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氣中飄來一種淡淡的甜香,清涼的味道,放鬆了他全身的神經,他逐漸放鬆自己。門外傳來轉動門把的聲音,他以為是母親來喚他吃飯,便沒有睜眼,直到——「夜夜,在忙什麼呢?下來吃飯了。」
有誰打開了對面不曾開啟了已有五年的門,然後那從未忘記過的淡涼如水的清亮嗓音就此傳來,「好的。」他猛然張開眼,抬起上半身看向門外,暌違五年的、那個鐫刻在靈魂深處的女子,就站在前方。柔軟的烏黑長髮,清麗秀氣的臉龐,黑曜石般轉動的晶亮眼瞳正一瞬不瞬地盯著他,然後開啟她紅潤的雙唇,對他說道,「聞隸書,該醒了吧?」
第九章
今晚左家的這一頓飯吃得很沉默,難得的全家團圓,卻沒人開口說一句話來製造溫暖和諧的氣氛,這頓團圓飯吃得是冰冰冷冷……呃,除了左家夫婦外啦!
只見左忠仁不停地夾著熱騰騰的飯菜往妻子碗裡放,而林秀月也是甜蜜地把自己的那份魚省給愛吃魚的丈夫,真是一對模範夫妻啊!但是餐桌的兩邊,氣氛可就沒那麼好了,因為……唉!不提也罷啦!
左千夜專心致志地吃著自己的那份晚餐,眼觀鼻、鼻觀心地挑著魚刺,除了方纔那句「聞隸書,該醒了吧?」,就開始像緊閉的蚌殼,奉行惜言如金的至高準則。而聞隸書呢?更是從坐下起就不曾抬過眼,臉色發黑地扒著飯,與其說是在品嚐飯菜,還不如說是在虐待飯菜。左氏夫婦則更厲害,由始至終都好似沒有感覺到餐廳內詭異的氣氛似的,還在那裡親熱地要死。明明知道兩個孩子之間暗潮洶湧,仍然選擇視而不見。「我上樓了。」終於,左千夜放下手中的飯碗,朝恩愛過度的父母笑笑,一如既往的柔順微笑。另一方修長的手指緊緊收縮,差點將瓷碗捏碎。
「咦?不再吃點嗎?今天都是燒你愛吃的東西呢!」林秀月見繼女只吃了一點點,有些失望。「媽咪,我已經吃得很飽了。」滿桌共有十二道菜,都可媲美滿漢全席了,她不是飯桶,當然不可能全部吃下去。「吃飽了就好。」林秀月滿意地道,「那就早點休息吧!我想你今天也一定很累了。」眼角餘光偷偷觀察某個人的反應,左千夜保持原有表情,「嗯。」
他竟然什麼反應都沒有,這說明什麼呢?意指他的自制力又上升了不少嗎?也許應該給些刺激才對。走過聞隸書身邊的時候故意摩擦而過,聞隸書渾身一凜,她的嘴角掛起陰謀得逞的笑容。某人的雙手已經開始脫離正常的握筷方式,脆弱的筷子發出微弱的慘叫聲以示抗議。當她踏完最後一格階梯,聞隸書終於隱忍不住,丟下碗筷衝上樓去。留下左忠仁夫婦竊竊地笑著。死小子!憋不住了吧!
雖然他的自制力夠強,但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千夜那古靈精怪的腦子,豈是他能夠完全掌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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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要走入自己的房間,就被身後突如其來的力量給拖入另一邊的房間,然後在幾秒之間被壓制在牆上動彈不得。不用猜也知道是誰,左千夜眨眨明眸大眼,抬首看向已經快要爆炸的男人,「我以為你一開始就會這麼做。」畢竟堆積了五年的怒氣,理應報仇心切才正常的。
「你是故意的。」聞隸書沉著俊臉,肯定左千夜的歸來不安好心。
「你真聰明,猜得好準。」她伸手拍拍他俊美的臉,卻被他閃避開來。
聞隸書狠狠攥緊她不安分的手,將其固定在她的身體兩側,「別碰我。」她從來不主動觸碰他,除了那次,那次要離開的前夕。他絕對不允許她故技重施!
無奈地撇撇唇,千夜顯得無辜至極,「你變得好粗魯,千古文學。」熟悉的稱呼,熟悉的味道,還有這張熟悉的臉。五年了,他一點都沒有變呢!
「對你不需要溫柔。」他咬牙切齒,恨不能將她咬碎。
嬌俏地噘起嘴,小女人姿態擺露無疑,「你可以不用理我的不是嗎?」她點火的本事和以前一樣高明。果不其然,聞隸書怒火再度高漲,「是你惹我。」
「但以你冷凍感情的功力,大可以視而不見的。」圍繞同一話題死不改變的功力左千夜絕不輸聞隸書。「你若是再做出什麼不負責任的事,我絕對不會姑息你!」做事永遠都不知道考慮別人的感情,總是憑著自己的路線決定每一件事。他不允許她再次自私地拋棄人!
盈盈水眸浮現不易察覺的笑意和甜蜜,口氣也沒有原先那麼氣人了,「我哪有做不負責任的事,有嗎?」她又沒有始亂終棄,也沒有和誰私訂終身,哪有不負責任一說?呵呵,想指控她又不好意思明說,彆扭的傢伙啊!那麼多年,他這點還是絲毫未變呢!他努力隱忍狠搖她的衝動,維持不高不低的音調,「你會不懂?你最好不要再企圖裝傻矇混過關!」清清楚楚的警告對所有人都有顯著效果,可惜他現在警告的人是左千夜,所以……無效的啦!「那你告訴我,我不負責任在哪裡?」臭傢伙,仍舊不改以前的怪脾氣,所以才討厭嘛!可是這也說明他是她的混蛋千古文學……嘻嘻,是她的呢!是啊!他一直都是她的,好像……從未走開過。
「你!」他險些說出多年來心底的怨懟,然而看到她無所謂的笑靨時,硬是將到嘴邊的話嚥了回去。然後粗魯地甩開她的手,走至窗邊不再理睬她。
左千夜偷偷低笑,撫撫被拽痛的手臂,一邊暗咒他不懂憐香惜玉,總是用那麼大的力氣,一邊走到他的身後,緩緩伸出一直未主動過的雙手——感受到手心下的肌肉在瞬間繃緊,她的笑容益發快樂。
「我以為你會忘了我的。」將臉靠上他的背,幽幽怨怨的說辭彷彿自己才是那個被拋棄的人。他深吸一口氣,反手將她拉入胸前,新仇加上舊恨,再也壓抑不下,「你是最沒資格說這樣說的人!」被忘記被拋棄的人究竟是誰,她是否本末倒置了?做賊的喊捉賊,她為何不想想自己的做法有多傷害人?而最該死的卻是即使如此,他仍然無法忘記她,仍然無法將她從心底抽離!清靈的眼眸不曾閃躲,直直望入他眼底,她不解釋當初的自私,也不會找借口來掩飾,「你從來不說你的想法,我只是不懂。」「左大小姐你是否忘記當初嘴硬的是哪位閣下?」他低吼,眼中兩簇火光忽而閃現。他也從來不懂她的想法,她總是針對著他,什麼都不說。就連決定出國的事,也是瞞著他到最後……「可是你也一直嘴硬,又不是只我一個人……」埋怨地低噥,她低首埋入他的胸間。怎麼可以只怪她一個嘛!好不公平的千古文學!
輕嗅她發間清香,聞隸書第一次感覺自己真正擁住這個女人,「是誰總是沒事找茬?」「是你先惹我的嘛!」她嗔道,三兩下把責任推到他的頭上。
「是我先惹你?」頭頂傳來他難得一見輕柔的語調,左千夜暗自喊糟,她不小心說錯話,這下火山絕對會爆發的。「到底是誰先招惹誰?是誰在一開始就用不馴的態度來對待人?又是誰做事從來不經大腦,需要別人善後?又是誰一直偷雞摸狗,要讓人來幫助隱藏?你說究竟是誰招惹誰?」他越吼越覺得氣悶,越吼分貝越高,惡狠狠的模樣一路將受驚嚇的她逼到床角。「我、我又沒求你……」她越聽越覺委屈,不自覺又開始嘀咕。
竟然用偷雞摸狗來當形容詞,太過分了!
「你還敢嘴硬!」聞隸書火到最高點地縮短兩人的距離,近身貼著她,壓得她無所遁逃。「啊∼」想大叫救命的左千夜剛張開嘴,就馬上緊緊閉合,實在是他的眼神太恐怖,她怕亂叫會招來殺身之禍,「你、你幹嘛生氣,我是來和你講和又不是吵架的!」「你有資格講和嗎?」她的人格早八百年前就已經消失殆盡了。
「喂!」糟糕,原以為會非常簡單地把他擺平,可是現在很顯然的她低估了他的記恨功力,那麼多年過去,他的怒火不減反增,結果現在進退兩難,哎呀呀!他的臭脾氣還真是難辦啊!不知該如何熄滅聞隸書怒氣的左千夜乾脆直接奉上自己的唇封住他的怒火,生澀地主動去吻一個因被她無理拋棄而生氣的人,也是五年來……或者是更長時間以來一直呆在她心底的人。直到他瘋狂地回應,似乎要將她窒息的吻彷彿會抽乾她所有的力氣,而同時抽離的,還有她的靈魂,在他的面前,她總是無法保留自己清醒的頭腦。一開始就知道那是沉淪的開始,所以才會害怕地逃離,然而離開之後,才發現那是毀滅的開始,她竟會如此害怕和他分開,她竟會如此懷念和他吵嘴的日子。五年的日子,說長不長,說短不短,可是足以讓她發現,只有他,才是能夠讓她完全放鬆的歸處,在他身邊,不會感到疲累,不會感到寂寞,不會有任何的不安……「隸書,我愛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