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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頁     決明

  只捕捉到蚊蚋飛過的微音,他挑眉,不確定自己有沒有聽錯。「什麼?」

  她沒抬頭看他,只是盯著桌面,嗓音沒變大,吶吶再道:「我就是不要讓你以為你可以用死解脫,我就是要找個人來困縛住你,讓你不得不為那個人努力活下去,在你斷氣之前還得思量如何安置那個人……」

  那個讓她嫉妒到心都發酸的人。

  「我的生死真的對你如此重要?」他沒忘記見面的頭一日,她就提過,醫好他的病,她就能完成一件心願,他若斷氣,會造成她極大的麻煩,難道就是因為這樣,她用盡手段也不許他死,即便再拖累另一個無辜女人也不以為意?!

  「很重要。」她仰首與他互視,看不見在他眼中的自己已經又哭得萬分狼狽,大顆大顆眼淚傾滴下來。

  她張嘴想再解釋她所謂的重要是指一個大夫盡最大心力救病患的那種重要,聲音卻發不出來,抖蠕著唇瓣,越是看著他,眼淚掉得越凶——她真的生病了,無法止住淚水,想哭的時候哭,不想哭的時候也哭,知道自己為什麼哭的時候哭,不知道自己為什麼哭的時候也哭。

  「我才不在乎你家會不會絕子絕孫,那干我屁事呀!就算你沒替你家留下子息,那也是你們自己家的事,我只是……」

  「只是」之後是一長串的沉默和抽泣。

  只是不想因為他的死而輸掉與她爹的賭注?

  只是不想讓他的死,成為她行醫上的一大缺憾?

  對,這些都是理由,說出來都理直氣壯的理由,卻不能解釋她掉淚的原因,不能解釋心窩口揪揪的澀疼。

  「我……只是不想你死。」

  只是害怕他死。

  她說完,自己瞪大雙眼,不敢置信自己說了什麼,腦子裡方才又閃過了什麼。

  視死亡為天經地義,知道人來到世間都勢必要走上這麼一輪迴的她,怎麼可能會覺得害怕呢?

  「你是不是有點喜歡我?」穆無疾直問。

  嗄?

  「我……是不是有點喜歡你?」她喃喃重複著他的話,這句話說起來好繞舌、好陌生,卻又像點破了什麼迷思。

  「是嗎?」

  「是嗎?」

  她的一臉茫然令他失笑,胸膛的怒火澆熄了泰半。

  「你喜歡我?」

  「我喜歡你?」她的手被他握住。向來她總嫌他的手冰冰冷冷的,這時卻覺得好火燙,她幾乎是想抽回手來,這個讓她鄙視只用一根指頭就能撂倒的男人竟讓她無法掙脫。

  「別再重複我的話,回答我就好。」他放輕嗓音哄她。他的嗓異常低沉,不是病喑的低沉,而是一個介於吐納與沉吟間的聲音,離她明明有段距離,聽起來就像在耳邊貼熨箸,彷彿還能感覺到說話時緩緩輕吐的氣息,以及他口中一股熟悉的藥草味道。

  「我、我不討厭你呀,我覺得你是個好人,很聽話,也很配合,對我又好,常常……」她不知道還能誇獎他什麼,這個男人與她的相處時光並不長,應該只能算稍稍熟悉的陌生人,她雖然整日跟在他左右,逼他喝藥,讓他挨針,這也不過是醫者與病人的相處模式,可是她為什麼如此信任他?待在他身邊一點也不覺得不自在,甚至是享受這種心安的感覺,有好幾回他喝完藥睡下,安詳無害的表情讓她也好想蜷窩在床鋪的另一邊、蜷窩在他身旁好好睡一覺,這樣的情緒,稱之為喜歡?

  「你也喜歡我嗎?」她沒答完要給他的回覆,反問他。

  穆無疾沒料到她反將他一軍,但他不像她迷惘,因為在他心裡老早就有了答案,只是他一直拒絕去坦誠心意,害怕一腳踩進去之後會傷害她,極度不願預見自己的死亡會替她的將來帶來無止盡的哭泣。

  但此時,她的表情迷人可愛,她的聲音茫惑天真,她反問他時用了「也」這個字眼,他可以在他娘親面前說謊,也可以自欺欺人,卻無法騙她。

  「如果,要找個人來因縛住我,讓我不得不為那個人努力活下去,在我斷氣之前還得思量如何安置,無法將她輕易拋下,那麼——我貪婪地希望那個人是你。」

  她怔得做不出反應,只是緊緊反握住他的手,用著她自己未曾察覺的力道努力想包覆住幾乎是她一倍大的手掌。

  「你怎麼說?」他不是一個願意吃虧的男人,他也想知道她會如何回應他。

  他的視線咬住她,不讓她逃避,她也沒想逃避,望著他的容額,她聽見了自己在說話,無論是她的嘴,還是她的心——

  「我……想成為那個人。」

  「即使我可能比你早走?」

  「說不定我明天坐在椅上煎藥時,被一條毒蛇咬到或是午膳吃飯時噎著,就換我比你早走……我不相信誰一定會比誰先走這種推論。」

  「說的也是。從小我爹娘總擔心我這具病身子很難養大,結果世事難料,我爹卻死得比我這個病兒子更早,生與死……不是我說了算的。」

  「嗯!」她頷首,搶著道:「擁有求生意志比任何一帖藥都更有效,你不只要相信我,更要相信你自己,這樣我會更有信心能治好你!」

  他點頭,有將她這番話聽進去,她看著他眉宇松揚,也跟著鬆了口氣。

  「好了,我們談完了。」他朝她露出一抹笑靨。

  是因為方才彼此確認了心意,所以……她才覺得他笑起來變得好誘惑人嗎?他的一舉手一投足,都像在勾引人,就連他僅是伸手將他的黑髮緩緩撩到耳後,都牢牢吸引住她的眸光,口中唾液快速分泌,快過她吞嚥的速度,咕嚕。

  「我的忍耐也到極限了。」

  「咦?」

  他勾唇,眼眸因為笑容而微瞇,這一瞇更是魅態橫生,她終於知道他為什麼整夜說話的嗓音都那麼低那麼沉那麼炙熱——

  「你忘了嗎?你對我下藥。」

  「呀,對哦——」

  而這帖藥,是皇甫一族最最自豪的無人能擋,神佛亦會動情生欲,夫妻間共享床第樂事的必備良方!

  藥效根本還沒有過去!

  她、她、她、她的處境危險了!

  第五章

  竟然忘了她手上有解藥,唉,笨什麼呀!

  早點跟她說嘛,害她以為他用極強的自制力戰勝了春藥,白白強忍這麼久,很傷身耶,只要餵他吃顆解藥不就沒事了。

  不過,還是遲了一步,因為——她是在隔天早上睡醒睜眼時才記起自己的小藥囊裡的那瓶解藥丸子。

  她揉揉腦側,一直覺得有東西在戳她的頭——原來是珠花頭飾,昨夜沒來得及拆下。她正要解下它,有雙大掌先一步替她溫柔取下珠花,接著她被抱進一具不比她溫暖多少的胸膛,讓她好想反過來替他搓搓暖。

  穆無疾甫醒的聲音很像昨夜意亂情迷時的迷人,唇瓣輕輕掃過她的鬢髮及耳廓。「告訴我你的閨名是什麼?」

  都這麼熟了,瞞著他不說她的名字似乎太見外了,她抿抿嘴,決定跟他說了,但說之前有一個強烈要求——

  「你發誓不可以笑。」

  「我發誓不笑。」

  「小蒜。皇甫小蒜。」她自己邊說邊嗤之以鼻,臉蛋輕皺起來。

  「蒜?蒜苗的蒜?」

  她悶悶點頭。

  「你笑了?!」她好像聽見悶笑聲!

  「我沒笑。」嘴角怎樣也不能在此刻上揚,否則只有一個字,死。

  「你明明笑了!」

  「我明明沒笑。」

  「哦——」她懊惱地將腦袋埋在軟枕裡。「什麼小蒜嘛!難聽死了!我也想有一個念出來好美好美的名字!像剛剛你問我名字的時候明明氣氛這麼好,我要是接著說出一個很悅耳的名字,你一定就可以說『真美的名字,人如其名』,然後嘴就親過來—一不過你不能縱慾過度,太操勞會搞壞身體的……呀呀,我已經氣到語無倫次了,重點是,我沒有好美的名字!」

  聽得出來她非常非常的介意,介意到光是說出她的名字都好似耗費掉她所有的勇氣。

  「皇甫小蒜,小蒜、小蒜、小蒜……」他輕喃,反覆再反覆,繚繞在嘴裡,彷彿正品嚐咀嚼。

  「你不要一直念啦!」不美,一點都不美,就算用他那麼好聽的聲音念出來也不美啦!

  「我喜歡你的名字,小蒜,聽起來好可愛。」

  她沒有一個美名,但仍換到他壓覆過來的甜美親吻,稍稍讓她比較釋懷些。

  「只有你說它可愛……我討厭它,討厭到努力想把它改掉,但我爹硬是不替我改,所以我才向他撂狠話,我會找到一個重症病患,然後治好他,只要我能做到,我爹就同意讓我改名字。」這是賭注,賭她能不能擺脫這個臭蒜名。

  「那個病人就是我。」

  「嗯嗯。我才正苦惱要去哪兒找病人,就在街上拿到你娘派人四處發閱的榜紙,所以我就來了。」

  「但我喜歡你的名字,改掉多可惜,小蒜。」他馬上就喊得好順口。

  「可是改名字是我懂事以來最大的心願,而且蒜很臭……」最後這句咕噥絕對佔了最大嫌惡的主因。她又繼續埋怨,「我爹每次都叫我皇甫小蒜頭皇甫小蒜頭的,難聽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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