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要叫輛計程車?」江如蘭打開皮包,拿出一張千元鈔票。「請計程車送你朋友回去吧。」
「不用了。」紹篤圻僵硬的開口,「我家很近,我可以自己走回去。」
「啊!對不起。」見他眼中受傷的神情,江如蘭立刻收起了笑容。「阿姨沒別的意思。」
「好啦,媽,你先進去吧!」安以喬推著母親往門內走去。
「王嬸做了蛋糕等你回去吃呢!」
「唉!好吧。」江如蘭露出抱歉的微笑,對他點點頭。「有空多來玩啊!」
終於把母親送進了家門,安以喬連忙出來道歉。
「我媽跟我一樣,都沒想太多,你不要生氣喔。」
安以喬搖搖頭,接過她遞來的書。 .「我看完了就還你。」
「慢慢看沒關係。」經過幾次事件,她多少也摸清了他的脾氣,不敢再輕易說出贈予之類的話。「這本書我已經背得很熟了,你不用急著還我。」
「嗯。」他將書放進書包,朝她點點頭。「我走了,再見。」
「明天見!」她在他身後大喊,笑著拚命揮動手臂。
夕陽餘暉下,女孩甜美的笑容及大幅度揮動手臂的模樣,在紹篤圻的心中留下了深刻的影像。
他忍不住回頭再看一眼,便匆匆轉頭離開。
第三章
「你回來啦?」見安以喬進門,正吃著可口蛋糕的江如蘭遂開口。「來,我替你留了一塊,來這兒坐吧!」
她依言乖乖坐下,端起桌上精緻的蛋糕打量許久。
「王嬸的手藝愈來愈好了呢!」她轉頭,對著廚房裡的王嬸揚聲道:「王嬸,您有沒有考慮要開蛋糕店啊?
一定會很賺錢的喔!「
廚房裡傳出笑聲。「我啊,光是你們娘兒倆的份都累死這身老骨頭了,哪有辦法應付那麼多客人咧!」
安以喬笑了笑,拿起叉子切下一小塊,放進嘴裡細細咀嚼。
「剛剛那男孩……」江如蘭覷得一個空檔,便迫不及待的問:「是你新交的男朋友啊?」,安家的元配夫人對她們母女的憎惡是人盡皆知的。
自己的丈夫搞外遇,還堂而皇之的置屋藏嬌,完全不將她這個元配夫人放在眼底,這一直是她十幾年來的痛。
任何一個員工或下人,只要與她們母女有來往的,都別想在這個鎮上繼續立足。
安家在這鎮上是有頭有臉的望族,除了家大業大,與政界關係也很不錯,許多鎮上的居民都是安家的僱員,再不然便多多少少和安家有那麼一點關係。
她們母女在這鎮上的人緣雖不差,但礙於身份以及道德感作祟,大部分的人都對她們敬而遠之,甚至鎮上的每一個母親都會告誡她們的兒女——論如何都不要去惹安家的私生女。
也因此,安以喬的朋友向來很少,這也一直是江如蘭心中的痛。
她和安柏元相識在他結婚之前,青梅竹馬的兩人,從小感情就十分要好,在讀大學時更互許終身,以為從此可以過著幸福快樂的日子。
想不到,安家的生意發生困難,需要一筆龐大的資金周轉,迫於家族壓力,安柏元不得已只好拋棄與她的誓言,娶了同是生長在富裕家庭的何秀靜。
何秀靜帶來了豐厚的嫁妝,也為安家和富有的何家搭起了一座橋樑。安家在何家的幫助下,不但度過了難關,兩家更共同攜手打下了營建業的半片江山。
但安柏元無論如何也忘不了舊情人,死纏活纏的留下了當時已懷有身孕的江如蘭,也因此造成了這段三角關係中永遠打不開的死結。
這麼多年來,做為安柏元的地下夫人,江如蘭沒有過一句怨言。,她從小就深愛他,如果他願意,她甚至可以拋開一切跟他走,但他放不下父母親,放不下安家的產業,她縱然不解,可為了能和他在一起,還是寧可委屈自己,背負著第三者的身份,活在眾人異樣的目光中。
但以喬是無辜的,她無怨無悔,卻一直深覺對不起女兒。
上一代種下的苦果,卻由下一代承擔。午夜夢迴之際,她不只一次想為了女兒揮劍斬情絲,離開安柏元,也離開這棟被外人視為金屋的樓房。
然而,只怪她太軟弱,也放不下。總是想想,始終沒有付諸實行。
這是以喬第一次帶男孩子回家,除了驚訝,她更希望女兒能擁有與自己截然不同的愛情——美麗、愉悅、幸福,沒有委屈及苦楚,只有甜得不能再甜的愛戀。
她欠這孩子太多,能給的卻太少。因此,她希望女兒能擁有完全不同於自己的愛情和人生。
「什麼新交的?」安以喬嬌嘖的看了母親一眼。「人家根本從來沒交過。」
「你知道我的意思。」江如蘭笑著揉揉女兒的頭。「如果真是男朋友,改天請他來家裡坐坐,好讓媽媽我監定監定啊!」
「哎喲!」她嘟著嘴搖頭。「你別把人家嚇跑了,他不是我的男朋友啦!只是在路上遇見的救狗英雄。」
「救狗英雄?」江如蘭聞言噗時一聲笑了出來。
這名稱實在不雅,去掉其中兩個字就成了罵人的話了。
「嗯!」一提到這件事,安以喬蛋糕也不吃了,立刻眉飛色舞、比手劃腳的重現當時情形。「他啊,就這麼一拳,便把欺負黑皮的壞蛋給打倒了,真的好厲害。」
「聽起來是個不錯的孩子呢!」
「只不過害羞了一點。」安以喬吐吐舌頭。「和我完全不一樣。」
「你還好意思說。」江如爾憐愛的摟著女兒。「改天約他來家裡頭玩吧!你朋友不多,可得好好珍惜。」
「嗯!」聽見樓上傳來狗吠聲,她忽然站起身。「啊!我得上去看看我的心肝寶貝們了,等一下再來陪你聊天。」
江如蘭笑望著女兒急急忙忙的奔上樓,這才開始收拾桌上的杯盤。
:-9:-9^o^ ,^o^ 「汪!汪!汪!」
安以喬還沒進房,狗兒們卻早已聞到主人的味道,興奮的狂吠不止。
門一打開,十隻大小不一、品種不同的狗兒,同時朝她衝了過來,顯得氣勢驚人,她卻不閃不避的任它們將她撲倒,並用舌頭替她抹臉。
「好了、好了……」直到全身上下幾乎沾滿了狗兒的口水,安以喬才笑著制止它們。「我快被你們的口水淹死了啦!」她坐起身,命令它們排排站好,然後從第一隻摸到最後一隻。
這裡的每一隻狗都有自己的故事,有些是被前主人遺棄,有些則是在路邊被人虐待,讓她救回來的,也有她自己撿到的及人家送養的。
表面上看來,是她將它們撿回來,給它們溫飽,但實際上,卻是這些狗兒給了她精神上的支柱及活下去的力量。
從小到大,她並非一直都這麼開朗。
身為鎮上望族世家的私生女,她從小就遭受眾人歧視,和異樣的眼光看待。還記得小學時,她和同父異母的弟妹們讀同一所學校,當時所遭受的欺侮和嘲笑,每每讓她夜半垂淚。
安以喬知道母親心中的苦,就算受人欺負回家也不敢作聲,身上有傷口,便欺說那是不小心跌倒撞傷的。
好幾次她一個人躲在棉被裡暗自啜泣,恨自己為什麼是私生女,恨父母為何要將她生下來。
直到有一天,她遇見了妮妮。
妮妮是一隻瑪爾濟斯,它被前任主人遺棄,而獨自流浪在街頭。當時,她看到一群小學生正用火燒它的尾巴,雖然她憤力搶救,但它的尾巴還是被燒了一截。
那年她才國小五年級,抱著受傷的妮妮不知道該上哪好,只好哭著到鎮上的診所求助,卻被趕了出來,幸好遇到了附近的愛心媽媽,才將妮妮送到魏醫師的獸醫院。
雖然曾被丟棄、曾被虐待,但妮妮對人類卻沒有絲毫敵意,當時她也不懂,為什麼狗狗可以這麼快就忘記身上的傷痛,一下就和她親近了起來。
直到魏醫師告訴她,「並不是所有被虐待過的動物都可以忘記曾被人類虐待過的事,有些狗也會記恨,但妮妮選擇相信人類,每一種動物都能選擇自己生活的方式,當然你也一樣。」
魏醫師知道她是人人排擠的安傢俬生女,卻沒有因此拿異樣的目光看她。
在那小小的獸醫院裡,她看到了人性的黑暗,也看到人性的光輝,她看見生命的脆弱,也見到生命的勇敢。 、比較起來,她的苦惱反而顯得微不足道,於是,她選擇了自己的生活方式,選擇了自己的生活態度!不再哭哭啼啼的怨天尤人,而是向那些勇敢的生命看齊。
她才是那個被救贖的人,如果沒有這些堅強的小生命,也許今天的她會是個截然不同的人。
「汪!汪!」妮妮搖晃著短了一截的尾巴,在她腳邊轉圈圈,拚命的撒嬌。 .安以喬蹲下身子抱起妮妮,甜甜的笑開了小嘴。
有了這些可愛的小動物陪伴,生活中再多的不愉快,也在看見它們的同時煙消雲散。現在的她是幸福的,雖然有些小小的缺憾,但她感激自己所擁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