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表情那眼神真的很真誠,這叫蘇盈袖縱使懷疑也不能再說什麼,只能恨恨的丟開他的衣領,然後在低頭的剎那再次將某人的衣服揪到跟前來,「紀──吟──風──」該死的,居然將她的衣衫半解,她可不記得自己睡夢中還有脫衣的習慣。
紀吟風的手環上她的腰,兩個人一起重新倒向柔軟的床褥,彼此的心跳呼吸聲都可以清楚的聽到。
「盈袖,妳是我妻子,這是我們的洞房,而我不是登徒子。」
望著他誠懇清朗的眼神,那一瞬間蘇盈袖居然無法反駁他,因為他說的是事實。
「妳不願與我行周公之禮,我不怪妳,可是情之所致一時踰矩,這也並不是我的本意。」
「我們說好同房不同床……」莫名的她居然感到良心有愧,真的見鬼!
他伸指按在她溫潤的唇上,「但我們昨晚同床了,所以發生了預料之外的事情也並不能怪我們沒有事先約定好。」
似乎說的有道理。
「所以,我們可以行周公之禮了嗎?」紀吟風的聲音不知不覺中染上了幾絲魅惑。
差一點「好」字就脫口而出,蘇盈袖杏目圓睜,不敢相信自己差一點就上了他的大當,「男兒大丈夫一言九鼎,你不可以食言而肥。」
「我長得確實過於清瘦。」他坦承不諱。
「你想毀約?」她的眸底開始冒起一小簇一小簇的火苗來。
「初夜是要見紅的,娘子大人。」他認真的盯著她冒火的眼睛,突然發現其實她發火的時候眼神最迷人。
「見……紅……」蘇盈袖有些結巴起來。那是什麼意思?
紀吟風一看她的神情就明白怎麼回事了,「未經人事的男女行過周公之禮後雪白床單上會見紅,而通常長輩會驗紅。」
蘇盈袖還是有聽沒有懂,娘似乎從來沒講過。
「處子落紅啊。」他有些無力了。
「你怎麼會知道?」她眼睛微瞇,口氣隱約透出一股寒氣。
「書上有寫啊。」紀吟風如實的說。
「是嗎?」她笑得有些冷,「我好像記得大凡富家子弟,到了一定年歲都會到青樓妓館長見識的吧?」
他一臉受到侮辱的表情,「盈袖,我以項上人頭發誓,我沒有,真的是從書上看來的。」
「證據呢?」她壓根不信。
紀吟風馬上下床去把昨天翻看的那本書拿來。
蘇盈袖看了兩頁就面紅耳赤的看不下去,咬牙瞪著罪魁禍首,「我以為你每天捧著的是聖賢書,原來是這些下流的東西?」
紀吟風一本正經的道:「娘子,這妳就有所不知了,所謂知之為知之,不知為不知,對於自己不知道的東西自然是要抱著學習的態度了。我長到如今從未經過男女之事,而今娶親在際,總不能跟妻子在洞房面面相覷而不知所措吧。」
似乎挺有道理──不對!蘇盈袖用力把書砸向他,「你這個下流胚子,還敢說自己思想純正,你從頭到尾就沒安好心。」居然還未雨綢繆。
紀吟風笑著閃躲過去,「對自己的妻子心懷不軌是天經地義的,即使說出去也無傷大雅。」
他居然還有理?蘇盈袖跳下床,打算一定要把他扔出窗去。
「少爺、少夫人不好了,快快……快跑吧……」門外突然傳來凌亂的腳步聲。
跑?蘇盈袖納悶的拉開房門,就見一名紀府僕役飛奔而來,一臉的驚恐。
「出什麼事情了,大清早就這麼驚慌失措?」紀吟風走到桌畔坐下,劍眉輕蹙的看著下人。
「少爺,外面……大廳來了一些江湖人要找少夫人,看起來都挺不好惹的。」下人氣喘吁吁的說,一邊抹去臉上的冷汗。
蘇盈袖柳眉一擰,二話不說就飛身奔往前廳。
一向只與官商士紳往來的紀府突然之間來了一群江湖客,的確挺叫人感到驚心動魄的,尤其來者都持刀佩劍,透露出一股濃厚的江湖氣息。
一抹杏黃閃入大廳,眾人只覺眼前一花,主位之旁已經多了一位清靈秀美的黃衣少女──她一頭如雲的烏髮散披於身後,並未做婦人打扮。
「爹、娘,你們回房去吧,這裡交給媳婦就好。」蘇盈袖溫言軟語的對坐在主位的公婆說。
紀氏夫婦對視一眼,想到昨天兒媳在喜堂的情形,點頭同意。
目送公婆走入後堂,蘇盈袖大馬金刀的往主位上一坐,環視一周,嘻笑道:「敢情諸位千里而來是專程來恭喜我成親的嗎?」
為首的中年男子眼角抽搐了一下,沉聲道:「蘇姑娘,我等前來只是想證實一件事。」
蘇盈袖露出茫然的神情,輕撫著自己烏黑的長髮,「我不是江湖萬事通啊。」
「敝教的聖女是否還活在人世?」中年人目光灼灼的盯著她的神情變化。
蘇盈袖眨眨眼,好生驚訝的看著虎視眈眈的眾人,「你們不是已經把她下葬了嗎?我記得自己去參加過葬禮的,可憐我那紅顏薄命的結拜妹妹啊……」說著說著大滴大滴的淚水奪眶而出,掉落塵埃,讓人看在眼裡有說不出的淒楚。
「可是,昨日血劍無情大鬧喜堂不是找妳問聖女的下落嗎?」中年男子也不由得懷疑起消息的正確性。
「你怎麼知道他不是移情別戀愛上了別的女人?」
「……」說得似乎頗有道理。
「我強烈建議你們去找萬事通。」蘇盈袖微瞇的眸底畫過一絲狡黠。哼!這叫禮尚往來。
「打擾了,我等告辭。」中年男子有些失望的拱手道別。
蘇盈袖微笑道:「最後有件事拜託諸位,千萬不要再來紀府打擾,江湖事江湖了,相信諸位也不想與廟堂之上的人和事扯上關係才對。」
中年男子點頭表示懂了,領著手下轉身離去。
來得突然去得也迅速,就彷彿紀府從來就沒有來過那樣一群人似的。
紀吟風從門外走進,面帶困惑的看著那群匆匆離去的人,「盈袖,他們只是來問消息的嗎?」
蘇盈袖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情,對他的問話置若罔聞。
他從來沒有見過她如此凝重的表情,不禁有些好奇,「妳在想什麼?」
「紀吟風,休書今天就給我。」她是來報恩不是來報仇的,江湖上的恩恩怨怨她不想扯累到與世無爭的紀家人身上,否則她會一輩子良心不安。
紀吟風的臉色頓時黑了下來,「妳忘了我們的約定?」
她瞥了他一眼,緩緩從主位上站起,「我沒忘,可是我更不想讓紀家的人因我而受到傷害,江湖是個充滿了血雨腥風,又毫無道理可講的地方。」
「夫妻本來就是要相互扶持的。」
「紀吟風,你不懂江湖,所以你永遠不可能知道江湖有多可怕。」如果這樣可以嚇住他倒也未嘗不是一件好事,因為她突然發現身負絕學的自己面對這位名聲極隆的江南才子時並不佔上風。
紀吟風突然笑了起來,眼神中流露出幾絲興味,「盈袖,敝人方才在門外看到的彷彿並不是那麼回事吧,妳唱念坐打的功夫已經爐火純青,而且從昨天到今天光臨紀家的江湖人似乎對妳都有著一層無法言喻的戒懼才對吧。」
「你的意思是……」她極不友善的瞇起了眼。這傢伙那麼聰明幹什麼?一點兒都不好玩啊。
他挨近她,俯耳輕聲說道:「重承諾是江湖人的美德不是嗎?那就過完三個月再說啊。」
他確實非常的欠扁!蘇盈袖素手輕揮,於新婚第一日清晨就將自己的丈夫扔出了紀府大廳,讓庭院中灑掃的下人面面相覷。
少夫人似乎非常的喜歡扔少爺,而他們少爺──似乎挺樂此不疲的。
紀吟風慢條斯理的從地上站起,拍拍身上的灰塵,她掌握的力道十分好,一點兒都不會摔疼他,偶爾做做空中飛人也不錯。
蘇盈袖從大廳走出來逕自回轉新房,一大清早就有人造訪害她連頭都沒梳一下。
「娘子,妳還沒向爹娘斟茶。」他提醒她。
「蓬頭垢面的斟什麼茶,我去梳洗一下。」她的聲音遠遠的傳來。
是嗎?如果他們家少夫人這樣的形象都算蓬頭垢面的話,那這世上還有幾個優雅嫻靜的淑女?
挽啊挽,挽了六次都以失敗告終,這讓蘇盈袖終於明白一個道理,梳婦人髻也是需要學問的,而她恐怕沒有這個能力。
「少夫人,還是讓婢子來吧。」在一旁看了半天的婢女終於不得不開口。照他們家少夫人這個情形,梳好頭去斟茶都過晌午了。
「我來。」溫文卻不容違抗的聲音從門口傳來。
「少爺,您──」婢女遲疑著。這不好吧?
紀吟風擺擺手,「妳下去吧,我來就好。」
婢女愣了一下後靈光突閃,恍然大悟,噙著笑意退了下去。
蘇盈袖冷冷的看著他,「你會梳髻?」
「不會。」他笑著搖頭,走過來拿起牙梳,準備給她梳頭。
「那你湊什麼熱鬧?」她真想再把他扔出去。
「這樣的閨房之樂敝人並不想讓旁人討了去,娘子的秀髮非常迷人,讓人愛不釋手。」他緩緩梳理著那頭柔順黑亮的長髮,就如同對待世上最珍貴的寶貝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