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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頁     春澄亞米

  「看到老人家吃飯時太快朵頤的表情、發出曦哩呼嚕的聲音,不好吃的菜也變得好吃,看久了,自然也耳濡目染。」

  「你跟牧大哥會想到大學教書,也是受外公的影響?」

  「不是。是受我三個舅舅的影響。三個舅舅全在大學裡任教,二舅在台灣,大舅和小舅在加拿大。大哥和二舅走的路線一樣,專攻財經,我走上大舅的後路,學起法律,小舅最另類,學的是社會教育。」

  「聽起來……你家的親戚陣容很龐大?」有點恐懼。

  「是很龐大。媽咪家是還好,父親這邊的親戚,才多到讓人無法領教。過年時最尷尬,一堆八竿子打不著的遠親,會在那天冒出來。大人、小孩,男人、女人,認識的、不認識的,哭的、笑的一大堆。平時在公司爭權奪利的人,在那天,會假裝沒有成見,然後跟死對頭握手拜年。」

  「是滿尷尬的……」也很可怕。不知是因為晚間涼意,還是因為想像著他說的畫面,薰季兩條手臂雞皮疙瘩全冒出頭。

  「嚇到你了?」他是故意說的,也是想讓她先有心理準備。

  抓著他披上她肩膀的外套,她虛弱一笑,「說實在,是有點。」

  兩人交往之後,只要氣氛剛好時,會聊起家人,他說的比較多,用雜燴鍋的方式,想到什麼就說什麼,完全不循章法。

  她也提,只是用很簡約的方式——從母姓,過世的媽媽叫琉洸,在法國的生父多年沒見了,不知道還在不在;一個叔叔,一個弟弟。

  恆籐司把她抱緊,不再惡意嚇她了。

  「我跟阿智通常會先露個臉,等到有人蓄意要灌醉大哥,需要我們幫忙擋酒才會再出現,所有人看到我們第二次出現,沒醉的也會自動裝醉離開。」

  薰季抬起臉,果不其然地又在他臉上找到孺慕的神情。

  同樣是沒有血緣關係的兩個人,他對阿智哥的感情很純粹、很堅深;她和小梧,卻已落到了碰面會尷尬的窘況。

  他比喻他和阿智哥,一個是孟良,一個是焦贊,兩人情同手足,形影不離。

  剛聽到時,她看到小綠的表情也是一臉不解。

  因為,他來自台灣的大嫂向恆籐司問了問後,回頭解釋給她們聽。未了,並安慰她們,「他們說的,有時我也不清楚。聽不懂是正常,聽得懂就異常了。」

  他大嫂的話,她一再反覆回想。

  如果只是普通朋友,可以不必懂,像阿美姊那樣,當沒聽到。

  但她不喜歡走不進他世界的感覺,那會讓她覺得很糟。

  「你覺得我需要去學中文嗎?」

  恆籐司喜出望外,「如果你願意,我當然十二萬分的歡迎你學,不過,我必須先聲明,中文不好學。」他個人並不認為是阿昊學習能力差,而是中文的確博大精深。

  還沒開始學,就被下馬威,她的心頭有些不安產生。

  「不好學……那你有時間教我嗎?」雖然這麼問,但心裡卻明白不可能,以他忙碌的行程,也許她找補習班學還比較快。

  如她想的,他滿眼歉疚地瞅著她。

  「沒關係啦,我明天上網去找補習班看看。」她反過來安慰他。

  「我叫阿智幫我問一下教小修女的那個中文老師,能不能排一天來東京,對了,中文有不懂的,你誰都可以問,唯獨不可以去問阿昊他們夫妻和奶奶。」

  「小綠也不會嗎?」薰季有點放心了。

  說到這個,恆籐司可得意了。

  喜不自勝的輕拍她的頭,「你是主動想學,小修女是被阿智強迫的,上個月才剛開始。」強迫字眼加上了重音。

  如果說,女人是時尚的奴隸,那男人鐵定是面子的階下囚。

  被當成小寵物呵拍的女人仰起臉,看著喜孜孜的男人,心頭落下一個驚歎。

  雖是孟焦,還是會比較!

  ☆☆☆☆☆☆☆☆☆☆  ☆☆☆☆☆☆☆☆☆☆

  「你好慢喔!」抱怨的語氣,來自找工作找到腿軟的無業遊民。

  薰季看了看這家店的擺設後才坐下來。

  「很不像你會來的地方耶,彩乃,」在電話裡聽到她約碰面的地點是約在摩斯漢堡的二樓時,她還愣了一下。

  「有什麼辦法,沒收入的人當然得省苦點花。」

  這時才發現,彩乃的打扮也很平民化,素面襯衫加同色七分褲。

  「還沒找到工作嗎?」

  「人家要我,我不要;我想要的,人家又嫌不夠專業,煩!」皺起的小瞼,因為咖啡的苦。「薰季,喝過之後才知道,你泡的咖啡稱得上是職業級耶。」

  「別跟我打哈哈了,你這麼久沒工作,之前又那麼愛花錢,生活費怎麼辦?」

  彩乃鬼叫了起來,「別五十步笑百步,你也沒在存錢好嗎。」

  甚至比她花得更凶!只是差別在於,她刷自己付,薰季拿的永遠是別人給的副卡,名字從夏川輝換成,恆籐司而已。

  拿人家副卡猛刷的人,被堵得說不出話來。

  彩乃媚眼兒一覷,決定饒了笑話她的人,伸手將對面的人拉坐下。

  「住的地方,租金連著兩個月繳不出來後,就被房東掃地出門了。我跑去賴在映二學長那裡,他供吃、供睡,還供我生活費,是不多啦,但不至於連基本的日常用品都買不起……」想到了什麼,彩乃停下話,微笑的摸了摸肚子。

  「你把映二學長那樣了?」她只看到彩乃的臉部表情,沒注意到她手的動作。

  「嗯,吃乾抹淨了。」她幸福甜蜜的笑著。

  「可憐的學長。」不真切的哀悼,暗戀多年的戀情能成真,薰季其實很替她高興。

  「喂,你什麼意思啊?」

  「開玩笑的。你還沒說找我出來做什麼?」

  「昨晚我去藥局買了驗孕試劑,早上趁學長去上班後拿出來試,兩條線款。」彩乃快樂的宣佈。

  「真的?」一般女人的常識她有,兩條線代表好友極可能有孕了。

  「真的。但是還是想去婦產科檢查確定一下,你陪我去啦——」

  自從映二學長被彩乃巴去談戀愛後,她就變得十分小女人。之前她最痛恨的嗲聲嗲氣,現在統統變成她的語尾詞,每隔幾句就出現一次。

  「懷孕的人就不該喝咖啡。」

  「是嗎?」她低頭看了看後,握著紙杯的手指頭卻沒有鬆開的意思。

  「彩乃,你如果真的懷孕的話,何不等到生完後再找工作呢?」

  彩乃艷麗的臉蛋陷入恐慌,不安地抓著她,「薰季你知道嗎?學長他爸爸是一家便利商店的老闆,如果被他知道我不想找工作,會被他叫去店裡幫忙,站在櫃檯收錢,我才不要!」

  「只是負責收錢,沒人的話還可以坐著休息,那很好啊,比起你之前得四處跑客戶,這個工作輕鬆多了。」

  彩乃驚聲尖叫,「不要!我還年輕,才不要做那種不用大腦的工作。」

  精緻的五宮倏冷,「小姐,你正常時候都沒人要了,大著肚子,請問還有誰會請你?你倒說說看。」

  「你……薰季,拜託你跟恆籐司說一下,請他給我個小職位。」她不再歇斯底里,兩掌祈求地擺在胸口。

  「不可能。」貨真價實的冷水,不想當著她的面潑下去。「他有他用人的原則,我無法改變他。」

  「可是他把你調到分部去,不就證明他也是個會假公濟私的正常人?」

  薰季狠瞪了看不起她工作能力的人一眼。「調動我的人不是他。」

  彩乃不服氣,再舉出例子。「他最近不是配了一名助理給你嗎?還濫用私權款。恆籐集團不會因為多付我的薪水就垮了啦。」

  薰季逕自喝著她的咖啡不語。

  「不瞞你說,找了幾個月的工作後,我才發現恆籐集團給的薪資跟福利,超優的耶。不是有家號稱自己是全日本第一的公司嗎?我去看過,噢,一點都比不上恆籐。我不求被排在哪個部門,總機也行,隨你的恆籐司安排,只要有就好。」一求二魯三諂媚,彩乃使出她所有絕活。

  「求我沒用。」

  「可是我只能求你,難道要我去求金澤小姐嗎?」

  「你可以試試。」

  「你……哎唷,你跟他說一下嘛,說一下又不會怎樣。」如果不是為了寶寶的奶粉錢,她也不想向人低聲下氣。

  面對不見棺材不掉淚的人,薰季只好將實情攤開。

  「其實我早跟他提過,希望他能讓你回來工作。」

  「然後呢?」

  「他把你在『爙夔』的業績跟考績調出來看過後,當面拒絕我了。」

  「怎麼會這樣?」期待瞬間落空,彩乃跌回椅背。

  「真的是這樣!」薰季將臉別向南外,不忍看她失望的表情?

  恆籐司不止拒絕她,還洋洋灑灑的訓了她一頓,雖明知他有理,但仍被罵得超級不爽的,兩人還因此嘔氣了三天。

  好半晌之後。

  「薰季,喝完了嗎?」正常的音調,彩乃顯然情緒已經整理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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