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名將軍趕快回稟:「這件事原本也怪不得下面的人衝撞,當時正好北城城門換防,遇到成風侯回京,他的手下敲鑼打鼓,甚是威風……」
鳳玄鈞頂上一句:「因為威風所以就看不順眼了?」
「屬下們哪裡有這麼莽撞。是他們的儀仗隊衝撞倒了平民人群,城門士兵提醒,對方還出言不遜,這才動起手來。」
鳳玄鈞聽完並沒有立刻表態,又問:「成風侯說什麼?」
「侯爺當時在馬上也喝了兩聲,不過當然是向著他們自己人。」
「誰先要去見陛下?」
「當然是侯爺,他說這件事有損他的威信,非要陛下給個說法,屬下當時也在場,說明了原由,陛下就說這件事還要等王爺回來處置,成風侯就哼哼兩聲沒再說別的。」
鳳玄鈞沉思片刻,「好了,這件事我去處理,你們不用管了。」
「給王爺添麻煩了。」
「這算得了什麼,把你們該做的都做好,別在打仗的時候抓耳撓腮變成兔子就行。」
那將軍眼睛一亮:「王爺,最近有仗可打?」
「瞧你急的,」鳳玄鈞笑道:「難怪人家都說我帶的兵和我一個脾氣,放心,如果真要開了戰事肯定少不了你那份。我先回去了。」
「恭送王爺!」
檀香悠然望著那個魁梧的身影躍上黑色的馬背,遲疑了一會兒。
看起來鳳玄鈞雖然外表豪爽直率,但是心思也很細密。剛才說的那件事如果換作一個莽撞人大概就要立刻帶著自己的人馬直找到什麼成風侯的府上討說法去了。
論身份,他既是王爺又是當今的皇弟,其地位尊貴無人可比。論權勢,他手握鳳國重兵,說一不二,舉足輕重。只要他開口,沒有人敢與他對質。但是他淡淡處之,足見他是個識大體、顧大局的人。
這樣的人她不應該輕易接近,以免因為唐突而壞了大事。
看來他要回府去了,她還要跟過去。在他所住的地方,應該有許多不為外人所知的秘密,或許可以直探到他的心底。況且她還不知道當初他與太子到底是為什麼鬧翻?
他的王府是屬於他個人的私密世界,若在那裡運用通天之眼搜尋過往之事,或許更有助幫她瞭解他不為人知的一面。
想到此,她又跟了上去。
玄鈞剛踏入王府,府內所有等候許久的家丁齊刷刷跪倒:「參見王爺。」
「起來吧。」玄鈞對自己的家奴和對外面的將士態度有所不同,在外面他可以任意和軍士們開些無傷大雅的小玩笑,但是對自己的王府卻管教甚嚴。今天從外面回來,看眾人恪守規矩,精神充沛,還算是滿意,露出一絲微笑。
「老夫人呢?」
管家在旁邊恭身道:「老夫人最近身體欠安,本來要出來迎您,但是早上御醫來看病吩咐她不要隨意走動,所以老夫人就在內院等您了。」
玄鈞雙眉擰起,沒再多說一句話徑直走向後院。
老夫人?這個特殊的稱呼讓檀香一愣。她記得鳳玄鈞的母親是前皇貴妃,但是應該久已去世,就算是沒死,也應該深居後宮,不會在王府內和兒子同住,哪裡又跑出來什麼老夫人?
她到了後院,只見鳳玄鈞半跪半坐在一個床榻前,床上側臥的是位大約四五十歲年紀的貴婦,雖然已過了風華正茂的年紀,卻依然可以看出年輕時必然也是艷驚天下,雙目祥和地注視著鳳玄鈞,正說:「鈞兒,這一次你回來要住多久?」
「兩三天就要走,邊境那邊還有許多事情要做,請恕孩兒不孝。聽說您身體欠安?是哪裡不舒服?」
「沒什麼,就是偶感風寒而已。」老夫人握著他的手,「前兩天陛下親自過來看望過我,還帶來太醫診治,我已經好了大半了。」
「您的身體虛,應該注意保重,每夜不要熬得太晚了。」鳳玄鈞在這位老夫人面前又是一種樣子。沒有外面那樣張揚,顯得沉穩老成了許多。
「你也是,聽說邊關那裡風沙最大,你又向來不會照顧自己,要是秋兒還在……」說到這裡,老夫人忽然意識到什麼,趕忙岔開話題:「我叫廚房燉了你最愛喝的冰糖銀耳粥,你要不要嘗嘗?」
鳳玄鈞卻沒有露出什麼特別的表情,溫和地笑道:「好啊。」
秋兒?這又是一個特別的字眼,在這個名字的背後是不是就隱藏著什麼她亟待尋求的秘密,鳳玄鈞的弱點?
檀香站在院中,她無形無相,誰也看不到她,而這裡正是聚集王府所有元氣最高的一點,在這裡,她輕輕伸出左右手掌各劃出一個半圓,兩個半圓合一,成為氣場。
無數的靈光集結於此,她的額頭天眼陡開,刺穿圓心,三年前的往事如閃電風雲掠過眼前——
第二章 塵怨
那應是春花燦爛的季節,在那宮牆之內,楊柳之下,也有一個如春花般美麗的女子,笑聲如鈴,裊娜而來——
「表哥,你最想喝的吟露酒已經釀好了,你要不要嘗嘗?」
他,還是一個年輕的皇子,揚首笑道:「放在一邊吧,我馬上就要去校場,今天父皇要考校我們兄弟的武藝,我可不能失手。」
「要比武嗎?」她睜大眼睛,「我可不可以去看看?」
「傻丫頭,那是男人玩的地方,你一個女孩家湊什麼熱鬧,小心姨母知道了重重罰你。」
「罰我也好,反正有你護著嘛。」玉雪般的手拉著他的箭袖,婉轉哀求:「好不好啊?帶我去吧。我來這裡許久都不曾出過這片宮院,真的很無聊。」
他歎口氣:「好吧,但是不要亂跑,就跟在我身後。而且也不能穿成這個樣子,免得父皇找我麻煩。」
「都聽你的!」她笑著跑掉。
於是換了身男裝,跟在他的身後,扮作隨從。
校場內旌旗招展,喊聲如雷,甚為雄壯。這一切讓女兒身的她看得目瞪口呆,興奮異常。
高台上,鳳皇高聲說道:「習武練兵、保家衛國應該是每個鳳國男兒的天職,今日自我而下,任何人都可以到校場中心操練,誰第一個來?」
他,二皇子第一個應聲:「父皇!兒臣願拔頭籌!」他飛身下場,如矯健蒼鷹,只是亮了個身姿就立刻贏得一片喝彩之聲。
「二皇子率先下場,有誰敢掠其鋒芒?」旁邊四皇子和三皇子低聲笑說:「今天本來就是父皇專為二哥準備,想封他軍職,又怕老臣不服,故意擺出這個陣勢,以服人心罷了。」
她在旁邊聽著,恍然大悟,更加心花怒放。
她自幼和母親在遠鎮居住,雖然有個身為皇貴妃的姨娘卻很少見面,最近兩個月才剛剛來到城內探望。姨娘很喜歡她,留她們母子在宮內住。因為後宮最近少有大宴,她也沒有出過門,連幾位皇子都認不全,只有這個表哥和她一見如故,自然全心全意都是敬仰表哥的文才武功。
今天看表哥一出場就光彩照人,她也覺得臉上有光,心中只盼著表哥能得頭名。
果然,幾個武官下場較量,都是不出三五十招就被他劍指咽喉。最後一次只見表哥一個鷂子翻身,長劍背在身後,手肘疾揚打在對手的下巴上,那人踉蹌幾步倒在地上。
全場一片喝彩之聲,她也忍不住拍手叫好,雖然混在群聲之中不是很突出,但是王族看台內的幾個皇子都不由得看向她這邊。
她急忙低頭,生怕被人認出來給表哥添麻煩,但那一低頭的羞澀還是落在看台盡頭的一雙瞳眸之中。
那雙瞳眸先是露出厭惡之色,接著是驚訝,而後是迷惑……只是這一連串的變化,滿場誰都不曾發現。
演武眼看已臨近尾聲,顯然是二皇子一枝獨秀,技壓群雄。忽然間太子飄然離座,對鳳皇說:「父皇,兒臣也想和弟弟切磋切磋。」
鳳皇有些奇怪,但還是准了,叮囑幾句:「兄弟比武點到為止,小心不要受傷。」
「兒臣謹記。」太子本來可以沿著旁邊的樓梯走下高台,但他偏偏就要走過長長的看台,從另一側下去,走到她跟前時忽然故意放慢腳步,似乎喃喃自語,又似乎故意說給她聽似的,念了句:「好香。」
她的臉倏然紅了,因為覺得被他言詞輕薄而有點惱怒。她天真爛漫,只以為換了男裝就不被人認出,卻不知道自己身上薰的香料味道卻不是可以驟然去掉,所以只憑氣味就被人認出女兒之身。
眼見太子也走到場心,對二皇子說:「好兄弟,今天表現得這麼精彩,是為了看台上的人呢,還是為了揚名全軍?」
二皇子心無旁騖,以為他指的是父皇,淡然笑道:「父皇不是說了嗎,習武練兵保家衛國是我們鳳國男兒的天職,大哥要勝我只怕要盡全力。」
「不過是和兄弟玩玩,何必當真。」太子的武藝向來稀鬆平常,在兄弟中只能排在倒數的位置,但他身份尊貴,既然下場,二皇子也要給他留幾分面子,不能讓他輸得太難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