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需要我把頭髮剪下來送給你把玩嗎?」她笑裡藏刀的問。
「頭髮之於女子是最寶貴的,青絲不可輕斷。」他小心仔細的將發盤起,以一支碧玉雕花簪固定。
典雅大方的墜馬髻配上蘇盈袖嫻靜婉約的容貌氣質,非常的合適,他滿意的點點頭。
一伸手就將他拎到了跟前,她的神情可不大溫情似水,「你梳得真的不錯,說說看,一個只會讀書的才子怎麼連女人的髮髻也梳得這般熟呢?」
「娘子應該知道世上有種人天生就聰慧過人,而愚夫不巧並不太笨而已。」他笑得非常愉悅,「娘子猜忌吃醋的表情很可愛。」
「吃醋?」蘇盈袖馬上鬆開了他,一腳就將他送到外間涼快去,「下輩子也別想。」
紀吟風卻依舊是笑容滿面,毫不在意的重新揮淨身上的土,笑道:「如果下輩子娘子也願意嫁給我的話,我是不會反對的。」
眸光一閃,蘇盈袖衝到他跟前一把抓起了他的手,「這是怎麼回事?」是新包紮的傷口,去大廳之前還沒有的,她肯定。
紀吟風無所謂的笑了笑,用衣袖蓋上,「總要見落紅的。」
「你的血?」她挑眉,心裡有絲感動在發酵。
「難道娘子改變心意了?」他含笑眸子瞅著她,閃爍著不可忽視的情慾。
忍不住她的手就又抓住了他的衣領──
「娘子,新婚頭一天妳不能太不給面子吧。」他抓住她的手,笑容帶上了一絲的賴皮。
說的也是,一大清早起來就連被扔兩回的話,也確實有些不像話呢!蘇盈袖的手慢慢收了回來。
他笑著拉住她尚未完全收回的手,「走吧,爹娘一定等急了。」
她略微掙扎了一下,感覺到他收緊的動作,又看到迎面走來的下人,終於任由他牽了手向前走去。
看著猶如金童玉女一樣並肩而來的小夫妻,紀氏夫婦是百感交集、欣慰異常。
「爹、娘,請用茶。」蘇盈袖手捧香茗,雙膝跪地。
「好好,真是乖媳婦。」紀老夫人笑得闔不攏嘴。
紀吟風伸手扶起妻子,笑道:「爹、娘,你們媳婦還有話跟你們講。」
蘇盈袖詫異的看了他一眼。他怎麼知道的?
「袖兒想說什麼?」紀老爺笑呵呵的問。
蘇盈袖乖巧的低眉斂眉,溫順的道:「袖兒出身江湖草莽,有些江湖俗事不便帶到府中,想離開解決一下,不知父母大人可否准許?」
紀氏夫婦相視一眼,然後紀老爺開口,「只是妳與風兒剛新婚,此時遠行……」
紀吟風笑著插口,「父母親大人,兒子讀書甚多,感歎讀萬卷書不如行萬里路,也想出去遊歷一下山川美景,正好與娘子同行。」
「那是最好不過了,」紀老夫人笑著點頭,「只是這樣不會影響袖兒的事情嗎?」
蘇盈袖暗自磨牙。好啊,他願意跟著一起去,她就讓他嘗嘗苦頭。心念轉動之際,嫣然一笑,「無妨,只是我二人同時遠行,公婆膝下沒有人侍奉,這如何是好?」
紀老爺哈哈一笑,「家中有這麼多丫頭僕役,你們儘管放心遠行,不會有事的。」
「媳婦謝謝公婆大度,」蘇盈袖欠身拂了一禮,「如果公婆有事要找我夫妻二人,只要到蘇州街上捉個乞丐詢問就好。」
乞丐?
看到他們眼中的困惑,蘇盈袖笑著解釋,「丐幫乃江湖第一大幫,消息靈通天下皆知,只要爹娘報上兒媳的名字他們自然就會知道如何通知於我。」
紀老爺感歎,「沒想到衣衫襤褸的乞丐竟如此讓人不可小覷。」
蘇盈袖逸出輕笑,「這是江湖中的事,爹爹不知倒也沒什麼奇怪的。」
「不知你們準備何時動身?」紀老夫人問。
「媳婦想今天就動身。」
「這麼快?」紀氏夫婦異口同聲。
她道:「媳婦原也不想這樣急切,可是我怕今早的事情再次上演,爹娘會受到驚嚇的,還是先去處理了比較好。」
「那好吧。」兩老只有點頭。
「那兒子媳婦就下去收拾行囊了。」紀吟風向父母告退。
「好。」
出了大廳在迴廊一角,蘇盈袖用力扯住了丈夫的衣袖,「喂,你幹什麼非要跟著我走?」
紀吟風一臉無辜,「我們才新婚妳就想拋夫?這樣不好吧,況且我們以三月為期,妳總不是想在外面混過三月直接來找我要休書的吧?」
眼見自己的心思被人揭穿,她也沒什麼好隱藏的了,「是又如何?你有意見?」有意見也要把你打到沒意見為止。
他拉回自己的袖子,極有君子風度的微笑道:「我不敢有什麼意見。」他只是不敢,並不是沒有,她一定要聽清楚。
一路無語走回新房,他們各自收拾自己的行囊。
蘇盈袖的行囊非常的簡單,只帶了幾件換洗衣物,塞了些散碎銀子,一如她來時一般輕便簡單。
「娘子──」紀吟風剛喊出聲就被她火樣的眸子瞪住,只好笑著摸摸鼻子,「妳是我娘子啊。」
「我怕你以後改不了口。」她咬牙,才想起來他今天好像一直在喊她娘子。
我是沒想改啊!紀吟風在心裡悄悄的說,不過,臉上卻是一副訕訕然的表情,「我會注意的。」
眼神閃了閃,蘇盈袖漫不經心的道:「出門在外不比你在家當少爺,衣物銀兩要帶足。」
紀吟風唇線飛揚。她還是關心他的。
提了行囊往外走,走了沒兩步,他就覺得手上一空,轉頭去看只見蘇盈袖帶了點彆扭的表情。「我來好了。」見他似笑非笑的看著自己,她撇撇嘴道:「我是怕你這單薄的身子受不得累,萬一病倒了,跟你同行的我不就倒楣了啊。」
紀吟風道:「多謝娘子體貼晚生。」眼見她柳眉一挑又要發怒,他提起衣襬就向前跑去。
看向落荒而逃的背影,蘇盈袖剛剛升騰起的怒氣不知不覺的灰飛湮滅,只餘下從心底深處升起的濃濃笑意。其實,有個與傳言中書獃子形象不符的丈夫或許並不真的太糟糕。
突然意識到自己心中方纔所想的是什麼的時候,火一樣的溫度席捲如花嬌顏,伸手撫住發燙的面頰,一時之間彷彿只聽到自己「怦怦」的心跳聲。
等在大門處的紀吟風終於瞧見自己的妻子背著行囊牽著她騎來的棗紅馬緩緩走來,他一直覺得用弱柳拂風來形容妻子的身形是最恰當的,那樣曼妙的身姿就連走動都似在跳舞一般,讓人眼睛為之一亮。
將行囊綁到馬背一側,蘇盈袖飛身上馬,然後向紀吟風伸出手,「上來。」
將手交到妻子手裡,瞬間感覺騰雲駕霧一般飛上馬背,穩穩落坐。
「抱住我的腰,要是被甩下馬背我可不管。」
紀吟風笑道:「我一定會抱緊的。」雖說君子不欺暗室,但是現在抱住妻子的小蠻腰似乎頗為光明正大啊,他只是一個文弱書生而已嘛!
嘿嘿!
蘇盈袖勒住馬韁,對站在門外相送的公婆道:「爹、娘,你們回去吧,我會照顧好相公的。」
紀吟風道:「爹娘不必擔心,有娘子照顧孩兒當無可慮。」
「你們可要早去早回啊。」紀老夫人的眼睛開始濕潤,獨子頭一次出門遠行,到底總是捨不得。
「一路之上萬事小心。」紀老爺叮嚀再三。
「媳婦知道了。」
「兒子記下了。」
蘇盈袖最後看了一眼公婆,然後揚鞭催馬,揚塵而去。
感覺風像刀子一樣掠過耳際,紀吟風不由得抱緊了妻子的腰,大聲問:「妳為什麼這麼著急離開?」
蘇盈袖逸出銀鈴一般悅耳的笑聲,於風中飄蕩,「再不離開,紀府就會天天被人登門造訪了。」
「妳得罪的人很多嗎?」他只能這樣理解。
「不是,我只是不巧認識的人太多,知道的事情比一般人多一些而已。」所以放眼江湖最能躲的人就只有她了。
一出蘇州城,馬兒就漸漸慢了下來,官道旁的深秋景象也慢慢映入眼簾。
樹上的枝葉已經凋零得只剩下一兩片枯葉勉強掛在枝頭隨風飄搖,彷彿下一刻就會落向大地母親的懷抱。
「紀吟風,你有離開過蘇州城嗎?」她只是好奇。
「有啊。」
「什麼時候?」
「七年前進京趕考時。」
「你考中了什麼?」她微微側身看向他。
紀吟風笑了笑,「殿試魁首,不過我對當官不感興趣,所以空負了一個名頭而已。」
「狀元啊。」她戲謔的笑道,「我聽老百姓講,通常年少英俊的狀元郎都會被皇家看中,賜以公主下嫁,你難道沒有嗎?」
紀吟風以一副遺憾的口吻道:「因為我自幼定親,糟糠之妻不可棄。」
「信你才有鬼,」她不以為然的哼了一聲,「一定是那位要下嫁的公主不能討你喜歡。」跟這傢伙相處快一月,已經能很清楚的瞭解他不是一個會遵循世俗禮法的人,雖然他給世人的假象是如此。
悶笑了兩聲,紀吟風抱著她的手緊了緊,「一半對一半,因為那時我對自己的未婚妻還帶有一絲幻想,怕太過武斷毀了自己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