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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頁     光澤

  紅色的燭火在案上搖曳生姿,樸實的房屋雖大,卻沒有任何裝飾之物,功能性的傢俱倒是不缺,而且材質一看即知是上等貨。

  「這是哪裡?」姚衣衣才一喚,便覺得全身酸痛。

  那是在筋骨過度緊張後,因為胡亂出力而產生的後果。

  「哇哇哇,我的背、我的手好痛喔!」

  看女人張眼,水寒還有些迷糊,但聽見她的驚呼後,整個人像被兜頭潑了盆冰水一般,手也急縮了回來。

  突兀的動作讓姚衣衣注意到她的身旁還有一個人存在。

  黝黑發亮的肌膚上有辛勤工作留下的烙印,五官生硬如在娘胎裡使刀劈過,劍眉星目,單是站立近身,就高大到讓人有壓迫感。

  冰是無本生意,利潤頗豐,俗諺:「秋冬辛勤,春夏閒涼,娶了大妻,再娶二房,要了三房,又問四房……」水家世代製冰、藏冰、販冰,累積嚇人的財富,她沒想到水寒這個少當家居然也親力親為。

  「水寒……怎麼是你?其他人呢?」姚衣衣還有些發昏的問,因為沒看見爾爾,讓她的聲音染上著急。

  水寒想了想,一併回答,「這兒是我娘的屋子,姚二小姐身體不適,有位華公子正在為她診治,而姚三少拖季公子去泡澡暖身了。」

  那群人將姚衣衣托給他時,倒是一點也不擔心,也讓他有機會凝視他傳聞中的妻。

  姚衣衣噘起嘴,明明是埋怨的表情,卻可愛得讓人想咬一口。

  「這該下十八層地獄的華自芳,我不是告訴他,他是我的未婚夫,不准接近爾爾了嗎?」姚衣衣任性使氣的說道,沒發現自己也因為華自芳在照顧爾爾,而放下心中焦慮。

  四個未婚夫人選中,除了青梅竹馬一同長大、感情好到蜜裡調油、但個性令人不敢恭維的逍遙,就只剩水寒也在長安腹地裡,而她是絕對不會讓爾爾離開京師的。

  這麼一想,她仰起頭,看著又面無表情的水寒。

  「你為什麼要退婚?這婚事讓你有什麼不滿嗎?」姚衣衣有些不解的問。

  「還未到婚事的階段吧?就我所知,那樁神旨娃娃親裡,揚州做花露的華家獨子華自芳、巴東焙茶的季家二公子季清澄、城內釀酒的樂家大少樂逍遙,都可能是妳和姚二小姐的丈夫。」男人淡淡的說著。

  姚衣衣不明白水寒為什麼排除他自己,好像在講別人的事情似的。

  「你也是候選人之一呀!水寒,你娘當年給了我娘一塊冰,那就代表你也是被菩薩選中的!」女人單純而又激動的回道。認真得就像她要定了眼前男人一般。

  水寒卻不打算認真。「我不蹚這渾水。」在他的腦海裡,浮出一段童歌,流傳在京城裡十六年--

  姚家媳婦有了喜,大張旗鼓問觀音,爺爺奶奶爹和娘,東南西北出發去,拿回露茶酒和冰,生了一子和二女,四戶男兒等娶妻,試問觀音如何解,一個肚子幾門親,怎嫁怎娶不平均。

  娃娃親,娃娃妻,當年一塊冰,誰得美賢妻?娃娃親,娃娃心,當年一滴露,伴誰到緣盡?娃娃親,娃娃情,當年一葉茶,誰是誰郎君?娃娃親,娃娃刑,當年一杯酒,誤誰到如今?

  當時姚家媳婦婚後久久不孕,被對門的楚家冷嘲熱諷,後來好不容易懷子,明著是到城裡最大的姻緣廟裡,去求菩薩降旨許婚,暗地是為了一舉鬧得人盡皆知,吐一口長年怨氣。

  菩薩說了,娃娃親要往四方去尋,在一炷香裡交付任何東西給姚家長輩之人便是親家,且要在十六歲時完婚,否則會有報應。

  只是沒料到每個長輩都帶回了門娃娃親,而且更離譜的事情還在後頭,姚家居然一胎三胞,生下了兩個女兒,其中一個姚爾爾還是多病之身,十六年後,僅有一個健康的女兒姚衣衣,卻有四個男人等著完婚。

  是要將一個女兒剖成四半,還是按年輪流當四個男人的妻?真真太可笑了!

  水寒凝望著姚衣衣的小臉。他才不會為了面子、為了神意、為了一些莫名其妙的東西,去草率決定此生唯一的妻。

  「為了姚家面子,水、樂、華、季四家飽受譏諷,既然只有妳姚衣衣能嫁,那我水寒退出這場妻子爭奪戰!」

  第二章

  堅定而又決絕的發言,姚衣衣一時難以呼吸,耳邊好似又響起傍晚聽過的冰裂聲。

  冰冷的、無情的,一眨眼就能讓人滅頂的聲音。

  男人的決定代表她的計畫全被打亂了。

  「水寒,」再一次呼喊他的名,姚衣衣並不是個輕言放棄的女人,「你既然不願意為了顧及面子而接受這門親事,那又何必為了他人的眼光而拒絕呢?」

  水寒眼一瞇。傳聞中的姚衣衣並不是個聰敏的女性,但這短短兩句擲地有聲,讓他難以回答。

  「很麻煩……」不知在煩什麼,水寒陰著臉,內心反覆。

  姚衣衣大眼轉轉,挪挪圓圓的小屁股,靠近他。

  好想要啊……真的好想要啊……姚衣衣的心中有種和貪婪很類似的情感在慢慢增溫中……

  她想要水寒,男子氣概的他比起逍遙、季家的悶鬼、華家的娘兒們,更是適合做丈夫的人選……適合做爾爾丈夫的人選。

  常言說得好,外冷內熱的人最忠誠,他會是個好夫婿的!

  「既然你說麻煩,那就代表你根本對親事還想不清楚,如果還不清楚,那咱們留下來,讓你好好的熟悉、瞭解一下,也許只要一點時間,多想一想,就能改變你的決定。」

  不容商量的霸道語氣又起,水寒內心有點動搖。

  「水家簡樸持家,地處荒涼鄉野,不如京裡的沽飲閣舒適熱鬧,最近又為製冰忙翻了天,無心待客。」無論如何都要請她出門,否則接下來,他有預感事情難了。

  事情難了,指的是什麼事、什麼情?又為什麼難了?他不知道,沒那份心思多想。

  姚衣衣又偎近了些,趁男人不注意,已靠在他的身邊,由下而上,迎進那對有些冷淡的眸。

  他偏生和別人不同,不想接近她,還想推開她,但很奇妙的,那對不會愛慕地望著她的眼,她居然不討厭,甚至還有些喜歡。

  喜歡,淡淡的、舒服的喜歡,讓她想要保有的一種心情。

  「我們本來就不是客,」天底下哪有客目的是來佔住主人的床啊?「而且缺人手的話,我和彩衫可以幫你的忙喲,別小看了商人家的孩子。」

  看姚衣衣那張小臉散發著勢在必得的光輝,水寒還是只想全身而退。

  「勞妳費心,真的不必。」

  他實在不認為一朵溫室裡的小花,能夠擋得住冬天的酷寒,更別說是姚衣衣這朵艷麗無雙的牡丹。

  當姚衣衣要接著開口勸說之時,一位慈祥的婦人帶著柔和微笑揭簾進來,而水寒也馬上立了起來。

  「娘。」

  屬於水寒的氣味和溫暖消失,姚衣衣有些悵然,但一看到水家現今當家,也即刻拿出禮數,正要落地,那婦人已在炕上坐下,按住了她的肩。

  「衣衣啊,一年沒見著妳了,別忙著起來,妳在冰田里凍著了,現在身子覺得可好?」劉氏柔柔的說。

  姚衣衣回報了個大大的甜笑,「伯母,衣衣沒事,您近來可事事順心?」

  長年待在冰田,避著進京的水寒她沒見過,但年年和她家往來的劉氏,她可熟得很。

  說實話,她是先取中了待人寬厚的劉氏,又看上水家近京,才無論如何一定要水寒。

  劉氏又是柔柔一笑,「生得愈來愈像妳娘了呢!好孩子,長得真標緻。」撥弄著衣衣的發,劉氏語氣裡有著濃濃的親暱。

  姚衣衣向來生熟不忌,像是撒嬌一樣偎進劉氏懷裡。

  「伯母,衣衣這趟前來,是為了十六年前的婚事,當年您給了我娘一塊冰吧?」知道商家重信譽,衣衣特意說著。

  劉氏點了點頭,眼角餘光瞄見了唯一的兒臭著一張臉,撇到一邊去了。

  唉!水寒這孩子,就是因為討厭這檔事,才成年躲在老家,連城也難得進一遭。

  「是啊,那年八月。」劉氏回想起十六年前那個酷熱的夏天,露出懷念的笑容,「出現在我家鋪子前,是個和妳一樣漂亮的小婦人,有了身孕卻孤零零一個人在大街上走著。

  「我看那妹子熱得直流汗,又不知她在找什麼,便招呼她進來休息,也沒想到她還沒踏進店門口,漲紅著臉人便暈了,急得整個店裡人仰馬翻,灌水的灌水、搧風的搧風,呵,那時情況很危急,現在想起來卻反倒有趣呢!」

  發現衣衣好似極有興趣,劉氏又比了比身邊的那尊大神。

  「水寒那時年紀也小,看大人們忙亂,或許是想起自個發燒的時候,便也拿了塊冰來,按在那妹子額上,說起來也怪,妳娘居然就醒了。一問之下才發現,原來是有來往的沽飲閣媳婦兒。

  「接著她便說了,她是奉菩薩的意思來尋肚裡孩兒的親事,必須往長安城北邊走,直到有人給她一個信物,便是肚裡孩兒的姻緣,要在孩兒滿十六歲的生辰完婚,從此富貴騰達、一帆風順;反之,家破人亡、事事休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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