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多明我看到那人兒沿街走來。她也看見他了,他知道她看到他了。待她停下腳步,他走出遮陽棚,與她在街道中央碰頭。她不想讓人看到他們在一起,總是有意閃躲,不要緊的,只要不是躲他,就沒關係。他牽著她的手,轉進一條封閉小巷。
巷裡陰暗沁涼,不見天日。他們眼中只有彼此。地下的排水溝有著死屍般的惡臭,他只嗅到她身上的獨特馨香。「靄然——」他叫她的名字,沉啞的嗓音,滿是說不出的想念。
她看著他目光灼熱的雙眼,低語:「工作呢……」他不是在忙嗎?老是這樣溜班似的消失,行嗎?他是領隊,怎能做壞榜樣……
「這次,有個隨隊指導者,我可以輕鬆一點。」他撫她的瞼,輕輕吻她的唇。
「你們來這兒有沒有事先施打該打的疫苗,」他在她唇裡說著。「要不要我今晚上皇的船艇,幫你打——」
白靄然搖著頭,習慣了他大掌的撫摸。兩年了,他們總是這樣在異國陰暗的街道,分享心中那份深沈的思念。她以為她不會想念這個惡棍,可每每他們相遇,他吻住她的唇、碰觸她的身體,她便將對他的思念完全表現出來。
「柏多明我!」她叫他的名字,卻不知道該對他說什麼,只是想呼喚他,想有個聲音回應她的呼喚。
他吮著她甜美的紅唇,撩高她的裙擺,摸她白嫩的大腿。「今天晚上,一起用餐,好嗎?」他們總是相逢在不美好的國度,戰爭、疾病、災荒,沒有唯美氣氛、柔軟的床、旖旎的燈光、芬芳的花,他想好好抱她,想擁有她,想讓她成為自己的一部分……他可以野蠻一點,他該野蠻一點,畢竟他是從紅色城堡出來的、沒規沒矩的無疆界惡棍。
「泰清晚上有事要宣佈——」
「我會在寺廟外的象神浮雕牆等你,鐘聲開始敲打時,你一定要來。」他打斷她,唇移至她頸側,吻著說著。「你如果不來,我會帶著所有隊員上皇的船找你,聽聽皇要宣佈什麼。」
他居然威脅她!白靄然輕喘,推開他,撫平裙擺,往巷外走。
柏多明我自送著她離開,唇邊漾著得意的笑容。
晚間,她去赴約了,還沒聽到寺廟例行的晚鐘敲打,她就去了。不是因為他的威脅,但理不清是什麼,直到她看見那抹站在象神浮雕牆前的身影,她才知道,自己只是想見他,想看他癡情等候的身影——
他早等在那兒了,不是等鐘聲響,才來。她也是。他們之間根本不需要時間、不需要鐘聲效提醒。
柏多明我牽起白靄然的手,往河邊走。夜晚的空氣稍微清新一點,飄縈著淡雅的素馨花香,小鎮最繁華的地區,在河的對岸,是外國人聚集的地方,有乾淨的店舖、旅館提供那些來這兒參觀古文明的觀光客住宿、用餐。
他們走進一家情調奇異的餐館,歌舞夜總會加上鋼琴酒吧似的,舞台上正在表演肚皮舞。音樂聲和著舞者腰飾的叮噹響,有點過分熱鬧。
來用餐、喝酒的全是外國人。帶位的服務生是個白人,店老闆也是,顯然這家有樂手、歌手、舞者駐店的餐館,本就是外國人的店。
「這邊。」一個聲音叫道。
柏多明我眸光閃了閃,看見松流遠也在這餐館裡。他正對帶位的服務生招著手,要服務生領他們到他那桌。
靄然拉拉柏多明我的手。「你隊上的成員?」她顧慮。
柏多明我轉向她,看著她的眼睛。「那是我父親——」
白靄然瞠眸。
「我們跟他一起坐吧。」說著,他牽著尚處驚訝中的她,走向松流遠。
桌位臨窗,斜對舞台那架有點顯老的鋼琴。他們落坐時,肚皮舞剛好表演完畢,氣氛平和了下來。樂手上台演奏鋼琴,琴音很久沒調似的。這是當然上?」種地方應該很難找到調音師。
柏多明我看過菜單,點了德國豬腳和黑啤酒。似乎大部分的人都喝奶茶,白靄然也點了一杯,搭配咖哩雞肉餡餅。
等他們點完餐,松流遠將視線從台上的鋼琴演奏,移向白靄然,說:「我一直想見你一面的。」
白靄然愣了一下,微微頷首。「你好。」美眸游移不定,瞟了柏多明我一眼。這是怎麼回事?為什麼他的父親會出現在這裡?
柏多明我感受到了,直接對她說:「他是隨隊指導者,無疆界學園的流遠老師。」
無疆界學園的老師……白靄然皺起居。
「說來慚愧,我雖是師長,對學員們完全沒盡過照顧的責任。」松流遠喝了口奶茶。「七年前……很辛苦吧?」他放下杯子,看著她,溫和地笑了笑。「我真該跟你說聲抱歉——」
「你是該說抱歉。」柏多明我插話。「我難得的浪漫晚餐約會,被你破壞了。你是故意在這裡埋伏的嗎?父親——」
松流遠挑眉。「是約會嗎?」他和藹地凝視白靄然。「我看是這傢伙往自己臉上貼金吧,他以為他很帥呢……」他做了個不以為然的表情。
白靄然忍不住笑了起來。哪有父親這樣澆兒子冷水的——
「你好走,流遠老師——」柏多明我冷著嗓音逐客。
松流遠也笑了起來。
柏多明我不滿地說:「我的隊伍不需要隨隊指導者,下次別再跟著我。」
松流遠撇嘴,回眸注視舞台上的鋼琴演奏,不理柏多明我。
柏多明我低咒了句「可惡」。白靄然越覺得好笑——原來他的耍無賴,全遺傳自他父親。今晚見識了他對他父親沒轍,她感到好愉悅。
餐點一一送上來,他與她分著吃,席間,松流遠有一句沒一句地對她說著柏多明我的優缺點。柏多明我一直叫他合嘴,但沒再趕他走。
鋼琴聲未曾間斷,一名歌手出場,琴聲旋律轉換,〈You are so beautiful〉起音未落。柏多明我突然站起來。
白靄然楞了一楞,抬眸看著他。
「我出去一下。」他這樣說,便頭也不回地走出餐館。
一直到他的背影被門阻絕,白靄然才回神,美眸看向松流遠,發現他也皺著居,她問:「怎麼了嗎?」
You are so beactiful to me
You are so beautiful to me
Can\'t you see
You\'re everything I hope for
歌手抑鬱滄桑的低啞聲調隨著琴音伴奏,迴旋著。
「他不喜歡這首歌。」松流遠語氣有種莫名的沉痛。
「怎麼會?」白靄然不解了。柏多明我怎麼會不喜歡這首歌……他常唱的,不是嗎?「我常聽他唱這首歌——」
You\'re everything I need,baby
You are so beautiful to me
You are so wonderful to me yea
You are so wonderful to me
松流遠神情亮了一下。「他常唱給你聽?!」
白靄然頷首。「我不認為他不喜歡這首歌。」
松流遠感歎地苦笑。「也許,你是特別的吧……但是,他確實不喜歡這首歌——」
白靄然輕顰眉心。「你為什麼這樣說?」他唱一首自己不喜歡的歌給她聽,叫做她是特別的?
「我想,他止目讓你知道……」松流遠語氣慢慢,融進那久未調音、不那麼悅耳、有些悲沉的老琴聲中。
You are so beautiful to me
You are so beautiful to me
研究室熄燈那一刻,大雨猛地暴落。今日天候惡劣,不像以往,清晨離開研究室,總是能迎接燦爛朝陽。
松流遠急步通過中庭,看了一眼環繞樑柱的裝飾。兩天後有個節慶,冷硬的建築像穿了小丑袍般,變得金光閃爍、色彩繽紛。松流速打開傘,步下階梯,離開中庭,打算回宿舍休息過,等雨停,再去探望恩師柏家德。他想不起柏家德最近一次清楚記得他是松流遠,是何時的事。恩師柏家德的情況時好時壞,聽說前天已從療養院返回教職員宿舍,準備和家人歡度佳節。
這麼說……恩師的狀況應該很良好。松流速想著,看看手錶,心裡有些憂有些喜。雨聲之中,隱約聽見有人哼唱著〈You are so beautiful〉。
松流速尋望著。一抹身著睡袍的影子穿過雨幕,迎面而來。那人說:「流速,你還是這麼早,昨夜又睡在研究室了?」然後,哼唱〈You are so beautiful〉的嗓音清晰起來。
松流遠驚楞,看著眼前的柏家德從他章外走過。「柏老師!」他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