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像是一點也不覺得自己做了什麼見不得人的事,讓無端闖入的眾人頓時產生一種自己才是那個打斷人家小倆口恩愛的無禮者的錯覺。
齊王爺最先反應過來,他用指控的語氣質問皇甫熾:「皇甫將軍,你這是什麼意思?」
「什麼什麼意思?」
皇甫熾一手隨意地放在屈起的膝蓋上,褪去華麗威武的將軍袍飾,只披著披風的他,渾身仍然散發出一股銳不可當的氣勢。
齊王爺像是被問倒了,眼睛眨個不停。
「難道你不知道……我打算……」
「熾兒,你知道你這麼做意味著什麼嗎?」為免讓齊王爺太過尷尬,皇甫夫人連忙開口。
她從剛剛到現在都不敢跟賀蘭夫人的眼神有所接觸,怕一接觸兩人就會忍不住抱在一起,然後大聲歡呼慶祝。
「我當然知道。」皇甫熾蹙著眉,不懂娘為什麼要這樣問?
「那你是打算……」
「我早就向賀蘭伯母提過了,我要娶媛兒為妻。」
皇甫熾說得輕描淡寫,好像這不是什麼人生大事,但是他投向賀蘭媛的目光卻是那樣深濃熾熱,在場的人只要不是瞎子都能看出他有多麼喜歡床上的人兒。
就連一開始覺得受到侮辱的宣城郡主也忍不住受到感動,一雙美得驚人的鳥眸羨慕地看著兩人。
她悄悄拉了拉父王的袖子,附在他耳邊低聲說了幾句。
原本氣得臉發黑的齊王爺神情頓時和緩下來,不再憤怒不已;在女兒的牽引下,兩人默默地離開廂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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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爹、娘、伯父、伯母,麻煩你們盡快準備我跟媛兒的婚事,越快越好。」皇甫熾清晰地道,語氣是公事公辦。只有他自己心裡清楚,他有多麼急著想跟賀蘭媛成親,好名亙百順地享受剛剛那種銷魂的滋味。
聞言,賀蘭夫人和皇甫夫人終於忍不住抱在一起,又叫又跳,高興得幾乎發瘋。
她們不知節制的音量終於把賀蘭媛吵醒,她緩緩地睜開睫毛,伸手揉了揉眼睛,張開嘴巴打了一個呵欠,那模樣甚至比幾個月大的波斯貓還可愛動人。
朦朧視線緩緩映入一道身影,那人坐著,高大健碩的體魄只隨便披了一件披風當遮掩,結實強勁的肌肉大部分裸露在外,一手隨便搭在屈起的膝蓋上,看似輕鬆的姿勢中蘊藏著某種讓人無法忽視的強大力量。
他有一張如刀刻般的英俊臉孔,渾身散發一股唯我獨尊的倨傲氣勢,筆直地看向前方的黑眸,有點冷酷,有點無情,乍看之下,又有一點點邪惡,而那幾綹散落在他眼前的髮絲,則為他增添了一股危險又迷人的風采。
無論從哪一方面來看,他都像極了……
「吵醒妳啦?」
幾乎是她一有動作,皇甫熾就立刻把目光收回來,也不管四周眾目睽睽,他旁若無人、深情溺愛地看著如夢初醒的賀蘭媛,好像廂房裡只有他們兩人一樣。
咦?
賀蘭媛用力地眨了幾下睛睛,花了一點時間思索,然後……
「哇——」一聲略帶沙啞的尖叫之後,她倏地坐了起來,身上的錦被也隨之滑落。
皇甫熾動作奇快,一手扯下披風,在半空一甩,披風的尾端輕飄飄地飛起,再輕飄飄地落在她雪白無瑕的上半身,時間掌握得恰到好處,沒讓賀蘭媛洩露半點春光。
賀蘭媛驚魂未定,腦袋完全是混沌一片,倉皇失措的視線先是落在一絲不掛的男人身上,然後再低頭看看自己——未著寸縷!
接著她又轉頭,看見房內人山人海,然後她看向皇甫夫人和自己的娘親——兩人仍維持擁抱的姿勢。
最後她看向蝮兒,只見她一臉大錯已然鑄成,什麼都不必再說的頹喪表情。
這……那……她跟他……他們兩個……
猛然醒悟到自己做出什麼糗事已經讓賀蘭媛無地自容了,更糟的是,這等糗事還被人當場捉到,而且還是很多人一起捉到。
向來膽小怯懦的她,當場羞窘得不知該如何是好,紅暈從脖頸迅速竄升,瞬間染紅整張小臉,她低呼一聲,本能地尋找掩護,往皇甫熾的後方閃躲。
「媛兒,妳用不著驚慌,反正妳很快就是我們家的媳婦兒了。」皇甫夫人笑著說,後面伴隨著一串笑聲。
「哎呀,她哪裡是怕?反正她從小到大只會惹麻煩,早就已經很習慣了,她只是在做做樣子、做做樣子罷了。」賀蘭夫人笑呵呵的補充,同時提醒皇甫夫人:「妳別太寵她,不然那丫頭可是會爬到妳頭上去的。對了!先別說這個,我們先來商量婚禮的細節。」
「不用商量,一切都由妳做主就好了。」皇甫夫人豪邁地說,只要能如願把賀蘭媛娶進門,她願意放棄所有的自主權。
「哎呀,這怎麼可以?畢竟是妳家的獨生子娶媳婦,一切當然是要以妳家為重!」
「別這麼說,妳不也是只有媛兒這麼一個獨生女……」
兩位夫人妳一言我一語,說得興高采烈,渾然忘我。
「我不嫁!」總算搞清楚他們在說些什麼的賀蘭媛突然大喊,完全沒有注意到自己手掌下摸著的肌肉在瞬間變得僵硬。
什麼?
兩位眼中只有彼此沒有旁人的夫人一聽,馬上火速扭頭,快得髮髻上的金步搖一陣劇烈晃動。
皇甫夫人看起來好緊張,她焦急地望著賀蘭媛那雙從皇甫熾肩頭冒出來的圓亮眼睛,想說點什麼又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賀蘭夫人的反應就比較接近平常水準,她板起臉,沉下聲音道:「妳不嫁?」
躲在皇甫熾身後的賀蘭媛被娘親眼中的凌厲目光嚇得瞬間縮了一下。
不過,在吸了幾口氣之後,她仍然鼓起勇氣開口:「我不嫁、我不嫁,我情願出家也不要嫁給他!」
情急之下,她胡亂說著,只想阻止這場出於某個意外的婚禮,沒有想到這樣會因此而嚴重刺傷皇甫熾的自尊心。
在她的身後,皇甫熾那張俊臉先是僵硬,接著慢慢地扭曲起來,黑眸迸射出前所未有的銳利光芒,擱置在膝蓋上的手也握得緊緊的。
「妳說什麼?出家?妳瘋了妳?妳知不知道妳已經做了什麼?妳立刻給我收回那句話,不然我……」賀蘭夫人氣得發抖,眼睛冒火地瞪著賀蘭媛。
以往像這種情況,不用娘親撂話威脅,賀蘭媛自己就會乖乖屈服,所以雖然娘親每次都對她大吼大叫,但是充其量也不過是在發發牢騷、碎碎念、宣洩一下對她的不滿罷了。
像現在這樣,氣到連話都說不出來,只能瞪著她拚命發抖的情況,賀蘭媛還是第一次見到。
不過,她這次是吃了秤砣鐵了心,不是故意要跟娘過不去。
她是不知道皇甫熾到底打算怎麼整治她,不過她可以很確定的是,這傢伙不是白癡,他一定已經知道自己當初在密謀些什麼,也清楚她不是預定中的女主角;詭異的是,他居然願意順水推舟地娶她,這怎麼想都不合邏輯。
因為沒有辦法當著大家的面跟蝮兒討論,光靠她一個人的智力是絕對無法猜透皇甫熾這麼做的用意,所以她只好按照自己所能想到的,先抵死拒絕再說。
「賀蘭姑娘,能不能說說妳拒絕的原因呢?」一個她不知道名字的賓客很有禮貌地問。
「是啊是啊,皇甫將軍一表人才,又替朝廷立下大功,很多人搶著要嫁給他,怎麼妳反而情願出家也不要嫁他?」
「更何況妳跟皇甫將軍已經……」開口的那個人很識趣沒有言明,頓了一下之後又繼續說:「我們都是人證,要是妳不嫁給他的話,我是不會說什麼,但是別人的嘴巴我就不敢保證了。這麼一來,姑娘在京城的名聲就……賀蘭家的聲譽也會跟著……」
儘管那個同樣不知其名,卻一身文士裝扮的賓客說得欲言又止,隱隱約約又吞吞吐吐,不過賀蘭媛不是傻瓜,她只是反應慢了點,所以對這種程度的暗示,她還能夠聽懂。
瞬間,她臉上那種抗拒的表情消失不見,換上一張泫然欲泣的臉。
忽然之間,她又再度感受到那種有口不能言的痛苦;忽然之間,她又變成那個只會連累皇甫熾,卻絲毫不知檢討的人;忽然之間,嫁給皇甫熾變成一種責任,因為如果不嫁給她,她個人的名節事小,但是整個賀蘭家族卻會因此而蒙羞。
按照這樣推理,到時候如果皇甫熾侮婚的話,大家也會把原因歸咎於她,而他很明顯就是想玩這一招。
賀蘭媛咬著唇,發現大家非但不同情她,反而把她的抗拒視作一種任性的舉上,意思就是說,人家皇甫將軍都願意娶妳了,妳還在那邊裝什麼清高,耍什麼性子?
從小到大,賀蘭媛從皇甫熾那兒受過很多無法言喻的委屈,但是那些加起來還抵不過這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