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次我不記得我有投票哇。」春花奶奶記憶力實在很不好地說。
另一個婦運會的成員露露跳出來力挺會長珍珍。「可是我們都記得那一次只有奶奶把票投給了您自己。」選票上兩位候選人,一位毫不知情自己在選票上,一位則是極力地毛遂自薦,想要一圓年輕時候的選美夢。
春花奶奶扁扁嘴道:「毛遂自薦有什麼不好?鎮有一老,如有一寶哇。」再說總要有人帶頭推薦自己吧,這可是個鼓勵人們自我推薦的新時代哩。
發現討論有些離題了,珍珍揮揮手試著吸引眾人的注意力道:
「這不是重點,奶奶。重點是,就算你再怎麼想過過第一女主角的乾癮,也不能協助歹徒搶走我們的寶物吧?」
發現自己良善的意圖竟然被一名年紀小她快四十歲的小女娃結識破,春花奶奶索性耍賴道:「搶?人家哪是用搶的!」
真是!就不能體會一下老人家也想過過拚演技的乾癮嗎!
「珍珍小姑娘,老奶奶勸你一句,與其管太多別人家的事,還不如多管管你自家的事哩。人家官家小子和娃娃丫頭的事,他們自己會處理啦。我說,各位鄉親,你們也都有看到吧?剛剛我們方警官是自願的,還是被強迫帶走的啊?別看她手腳被綁住,眼睛被蒙住,要是她想要的話,可是隨時都可以弄開那些東西的。要我這記憶力差的老人家提醒你們嗎?人家早在二十年前就認識啦。在我來看,哼哼,早該讓這兩個人好好去處理自己的事嘍。珍珍小姑娘,就像你跟戴家小子的事一樣,將心比心,你也不希望別人干涉吧?嗯?」
奶奶一邊說,一邊向涼在一旁的三個警官擠眉弄眼,讓老何和小陳小林既想笑又不想太張狂。
珍珍被說得啞口無言,她轉看向派出所所長老何。「何Sir,你總不會也睜眼說瞎話吧?」
老何搔搔頭,咧嘴笑道:「戴夫人,就我所能透露的,剛剛其實是一場演習啦。你知道的,防患末然嘛,小鎮平常發生這種事件的機會並不多,我總得讓手下有機會磨練磨練。」
真是睜眼說瞎話!被稱作「戴夫人」的珍珍怒瞪了老何一眼。
「可是……可是娃娃是我們大家的朋友。」彷彿這句友情宣言可以為自己爭取多一點立場。
早在一旁賣起外帶杯裝冷飲的美美這才歎了口氣道:「算了啦,珍珍,是朋友就該信任她的判斷才對,我相信娃娃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他會傷害她,一定會,就像以前一樣。」珍珍這輩子沒看過人的心可以碎成那樣淒慘。
這句話一說出口,每個人都不由自主地回想起十年前,那個愛笑的女孩淚流滿面、強忍傷心的模樣,心裡都不禁一顫。
是啊,確實是有可能。那男孩以前就曾經害那女孩哭泣過,難保這次回來,同樣的事情不會再發生。
而小鎮一向承受不了那麼多的悲傷。
只有春花奶奶仍然保持著微笑。「所以我才說,鎮有一老,如有一寶啊——你說是不是啊,官家老山羊?」她突然朝著站在人群邊緣一名拄著枴杖、蓄著山羊鬍的白髮老人喊道。
被點名的官老爺從人群中站出來,枴杖點點地,聲音不大,卻嚴肅地道:
「三八春花,這回你腦袋總算清楚一點了,快點把我家那頭黑羊趕出你家裡。我老了,沒辦法等那麼久。」
「說得好像我霸佔住你寶貝孫子似的,也不檢討一下自己那張說話難聽的嘴,難怪官家小子不想回家住。我偏偏就要佔著他不放。」開玩笑,門票錢收得多過癮啊。
「你想得美。」官老爺忍不住當街和她對槓起來。「他會回來,就表示他不會再走了。總有一天他會想通的。」
春花奶奶一點兒也不生氣地笑道:「所以我才說這些少年仔都想太多了,他既然有心回來,就不可能再去傷小姑娘的心了。就算會,也不是故意的啦。」
現場兩老就在大街上你一句、我一句地聊起天來。
雖然聽起來字字句句都鋒利如刀劍,但這邊出招,那邊接招,竟沒有一個人見血。
珍珍洩氣地靠著一面屋牆,喃喃道:「難道我真的管太多了嗎?我只是有點擔心而已啊。」
小月來到她身邊,遞給她一杯美美請客的冰鎮綠茶,站在一旁涼涼觀戰。
「誰不擔心呢,只是那畢竟不是我們能干預的事啊。她從來沒斷過對他的思念,你也是知道的。」從以前就是如此,娃娃心裡最放不下的一直都是同一個人。
美美不知何時也靠過來貼牆休息。「記得嗎?各位女士們,那一年的夏令營,好不容易才逼她當著眾人的面承認的……」
「愛……」莎莎歎息一聲。
珍珍搖頭。「不,我記得很清楚,當時她說:她對我們沒有性衝動。」
但是她對他卻有。(依據當時她的話下之意推敲的結果。)
「記不記得,夏令營第三天早上我們在森林深處找到他們?」小月問姐妹們。
「當時我們以為她半夜起來尿尿,不小心掉進湖裡;叫起了那群男生分頭去找,才發現他也不在營地?」美美的思緒也回到當年。
「那時我們還在猜他們終於決定要私奔了。」珍珍承認道。
「後來大家一起在森林裡找了半天……」莉莉說。
「沒想到會看見——」每個人都陷入回憶裡,已經不知道是誰在接續當年的故事了。「他們擁著彼此,睡得好像從來沒分開過的兩隻雛鳥。然而,我們從來也不清楚,那一夜他們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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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前,方心語和官梓言雙雙迷失在濃霧瀰漫的森林裡。
那一夜,深邃得像是沒有答案的謎題一般……
林中各種奇異的聲響讓他們膽顫心驚,內心暗自發誓一定要保護對方。
他們手牽著手,不斷地找尋可能的出口,焦急的程度就如同十年來的感情亟需找尋一個新的方向。
是友情還是愛情?
二者兼有,或者以上皆非。
感情上的迷途恰如那一夜的迷失。
最後他們都太過疲倦,累了,決定先停下來。
他們靠著一棵大樹席地坐了下來。
梓言道:「我看我們今晚大概走不出去了,就在這裡休息一下,等天亮霧散了,再找路回去好了。」
林子其實不大,但在重重濃霧的籠罩下,卻恍似異度空間般,距離感和方向感都混淆了。
「對不起啦,梓言,都怪我。」
「笨蛋,別說這種話,是我自己不小心才會帶著你一起迷路的。」沒想到他也會有找不到路的一天。
「唉。」知道自己在這種時候絕對爭不贏他,她將頭枕在他肩上,發現他頸邊的肌膚有些冰冷。「咦!梓言,你冷嗎?」
他嘴上說:「不冷。」但沁入薄衫下的霧氣卻冷涼如水。
她已經動手脫下了外套,梓言來不及阻止她,只得歎了口氣,將外套披在自己肩上,然後張開手臂擁住她。「過來吧,娃娃,把手伸過來摟住我,靠著我睡一會兒。」
她溫馴地照辦。體內酒精揮發的關係,讓她的體溫比平常還低。她非常樂意讓自己靠近這深夜中唯一的溫暖,也是她最想要的溫暖。
冰冷的手伸過他兩脅,在他背後十指交扣,臉頰熨著他的心跳,傾聽那有力而穩定的跳動,鼻端嗅進他令人安心的熟悉氣味。
微微的醉酒,再加上疲累的迷路,使她舒服地歎息了聲,蜷在他身前,就快要睡著了。
他收緊放在她背後的手臂,試圖阻絕冰冷的侵襲。
一件大外套牢牢地覆住兩人,任由熱度慢火悶燒。
「梓言,我先睡一下喔,你想睡了就叫醒我……」唔,眼皮撐不住了,先睡一下,待會兒再起來跟他換班。
「睡吧……」我會守護你,一輩子。他在心中偷偷發誓。
沒多久,身前就傳來她均勻的鼻息。
他摸了摸她的頭髮,知道她已經睡著了。他沒有叫醒她,只是很珍惜地擁著她,提供她所需要的溫暖,讓她安心入睡。
直到天色將明未明之際,他才抵擋不住疲倦,摟著她嬌小的身軀,闔上沉重的眼皮,與她一起走進夢中。
在夢境裡,他敏感地知覺到她的呼息、她身體的柔軟、她無意識低喃的嬌憨可愛。夢中,鬆懈了心防的他知道自己想要她。
跨越那條線,他告訴自己,讓他們真正永遠地在一起。
他大可把手伸進她衣服底下,探索她少女而不再是孩子的曲線。
她不會拒絕的,打從心底深處,他知道。
在某些時候,也想那麼做。可那樣一來,一切就真的不能回頭了。
而他仍然猶豫著是否要接受那份留洋的獎學金……他知道自己想接受,但萬一她不能夠諒解呢?萬一她其實只想跟他當好朋友呢?萬一她不願意改變目前的一切呢?那麼她不會原諒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