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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頁     決明

  「嚴慮真的不是在嫌棄我嗎?」花迎春有些茫然,努力回想著嚴慮那時的表情和口吻,想尋找到他溫柔的蛛絲馬跡——他當然不會有什麼溫柔似水的表情,她連想像都無法想像,太惡了。他明明皺著眉,彷彿她吃餅是犯了多大的罪過,說話時聲音也沉沉的,離溫柔還有好長好長一段距離,說出來的句子更不可能溫柔——嚴慮永遠都是一個跟溫柔搭不上邊的男人。

  「我覺得……你不要太去思考他的言行舉止比較好,他的話裡涵意到底是好意惡意,你都聽聽就算了,千萬別去鑽研,別擱在心上,別反覆思量。」花盼春打斷她的思緒,而且一開口就要花迎春將此時心頭暗暗付念的東西全數拋掉。

  「為什麼?」

  「你們已經離緣了。」恕她直言了,「還是你休掉他的。你知道他有多討厭你嗎?據說不久前他推掉一份工作,就因為那富商想在新造的園子裡種迎春花,嚴慮說什麼都不允,到最後嚴慮乾脆不賺這筆——我說這番話不是想讓你難過或仇視他,只是想讓你知道,你已經不是他的妻,他說了什麼做了什麼,你高興又怎麼樣?你難受又怎麼樣?你還抱持著奢望能與他二續前緣嗎?」

  花迎春臉色明顯難看起來,她微微低著頭,像即將凋謝的花朵,垂頭喪氣,搖了搖頭。

  「戲春說,近來有許多媒人上嚴府想替他做媒……我們都心知肚明,嚴慮是一個條件多好的男人。先不論他的外表,光談他的好本領及萬貫家財,便足以讓多少閨女心儀,他要從中再挑一個合適他的妻子易如反掌,他根本沒有必要再考慮一個曾經讓他丟盡臉的女人。嚴慮可以再娶到一個嬌俏美麗的荳蔻姑娘,十五、六歲如花一般的年歲,你呢,了不起找個死了妻子想續絃的老男人,一嫁進去就可能有四、五個孩子追著你叫後娘……不公平對不對?但這是事實。」哎呀,離題了,再導回來,「當然啦,我知道是你休了他,你也不稀罕他,既然如此,你就不要太在意他,不然你看起來好可憐。」

  花迎春有好多話想反駁,開了口卻發不出聲音,檀口動了動,想說她才不可憐;想說她一點也不在意嚴慮;想說嚴慮娶誰都不干她的事,而且她還會替那名新任嚴夫人流兩滴眼淚,哀悼新任嚴夫人要面對冷臉嚴慮的棄婦命運——她明明不是啞巴,卻在一瞬間失去言語。

  「我甚至想說服你,盡早將孩子打掉。我們花家養得起一個孩子沒錯,可是為什麼要養呢?他的存在有什麼意義?你又不愛孩子的爹,以後他要是問你:娘,為什麼我沒有爹?你要怎麼說?說他爹是個混蛋,所以你休了他,然後他又問你:那你愛爹嗎?你回他:我怎麼可能愛他,叫他甭想了!——孩子不是在愛情下孕育的,他也很可憐呀。」花盼春自床上坐起身,攏攏披散的長髮。「你如果想完全和嚴慮撇清關係,最不該存在的就是孩子。除非……你還抱著希望。」

  「我……沒有。」花迎春虛弱地否認。

  「一個人生養孩子很可怕的,沒人陪著,沒丈夫在一旁呵疼著,再辛苦也沒人分攤著,你如果沒有很愛他,就不要為他做這麼大的犧牲。趁孩子還沒有很大,你考慮吧。」考慮打掉。

  根本不用考慮,她要孩子!反正她任性慣了,做事從不問後果,她太短視了,只顧眼前,不顧將來。休掉嚴慮是如此,決定獨立扶養孩子也是如此,她都是任性而魯莽……她自己沒深思過,卻被妹妹說出了心事。

  想完全和嚴慮撇清關係,最不該存在的就是孩子……她卻好期待生養一個有著嚴慮的眼、嚴慮的眉、嚴慮的鼻、嚴慮的嘴、嚴慮的翻版的孩子。她在渴望什麼,她自己心知肚明,心知肚明哪……

  花盼春覺得自己真壞,好像一個在擊碎大姊美夢的劊子手,可是看見大姊一遇到嚴慮就情緒起伏恁大,每句話每個字每個表情都繞著嚴慮打轉,這太糟糕了,她真怕大姊還深深陷在泥淖裡,更怕哪天嚴慮真另娶他人,大姊會承受不了打擊。

  「還是乾脆告訴他孩子的存在,看看他會不會為了孩子而和你——」

  「不要!」花迎春握拳大嚷,堅定地打斷妹妹的假設。「他只會認了孩子,不會要我。我不要我的孩子叫別人娘!」

  「姊,你挑了條很難走的路……」

  「沒關係,我不會害怕的。」

  「可是在一旁看的人會害怕呀。」花盼春歎氣。她這個大姊太勇往直前,根本就是橫衝直撞了。

  「我要去吃飯了。我好餓,心肝寶貝也好餓。」她什麼都不要想了,反正第一步已經跨出去,只能繼續往下走,停在原地裹足不前並不能改變任何情況。

  「唉,該怎麼辦呢……」花盼春又無力地躺回軟枕,閉起眼,不忍心看著大姊挺得好直的背脊。

  太勇敢是好事嗎?她開始要懷疑了……

  ☆☆☆☆☆☆☆☆☆☆  ☆☆☆☆☆☆☆☆☆☆

  嚴慮面前的大桌上攤著數張白紙,一旁蘸上墨的軟毫擱在澄泥硯上,筆尖凝著豆大的墨珠子因為主人的閒置而緩緩滴入硯心墨池裡,小小的漣漪在硯裡成形、擴散,直至消失都沒獲得主人的留神。

  他的黑眸落在白紙中央的一朵迎春花,那是昨天替花迎春解去髮髻查看頭傷時無意遺落下來的。花瓣因為離枝過久而逐漸半萎,原有的活力彷彿從花迎春身上離開之後就跟著消失,連香氣也已經走味。

  他應該是很嫌惡看到迎春花、嗅到迎春花,對它眼不見為淨。從與花迎春離緣後,他真的非常痛恨迎春花,它開得越茂盛就越像在嘲弄他——可此時是怎麼了?它不但出現在他眼前,而且還緊咬住他的所有視線。

  「慮弟!」

  門外的喊叫打斷他的沉思,嚴慮不疾不徐地將白紙中央的迎春花收入掌心,左手作勢拈拈右袖,不著痕跡地將它藏於袖中,他再拾眸,正好與跨進書房的長姊嚴雲打照面。

  嚴雲年長嚴慮六歲,眉宇之間有著神似於嚴慮的倔氣,日益豐腴的臉上仍帶秀氣及驚人美貌。她手裡牽著一名莫約十歲出頭的小姑娘,怯生生地躲在嚴雲裙後,眨巴著與嚴雲同樣水燦的大眼,當嚴慮掃向她時,她像驚弓之鳥般地藏回自個兒娘親身後。

  「月惟,怎麼不叫人哪?」嚴雲頂頂身後像只沒斷乳小貓的女兒。

  「舅、舅舅。」谷月惟聲若蚊蚋。

  嚴慮淡淡思了聲算是回應,眼神回到長姊嚴雲臉上,無聲詢問她出現在娘家的原因。

  「慮弟,雲姊回來看你了,你有沒有很感動?這種時候還是家人最好了,是不?只有家人會關心你、安慰你……雲姊好擔心你,你還好嗎?沒有藉酒澆愁吧?」嚴雲在他身上嗅呀嗅。很好,沒有酒味。她討厭一遇到事就拿酒當水來麻痺自己的廢物,嚴家不會有這種子孫的,呵。「來,雲姊抱抱,你撲進雲姊的懷裡哭吧,不用強忍的——」嚴雲張開雙臂,不給嚴慮任何掙扎的機會就拿他當娃兒一樣地抱在懷裡。

  嚴慮反應也不算慢,長姊才抱住他不過眨眼瞬間,他便閃離她遠遠的,臉上不是淡淡的神情,而是明顯的嫌惡。

  「你到底有什麼事?直言了吧。」什麼關心安慰?他認識的嚴雲沒這等細膩的姊弟情誼。

  「怎麼這麼說話呀?傷了雲姊的心了。」嚴雲拿手絹拭淚。

  「沒事就請出去,大門在哪裡你一清二楚,不用我送。」

  「雲姊是來安慰你的呀。」無辜水眸還是閃呀閃。

  「滾。」

  又冷又硬的低喝嚇得谷月惟哭了出來。

  「月惟乖乖乖,舅舅剛被人休掉,心情不好,我們不要和他—般見識,他現在脾氣差,看誰都不順眼,舅舅好可憐的——」嚴雲柔聲跟女兒說話,在笑的眼神卻直勾勾落在嚴慮臉上。

  「嚴雲。」嚴慮瞇起眼,怒氣凝聚,沒有什麼耐心和嚴雲周旋。

  「我就是來讓你心情變好的。來來來,快挑一個吧!」嚴雲終於露出真面目,將藏在腰後的好幾幅畫像全擱在嚴慮面前,笑意盈盈,幾乎可以搾出蜜糖來。

  又來了。

  「雲姊知道現在最要緊的就是再娶個娘子進門沖沖晦氣,讓你快快忘記之前的慘事。無妨無妨,走了一個女人罷了,我們再娶一個更乖更美更年輕的……你看這個怎麼樣?美吧?有沒有很心動?」嚴雲快手拆了一張畫像的繫繩,將畫攤開,上頭是個絕色天香的美姑娘。「這閨女可乖巧聽話了,人又溫婉懂事,上個月剛滿十六……呀,不喜歡?那這個吧,李媒婆說,這姑娘性子好極了,夫君要她往東,她絕對不敢往西走,我們嚴家最需要這種媳婦兒了。看看她,好福態呢,生十個八個小毛頭都沒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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