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彩乃達陣時,侍者已經把賬單放到桌上了。
「謝了──」很不情願的。
「別不情不願,如果可以,我也不喜歡進這家飯館用餐。」熏季大刺刺的說,也不怕會不會有侍者剛好經過。
「可以說說昨天的情況了嗎?」恆籐家的二少耶,價比鑽石。
「還不就是吃飯、走人,哪能怎樣。」
一想到亮晶晶的皇親國戚,彩乃好心急。「電話呢,基於禮貌,那男的應該有留電話給妳吧?對吧?」
服務生適時把味道聞起來香噴噴的炸蝦餐端上桌。
熏季拿起筷子與湯匙,大快朵頤。
果然,肚子餓到最不行時,再難吃的東西也會變成人間美食。
彩乃也拿湯匙挖口飯送進嘴,炸蝦干的讓她差點梗到。囫圇吞下喉嚨,看著熏季吃得津津有味,一下子便解決一半了,不由心生佩服。
「妳別光吃呀。」
大盤子上,只剩下二口飯,熏季做最後衝刺。
「有或沒有很容易回答的嘛。」彩乃不死心。
「沒有。」終於──將超級難吃的炸蝦餐解決完,餓扁的肚子也飽了。熏季拿起紙巾拭嘴後,伸手招來服務生,另點二份外帶餐。
「沒──有──」彩乃控不住的音量放送。
「嗯,沒有。」飯後甜品是布丁,熏季沒放過。
「為什麼?」
熏季做了個沒什麼好說的表情。一場失敗的相親記,真的沒什麼好說的嘛。
「為什麼啦?妳不說,存心要我好奇死噢。」
熏季將話題轉移,「彩乃,聽金澤小姐說,下周木曜日妳們業務部開季檢討會時,會有超級的大人物出席。」
她們待的『爙夔』,雖然只是恆籐集團下的一家子公司,但規模頗大。
光是一個業務部,就分業一、業二及業三三個單位。其中,以彩乃待的業一表現最不理想。從年初就開始謠傳將被裁撤,人員將被一個不留的全資遣。
「二少應該有送妳到家吧?」
撇著飯碗不關心,淨是盤旋在不干她的問題上,如果不是明白彩乃心裡只有高宮學長一人,她會以為她也想效仿那招麻雀變鳳凰。
熏季不雅地翻出兩顆大白眼,「沒──有。」
當地一聲,彩乃丟下瓷湯匙,不吃了。
紅菱小嘴一不吃飯,便拿來抱怨:「怎麼這麼沒紳士風度?好歹他也是名門之後,受過高水平的教育、教養、規戒什麼的,居然把一個水噹噹的大美女撒手在餐廳,太過份了!」
「妳吃飽了?」是她將他撒手在餐廳才對!不過,她懶得說明。
「想到妳昨天被那樣對待,我哪還有心情吃。」將拭過的餐巾紙丟入只扒兩嘴的碗內。「妳剛才說什麼,我沒聽仔細。」
熏季不厭煩地再誦一遍。「金澤小姐說,下周木曜日業務部開季檢討會時,總營運管控處會派人來參加。」
「真的還假的?」彩乃杏眼瞠大。
雖然不是總營運管控處第一次派人到公司來,但卻是總營運管控處的人第一次「屈就」到子公司開會,艷光四射的俏臉陷入苦惱。
「有什麼好苦惱的,總不可能把妳叫出去被總營運管控處的人檢討吧,那一項是妳們經理的專利,妳頂多沒工作而已。」熏季很實際地安慰。
「我都快擔心死了,妳還這麼說。」
工作難找,不是今年才有的現象,已經好幾年了。不論哪一時刻,不論薪資多麼微薄,只要一有缺,一定是一堆人上門應徵……想到就唉……
「是事實,不然你要我怎麼說?」
「吘──妳還說、妳還說!」她怎麼會有這種落井下石的壞朋友。
「不吃了話就走,金澤小姐和阿美姐還等著我幫她們帶午餐回去。」
實話總是傷人。
如果讓彩乃知道今天早上,她的頂頭上司滿臉焦急地跑進金澤小姐的辦公室,一待就是二個小時,出來後,老臉鬆垮垮的一點元氣也沒的話,她小姐下午大概就不是去接洽客戶,而是去找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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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花板,一大片的米白色,日光燈全開。
早上九點四十分的陽光,透過膠合玻璃射進來,很刺眼,讓恆籐司有股衝動,想脫口成髒。
之前不信禍從天降這句話,今天,終於嘗到苦頭了。
好好的在床上蒙頭大睡,也會被人從暖暖被裡挖了出來,強行帶走。
那位粗魯惡霸的名字,叫綠光臣昊。
恆籐司又打了一個大哈欠,桃眸通紅,有氣無力地頹站。
「由你說啦!你是『爙夔』的總經理……」
「哪是我說?總經理只是掛名好不。組織內的人事全由你指揮調度,就算打掃的歐巴桑,也要由你決定用或不用;裁掉一單位的人,當然也是由你開口。」阿昊給它推推推,推得一乾二淨。
偌大會議室裡,三個男人,一坐兩站著。
坐著的男人,一臉冷峻,冰刀似的眼看著那兩個站著的男人玩踢皮球。
「說你老,你偏嘴硬,公司的管理政策在父親時代就采分權分級制,沒道理大哥將它回歸『中央集權』,呴,對不對,大哥?」
對椅子上的恆籐牧挑了挑眉後,恆籐司繼續軟趴趴地宣示:
「況且,Sabaoth是不隨意露臉的。阿昊,別再想硬拗了,這也是當初說好的。」全程,他中日文交雜使用。
由於親親愛媽是台灣人,所以,中文在恆籐本家,等於第二語言。
對大哥、他,以及阿智,中文聽說讀寫不成問題,只是各人的程度深淺有異。
但對學習語言未到當地,憑空學習便會出現腦筋回路不通的阿昊,縱然也跟著花時間學過,但他還是有聽沒有懂那句『中央集權』的意思。
不過,從整串話去推理,猜出語意不利於他,阿昊鼓起胸膛,嗆聲:「當初……也說好我不當壞人,對不對,阿牧?」想要學某人耍耍嘴皮抵賴掉,卻落得東施效顰,在恆籐牧冷冷一瞟後,噤若寒蟬。
某人見狀,笑得前仰後合,完全沒有兄弟之情。
老大太不公平了吧?!
東施不滿,碎聲嘟嘟嚷:「該死,如果阿智在就好,他那張臉一擺酷,誰敢上前挑釁,他那張嘴一開,是聖人也會抓狂……不然洞子也行,一臉的橫肉,根本不須開口,就足將人嚇到肝膽俱裂。」
門口,突然砰的一聲重響。
抱著一大迭吃重的開會資料,熏季腳一揚,粗魯將門踹開,走進會議室。看到站在會議桌前方,似乎為了某事意見僵持不下的三人,她愣在當場。以為裡面沒人,所以她沒敲門。
以為她看錯了,如星子般的眼眨了再眨,沒錯,是那個眼尖男!
她以為相親那天,他已經是最糟糕的了,誰知,還有更絕的。
一臉睡眠不足,頭髮亂七八糟,身上的襯衫沒紮好,下擺前後各露一塊,也沒燙好,像剛撈起的醬菜,西褲也醬得不輸襯衫,大腿以下部位被桌子遮住,但也可想而知,他兩腳上趿的東東,絕對是和拖鞋有親戚關係的東東。這麼邋遢的模樣,照道理應該不起眼才對,但卻是這三人中她最先看到的……
恆籐司也意外她怎麼會在這裡冒出來。沒聽說她是『爙夔』的人。跳腳的人停止動作,看她;坐在椅上的恆籐牧也轉過頭,看她。被三雙銳利眼盯住,要當作沒看到,需要很大的勇氣。
拼了命,她做到了。
朝他們胡亂點了三個頭,熏季快速將手裡抱的數據丟發完畢,便飛也似地奔逃出會議室,像怕被細菌染上似的。
是見到鬼喔?
原本就駐在會議室裡的男人們彼此對看,眼裡綻出一致的疑問。
當,靈光閃過,阿昊先長噢了一聲後,猿臂跨擺到恆籐司肩上,調侃:「半人半鬼,難怪把人家嚇壞了。」
尚未完全回神的人狠瞪幸災樂禍的人,嘴皮子一動。「要論罪狀,那也要先看是誰硬闖民宅,才釀出這件人嚇人事件。」
在公司裡的她,穿了套很樸素的格子衣裙,褐色波浪捲發被她編成兩條麻花辮,像個助理或小妹之類的。
就相親那天他的觀察,她從頭到腳全是名牌,驚鴻一瞥那次也是。
那些行頭,不是一個領小妹薪水的人負擔得起的。
「如果因為不好意思,所以不敢打招呼,起碼也該笑一下。」繼續添油加醋。
「笑一下?有什麼好笑的。呆子也看得出她是員工,不是PUB裡面賣酒賣煙的推銷小姐。」指桑罵槐。
「哎,我忘了那天她不吭一聲跑了,有人還氣得咬牙切齒。」
猶如被一根細針扎入痛穴般,扎得恆籐司大聲咆哮。「囉嗦──」困惑已夠人惱了,耳邊又有只蒼蠅嗡嗡嗡不停,煩死人了。
斥喝的痛快享受不到一秒,恆籐司隨即兩手抱頭,蹲地呻吟。
不發一語的恆籐牧眼光移向阿昊,打破他的沉靜。「司最近為了上海必信鋼鐵的合約糾紛,以及學校的事情兩頭燒,一個禮拜沒能好好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