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將遞上兩個行軍時常帶的酒壺,鳳玄鈞扔給成風侯一個,朗聲道:「再謝侯爺美意!」
成風侯卻沒有立刻和他一樣拔塞痛飲,從始至終他的表情都顯得十分冷淡。「王爺除了喝酒,沒有別的事情和我說?莫非王爺什麼都沒有聽說?」
鳳玄鈞就知道他來是為這件事,只不過自己人既然不是錯在前,又何必先開口失了身份。既然對方提及,他就哈哈一笑:「侯爺說的難道是前幾天下面人的那場玩鬧?不過是口角失和,聽說侯爺已經代我到陛下面前說清此事,就沒有什麼再追究的必要了吧?」
「王爺說的真是輕巧。」成風侯哼哼道:「我以為王爺是懂道理的人,可是這件事不是哈哈一笑可以遮蓋過去的吧?我的人當時被打傷了五六個,到現在還下不了床,滿城百姓看著,讓我的顏面何在?雖然王爺是王弟,可是這麼放縱屬下行兇,是不是也太不把本侯放在眼裡了?」
鳳玄鈞的副將越聽越生氣,幾乎忍不住要開口阻攔,但是被鳳玄鈞的眼神逼退到一旁。
「這麼說侯爺今天來不僅僅是為了送本王了?」鳳玄鈞的口氣也冷硬起來,「侯爺想要什麼?讓我下馬賠罪?還是把我的將士們再痛打一頓為您消氣?」
「起碼那幾個鬧事之人請王爺交出送到刑宮法辦。」成風侯步步進逼。
「哼!」鳳玄鈞陡然沉下臉:「侯爺,我敬你是老臣,所以好言相待,當日我雖然不在場,但是是非曲直我也是知道的,所以侯爺別欺人太甚,本王可沒有工夫陪你在這裡磨牙。」
成風侯的面子上掛不住了,他本來以為憑自己的身份,鳳玄鈞多少會賣他個面子,說兩句軟話,也讓他在手下人面前爭點面子,沒想到鳳玄鈞的態度如此強硬,竟讓他下不來台了。
就在成風侯的臉色越來越難看,兩廂氣氛劍拔弩張的時候,從鳳玄鈞的隊伍裡走出一個年輕的士兵,來到兩人馬前,拱手笑道:「侯爺王爺,今天是大軍出城的好日子。二位為鳳國疆土安危鞠躬盡瘁,怎麼在這件小事上大動肝火?若是此時有外國人士到來,看到這種情景還以為我們鳳國群臣失和,豈不因小失大?」
鳳玄鈞眉骨一沉,不是已經吩咐他們不要多話?怎麼還冒出個多嘴多舌的?
「這件事若說是哪一方不對,則必然是偏袒了另一方,侯爺和王爺也不會願意。依小人之見,這本是下人們見識短,涵養差,所以才會有拳腳之爭,侯爺王爺如果也因此爭執不休,下面的人有樣學樣,只怕後面還會有大禍。不如就在這裡握手言和,各自回去約束自己的部下,嚴加管教,不是最好嗎?」
那名士兵又對成風侯彎了彎腰:「侯爺手下有人受傷,那幾名守城將士也同樣掛了彩。大家各自都吃了虧,這也正好是對他們的訓誡,讓他們知道以後再不能逞強鬥狠,耀武揚威。」
「侯爺今天親自來送王爺,顯然是大人大量,想將這件事說清楚,免得大家放在心中生了疙瘩日後難解。其實我們王爺也早想登門拜望,只不過這次實在是行程匆忙,來不及過府詳談,也請侯爺看在王爺同樣是為國奔波操勞的份上,不要生氣。」
他一大番的侃侃而談,說的成風侯漸漸順了氣,連鳳玄鈞都不由得對他另眼相看。從何時起,自己的手下竟然有這麼一號人物?怎麼他從來都不知道?
那士兵走到鳳玄鈞的面前,揚起頭伸出雙手:「王爺,請賜您隨身酒壺。」
乍然近距離看到這張臉,鳳玄鈞的心如明鏡,脫口而出:「原來是你。」
士兵依舊笑吟吟地舉著雙手,鳳玄鈞不知道他要幹什麼,就將酒壺交給了他。
士兵走到成風侯面前,高舉起那只酒壺:「侯爺,這酒壺是王爺貼身之物,也是他最珍愛的一個物件,壺中之酒是新釀好的吟露。想來侯爺剛才不肯喝酒定是嫌那壺酒的味道不好,不如嘗嘗這一壺如何?」
吟露酒是天下聞名的名酒,以其原料珍貴,釀造手段複雜,味道醇香濃厚而馳名。鳳國裡會釀造這種酒的人寥寥無幾。
所以一聽到這個酒名,連成風侯都不由得動容,伸手接過,打開酒塞就聞到那令人心醉的酒香,不由得讚了一句:「果然是好酒。」接著就連喝了幾大口。
那士兵笑道:「侯爺既然喝了酒,就表示和我們王爺講和了。即日侯爺也要返回所屬之地,小人代王爺提前祝侯爺一路順風。」
成風侯沒想到他如此機靈,自己幾口酒喝下去就被他說了個圓滿,搶了先機。雖然覺得就此講和未免太便宜對方,但是眼見大局本就在對方手裡,這小兵又將所有場面上的話都說足了,也算是給他留了很大的面子,於是將酒壺擲了回去,哼了聲:「難怪武王戰無不勝,連手下毫無品階軍銜的小兵都這麼有見識,本侯不服你還真是不行呢。」
鳳玄鈞在馬上拱手:「好說,侯爺相送之意本王感激在心,天色大亮,侯爺請回吧。」
待侯爺的人馬走遠,鳳玄鈞虎目掃向那個還立在原地,笑容可掬的小兵,喝了聲:「把他帶到馬車上,我有話問他!」
其他士兵都覺得疑惑,見這個小兵這麼能說會道,又面容清秀,應該是很引人注目的,怎麼以前從來沒有見過?
小兵被推向停在隊伍最後方的一輛大馬車上,還沒坐定,鳳玄鈞一掀車簾也坐了進來。
「誰讓你穿成這個樣子,還提前混到我的隊伍裡?」
那名士兵自然就是檀香,她笑道:「王爺不是怕我女流之身行動不便,給王爺添麻煩嗎?所以我請陛下為我準備了這身軍服,在王爺的隊伍裡掛了個號,就這樣來了。」
「你們還真是胡鬧,這是行軍,又不是姑娘出門踏青。你若是不開口,這一長路走下來你受得了嗎?」鳳玄鈞簡直又氣又惱,想不到鳳玄楓越來越會給他找麻煩。
「老老實實在馬車上呆著!沒我的命令不許隨便下車走動!否則我可不管你是醫生還是女孩家,到時候別怪我罵人不給你留面子。」
鳳玄鈞怒氣沖沖地走下車去,緊接著檀香就聽到他對外面的人吩咐:「車內就是陛下派來的檀大夫,她是個姑娘,你們小心伺候著,有什麼不周到的地方要是讓我知道了,可饒不了你們!」
檀香在車內聽著先是一愣,復又一笑。她本來還奇怪,怎麼長長的隊伍裡出來一個裝潢考究的馬車,原來竟然是他提前為她準備好的。
她掀開車簾往外看,只看到他的背影走遠。想不到這個人看上去鐵口鐵心,不留情面,倒是心思細膩,考慮周全。
這馬車寬大舒適,多坐兩個人都沒問題。車廂一角還有個藥箱,放了幾本醫書,想來都是鳳玄鈞吩咐人準備的。
既然如此,就卻之不恭了吧。
有一路的時間可以近身接觸鳳玄鈞,更勝過遠遠旁觀,猜測他的心思,所以她才讓嫵媚和鳳玄楓送她到這裡來。
在皇城內對他的瞭解有限,只有在邊關沙場之上,才是他真正縱橫馳騁的天地。那裡會有他的成長,有他的傳奇。她甚至是有點迫不及待的要去融入那一切,而千年的修行並未幫她在這種等待上解除心浮氣躁。
定力不夠,這正是佛祖要磨練她的禪心。
她靜下心,坐定,神思空空。還鳳寺中幽遠宏大的晨鐘之聲猶如佛音,穿透一切既有既無之體,普照全身。萬物,當俱不復在。
唯留她與佛心……
第三章 迷途
「佛祖,為何每天都會有這麼多人來這裡燒香求福?難道他們都過得不好嗎?」
那是她修行的第一百年,每天都有很多問題向佛祖求解。最讓她不解的是人。
那些人類求佛祖保佑的總是各式各樣,有求良緣的,有求貴子的,有求夫君仕途順利的,有求子女平安幸福的。
無論求什麼,都是目前他們所不能擁有,但夢想以後可以得到的。
為什麼他們會有這麼多的慾求不滿?
佛祖淡淡說道:「有心就會被各種東西佔滿,這裡有愛,有恨,有貪,有嗔,但最讓他們甩不脫,看不破的,是各種癡。」
「癡?」
「情癡,為情人可以巔狂;錢癡,為富可以不顧道義;官癡,為立於人上可以十年寒窗,官場苦鬥;命癡,為他日風光可以無所不用其極。」
「為什麼他們的心裡要裝這麼多東西?而我的心裡卻只有佛祖。」她修行一百年,卻不懂只有不到百歲壽命的人。
佛笑了笑,「一百年後我再告訴你。」
在她修行的第二百年,她又問佛祖:「佛祖,如果人沒有了那些愛很貪嗔是不是就不再是人了?」
佛說:「人有七情六慾,這是天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