其實我自小就體弱,大夥兒也都習以為常了,妳不用替我擔憂,我挨得住。」
「既然知道自己身子骨不好,又為何會出現在此處?」唐井遙詢問的口吻帶著某種尖銳。
「我是為了唐慈皇兄的賑災銀而來的。」他答道。
風露大驚!怎麼唐氏皇朝的皇子們個個都見財眼開呀?哪裡有金銀錢財就往哪裡出現!
「難不成你也是來搶奪賑災銀兩的?」她尖銳直問。
「不,我怎麼敢搶賑災銀,又怎麼敢妄起貪念呢!」唐靈驚嚇地連忙解釋道:「我所謂為賑災銀而來,是指我正在追查這筆被唐慈皇兄給污去的巨款到底流落去了何方?數月前我發現唐慈皇兄暗中污掉了這筆救命的賑災款項,就焦急地想要把它取回上繳朝廷,這段期間以來,我派人到處追查,好不容易終於有了下落,正想親自把它取回,哪知有人快我一步將巨款給取走了。我震驚之餘再繼續追查,直到早上才得知原來是六皇兄所為,雖然可以放心了,可我仍想親自證實災銀是落在皇兄手中,所以才會親自走這一趟。」
呃,怎麼連唐靈王爺都在指控唐慈太子是壞人,難不成唐慈太子真是偽好人?
另外,唐靈王爺竟然沒有身段,還跟她解釋這麼許多。
「七王爺太抬舉奴婢了!您……您其實不必跟我解釋什麼的,況且您本來就有資格關心這筆賑災款的去向,即便您要搶奪,我小小一個百姓又豈有置喙的餘地?」偷偷瞪了眼唐井遙,至於唐慈之事,還是要繼續觀察。
「搶?」唐靈無奈地搖頭道:「妳怎麼老說我要搶錢呢?我一個隨時會讓閻羅王召見的病人,這副破身子憑什麼去搶錢?而且搶來何用?到地府花用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