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天南走到她身邊,毫不在乎地攬住她的雙肩,俯身問道:「你還好嗎?」
「我很好,你怎麼現在才回來?王上遠道而來,不可怠慢。」她的聲音依舊平靜,但已經很瞭解她的楚天南知道,她的內心絕對不平靜。
他輕輕捏捏她的肩膀。「你說得沒錯,是我不對,讓你辛苦了。現在我來陪伴王上和各位將軍,你回去休息吧。」
「我沒事。」她不想離開他,好像一旦離開,她就會失去他似的。
李世民也插話道:「沒錯,與郡主談話令人愉快。」
看出她眼底的憂慮,楚天南不再堅持。看到李世民坐下後,自己也在酈兒身旁坐下。「你們在談什麼?」
李世民答道:「我們在談你何時可以披掛出征?你的將士們都還在盼著你回來。」
「可是天南已經致函王上……」
「唉,先不說這個,你傷剛好,我們還是敘敘舊吧。」李世民阻止他,慨歎道:「天南,你與我同生於多事之秋,長於戎馬之間,共立大志以己身之力平天下。還記得嗎?大業十一年秋,你我率童子軍北上勤王,我們以白天布旌旗十里,晚上征鼓雷鳴不斷的計謀,迷惑了困住楊廣的十萬突厥軍隊,令他們以為我方救兵已到而望風逃遁?」
這段歷史後世書上多有記載,楚天南自然知道,但因他目前失憶,還是不開口為妙。
「哦,看我,你已經不記得那些事了。」見他不語,李世民撫掌歎息,又回憶道:「那次與虎牢關一戰相似,都是敵眾我寡,難以取勝。此役後,死裡逃生的楊廣召見我們這兩個名不見經傳的少年,並封了我們將軍銜。」
「那都是王上英武,天南不過是適逢其會罷了。」楚天南謙虛地說。
「天南,你以前絕對不會這麼認為!」李世民一揮手站起身來。楚天南再次感到他身上透著的那股王者之氣。
「難道墜馬負傷對你的影響真的如此之大?連你一貫的霸氣和雄心都消失了?!你居然想解甲歸田?」李世民在廳裡疾步走著,心中的失望盡展無遺。
「容我提醒你,我的將軍,我的老弟。」他言辭激烈地說:「你自年少時就顯示出不同凡響的軍事才幹,戰場上你的名字令敵方喪膽,令我方振奮,你是我李世民的常勝將軍,如今錦繡前程就在眼前,而你正當壯年,為何要放棄功名呢?掛劍求安絕不是你楚天南的作風!」
楚天南見他面色不豫,便笑道:「謝謝王上厚愛。但天南絕不是『掛劍求安』,而是想替秦王在另一個戰場上再做先鋒。」
李世民濃眉一揚。「此言怎講?」
「洛陽之戰前,天下未定,王上奉吾皇之命數年在外征戰,天南自當勇充先鋒隨侍左右。雖然眼前戰火漸熄,可是自東漢末年以來,無論關中關外,群雄並起,遍地戰火,以至於民生凋敝、百業待興,尤以馬政殘敗不堪。如今突厥興起,一旦再興兵戈,王上可還有寶馬馳騁疆場?故天南渴望能在畜馬興業方面為王前鋒。」
他的話顯然對李世民產生了極大的震動,就連旁邊在座眾人也面色黯然。
「楚將軍所言不虛。」大將尉遲敬德插言道:「連年征伐,戰馬耗損殆盡,日前長安馬行署可用牝牡只有三千餘騎。」
劉弘基也頻頻點頭。
李世民沉吟半晌,駐足楚天南身前,痛下決心似地說:「天南,你能有此遠慮是我朝大幸。那好,我答應你向父皇請命,准你解甲歸田,但是──」
他銳利的目光在楚天南和緊挨在他身邊的酈兒身上一掃,語氣不可動搖地說:「在那之前,你得再隨我出征,平定河南竇建德餘部!」
「竇建德餘部?」楚天南的腦子呈現空白,他不清楚洛陽之戰後的歷史。
劉弘基立刻解釋道:「虎牢關大捷後,竇建德被俘,可是他的夫人和幾個重要部將都逃脫了,日前正在安陽一帶招兵買馬,試圖捲土重來救回竇建德。」
「前幾天,我聽說竇建德不是被送回長安了嗎?」楚天南問。
「尚未,那是王上有意放出的風聲。」尉遲敬德說:「因此我們才探得竇妻行蹤。」
「天南!」李世民目光如炬地看著楚天南。「我需要你的武功助我搜尋叛軍和押送竇建德進京,你得助我盡快肅清竇氏餘部,否則我們也許會功敗垂成!」
楚天南明白了,李世民今天是有備而來,而自己完全無法拒絕。
他看向身邊的酈兒,她一直專注地聽他們說話。感覺到楚天南的目光,她轉頭看著他。
兩人四目相接,從他的眼裡,酈兒看出了詢問與請求,不由心頭一熱,為他的體貼和尊重感到窩心。天南亦從她的眼裡得到了支持,為她的通情達理微微一笑。
「何時動身?」他回頭看著李世民間。
「今夜。」
「今夜?!」身邊的酈兒發出一聲輕喊,她的身子本能地偎向楚天南。
楚天南自然的摟住她,依然注視著李世民,冷靜地問:「王上是要天南取消明日的婚禮嗎?」
「不,不是取消,只是延期,天南,那是不同的。」李世民懇切地說:「等消滅了竇建德餘部,平定河南後,本王將親自為兩位操辦婚事。」
剩下的談話漸漸離酈兒遠去,她的全副注意力都圍繞著再過幾個時辰,楚天南就要離開她重新走上戰場的事上。
直到賴大娘來通知她,大夫等著為她換藥,她才注意到自己已經走神很久。
說實話,此時她一刻都不想離開楚天南,可是她沒有理由繼續留下。
看出她的心思,楚天南輕拍她的肩。「去吧,換藥要緊,我一會去看你。」
酈兒看著他,無法將心裡的話當著這麼多人的面說出,只好跟眾人行禮告退,被賴大娘帶出北廳。
很快的,府裡眾人都獲知王爺今夜就要離開,不禁都為精心準備的婚禮被迫延後而失望。可是大家也明白,王爺歷來回家都待不久,於是大家又開始同情起本來明天就要做新娘的酈兒郡主。
「哥哥怎麼能這樣?」天雲等大夫一離開,第一個跑到她身邊打抱不平。「也不跟秦王好好說說,明天就是你們大婚的日子,等婚禮過後再走不行嗎?」
酈兒忍著心裡的失望安撫她。「這也是由不得人的事,你不要怪他。」
「可是這樣一來你又做不成我的嫂子了……」
「誰說的?酈兒就是你嫂子!」隨著霸氣的聲音響起,楚天南身影一晃來到了酈兒身邊,伸手在天雲頭上輕輕一敲。「你得多在你嫂子跟前說大哥的好話才對,怎麼可以扯我後腿呢?你是不是我妹妹啊?」
天雲瞪著眼睛說:「你對酈兒姊姊不好,我才不幫你說好話呢。」
「唉,看來我做人真是很失敗,連自己的妹妹都不肯幫忙。」楚天南故意唉聲歎氣。
天雲心軟了,笑道:「哥哥放心吧,我當然會幫你,還會幫你看著嫂子。」
天南也笑了,揉揉她的頭說:「這才是我的好妹妹。不過現在我得先借用一下你嫂子,你去找別人玩。」說著不管天雲的抗議,就抱起酈兒出了內院。
「秦王他們呢?」酈兒在他懷裡問。
「正在休息用飯。」
「那你怎麼可以離開?」
「我必須來見你。」
「你要帶我去哪裡?」看到楚天南抱著她往正陽殿走,酈兒更好奇了。
「帶你去看樣東西。」
「是什麼?」
楚天南神秘一笑。「你看了就知道。」
他的笑容和充滿感情的目光,讓酈兒暫時忘記他今夜就要離開的愁緒。
「『相見歡』!」當楚天南將她抱到自己住的正陽殿時,她驚喜地叫了起來。
在後窗的花壇裡,有一株開著大紅色花的籐蔓正沿著一個木架子往上攀爬。
「你在哪裡找到的?」她欣喜注視著最喜歡的花,真不敢相信會在這裡看到這美麗的花朵。
「這是那天在龍山我摘給你,後來被你扔掉的那株。」楚天南抱著她坐在花壇邊,滿足地看到自己的傑作讓他心愛的女孩開心不已。
想起那天的事,酈兒覺得彷彿已經過了好久。她心情複雜地看著他。「原來你將它帶回來了,還讓它長得這麼好。」
「是的,我將它帶回來,種在花壇裡,又為它搭了架子,我要讓它裝點我們的新房。我原來想明天晚上再帶你來看的,可是……」他的口氣略一遲疑,低頭看著她已經濕潤的眼睛。「現在只好提前了。」
「天南!」酈兒摟著他的頸子,將含淚的臉埋在他肩上,她的心裡充滿了感動和愛。「那天,你生氣了嗎?」
「我沒有生氣。」他輕輕撫著她的發,深情地說:「我只是遺憾不能在新婚之夜把它展示給你看。明天以後你要照顧它,等我回來時,我們就在這裡舉行婚禮,讓它當我愛你的見證,你說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