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待她說完,凌展冀沉著臉,便一言不發的逕自轉身走出巡捕房。
答應帶著她去送死,並不表示他還得在這聽她大做不知天高地厚的白日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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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展冀一行七人,一早便從唐虞縣出發,一天下來,足足趕了好幾十里的山路,轉眼間已是日落時分。
雖有身不凡的功夫,然而言纖畢竟是個女孩兒家,從未出過遠門的腳力也有限,一天下來,她早已累得不成人形。
「展……不!凌捕頭,我們……我們為何不走便道,偏要挑難走的山路呀?」她氣喘吁吁的緊跟在後問道。
「不為甚麼!」凌展冀腳步未停,只丟來滿含不耐的一句話。
一天的馬不停蹄,讓凌展冀實在沒有太多的耐心,去回應這個沒腦筋的問題。
「你說這句話是甚麼意思?」
一句話馬上就將言纖的精神全拉回來了,她衝上前去擋住他的去路,杏眼圓睜的瞪著他,模樣簡直比攔路的山賊還凶狠。
「你連今日繞這趟遠路的用意都不知道,還妄想去抓那批狡猾無比的山賊?」一抹嘲諷的冷笑逸上他的唇邊。
甚麼都不懂,又喜歡逞能,硬要跟著來湊熱鬧,他真是一點也不同情她。
「若要抓人咱們大伙直接攻上祈山便是,何必這麼大費周章?!」言纖一臉不以為然的蹙起眉頭道:「再說,憑我言纖的功夫,要抓這群烏合之眾簡直是輕而易舉的事……」
「憑你『言先』這身吹牛功夫,這趟我們若能全身而退就該謝天謝地了!」
凌展冀沒好氣的橫她一眼,又逕自邁步前行。
「喂!你說這是甚麼話?好歹我也是打敗眾多對手才進府衙的,怎麼可能連這些小小的山賊都打不過?!」言纖急忙追上他,不甘被藐視的嚷道。
「我看古人所謂『頭腦簡單、四肢發達』,說的就是你這種人吧?!」
凌展冀若無其事的轉頭,朝她拋來一抹嘲諷的笑。
「我頭腦簡單?你……」瞎了狗眼了你!言纖幾乎想破口大罵。
「好!我會讓你看到我足智多謀的一面,讓你嘴裡再也吐不出一句渾話來。」跟他這種人逞口舌之快絕不會有勝算的,她要表現給他看,用事實真相堵住他的嘴!
「我等著!」
凌展冀臉上那抹輕蔑的笑容,讓言纖更是氣得牙癢癢的。
她知道他打從心裡討厭她、瞧不起她——從小時候開始,就一直是如此。
他看她的眼神、睨著她冷笑的樣子,都毫不掩飾的表現出對她的厭惡。
不過她不在乎、一點也不會在乎,只要能跟他一較高下,證明自己絕不比他遜色就夠了。
一旁的眾人驚異得面面相覷,他們怎麼也料不到,看似馴從、溫文的言先,竟跟一向喜怒不形於色的頭兒在鬥氣!
瞧他們誰也不讓誰的火爆氣氛,真的只認識幾天嗎?
只是,一夥捕快只能摸著鼻子跟在後頭走,誰也不敢將這個疑問說出口。
少了言纖跟凌展冀的拌嘴,一行人登時沉默了下來。
眾人埋頭又走了幾里崎嶇難行的山路,終於在前方不遠處發現一座轟立在山壁下的破廟。
眼看天色已黑,放眼望去這片彷彿沒有盡頭的荒郊野嶺已無人家,凌展冀只得宣佈道:
「今天天色已晚,我看今晚大伙就在這座山神廟歇息一晚,明早再繼續趕路。」
話才一說完,眾人已歡呼著衝進破廟裡頭,毫不客氣地席地休息起來。
凌展冀謹慎的觀察了山神廟四週一圈,也跟著進入廟裡頭。
才一踏進廟門,凌展冀發現言纖已經跟一夥捕快圍在一塊,一派親熱的聊了起來。
「喂!言先,我告訴你說……」陳蒙親熱的攬住言纖的肩,在她耳邊竊語幾句,惹得她笑聲連連。這女人!叫她要跟同僚好好「相處」,她還當真一點也不懂得分彼此啊……
凌展冀坐在一旁暗自咬牙。
她恐怕早已不當自己是個女人了,他替她白操甚麼心?他恨恨的抓起一支幹草,洩憤似的咬了起來。
言纖、言纖!她爹娘果真是取錯了名字給她。
人不似女孩兒的含蓄,更是跟纖柔溫婉這幾個字搭不上一點邊。
今年秋天,她就滿二十三歲了,卻仍不見有人上言家說媒,在城裡她早已是眾人議論的對象,惟一渾然不覺眾人目光的,也惟有她自己了!
正鬱悶之際,霎時角落邊又傳來一陣大笑聲,讓凌展冀終於忍無可忍的倏然起身。
「張騫,把乾糧發下去,讓大伙吃了早些休息,明天還得趕路。」
凌展冀抄起身邊的一大袋乾糧,抓起一顆,其餘全丟給一旁的副手張騫。
「是!」
張騫拎著乾糧迅速起身,逐一發送著。
「還有幾天的路要趕,一人至多只有兩個饅頭,配水省著點吃。」張騫邊發饅頭,邊說道。
「言先,來!給你兩個。」
「張副手,不用了,我一個饅頭就足夠了。」
「一個?那怎麼成?」張騫嚷了起來。「瞧你空有一身好身手,身子骨卻瘦弱得跟個女人似的,不多吃點怎麼行?」他不由分說的硬是將兩個特別白胖的饅頭揣進她懷裡。
這幾句話,很「不經意」的鑽進了凌展冀的耳朵裡,讓他嘴裡的饅頭咬得不覺特別用力。
「再說,你也挺得人緣的,就別跟我客套了。」
言纖挺得人緣?
凌展冀一口饅頭突然卡在嘴裡吞不下去,他是該笑,可是一看到張騫那副慇勤樣,他實在拉不開嘴角。
明知他這些老粗弟兄不知他們口中的「小兄弟」是個女人,他還是深感不是滋味。
「我先睡了,大伙沒事也早點歇息。」丟下一句話,凌展冀遠遠的找了個角落,逕自靠在斑剝的廊柱上,閉眼假寐起來。
對於這些心煩的事,眼不見為淨,最好!
第三章
可是有些事,可不是說不見就見不著的!
尤其是一大清早,當他從一連串渾沌的惡夢中醒來,赫然發現夾雜在一堆黝黑、粗獷臉孔中,睡得恬靜酣沉的白皙臉蛋時,一下子惡夢像是追到現實來了。
實在不像話!
跟一堆男人橫橫陳陳的躺在一塊,她是少根筋、還是真沒大腦?竟然就這樣大咧咧的跟他們躺在一塊,毫不顧忌自己女兒家的身份。
將來要有天這事被人知道了,恐怕附上五十兩銀子將她晾在路邊,連瞎子、瘸子都不願意要。
「大伙都起來了!咱們今天還得趕幾十里路,沒時間讓你們賴床。」
凌展冀幾個大步衝向他們,火氣不小的吆喝道。
「凌捕頭,你這麼早就起來啦?!」言纖在人堆中舒服的伸了個懶腰,狀甚愉快的綻著笑容。
「快點起來準備,等會兒還有長路好走。」凌展冀無視於她臉上無邪的笑容,逕自轉身走出門外。
「兄弟們,起來啦!」言纖反身拍拍睡夢中的一夥捕快。
兄弟?凌展冀在幾步外聽見她這麼叫,兩眼一瞪只差沒吐血。
才來了兩天,就跟人熟得稱兄道弟起來,還睡在一塊,要是這情景讓她爹娘見著了,恐不氣得心臟病發、也會驚厥不起。
「言先,你起得真早!」一旁的張騫張開眼,打了個大呵欠。
「沒法子!我睡覺時老是有根棍子抵著我的背,讓我實在不好睡。」言纖一臉困惱的搔搔頭道。棍……棍子?
正在門邊以清水漱口的凌展冀一聽,一口含在嘴裡的水倏然噴出,差點被水噎死!
他萬分狼狽的以袖拭著下巴的水漬,急中有怒的轉頭瞪著一臉無邪的言纖,簡直想用破布塞住她的嘴,再狠狠給她一頓好打。
「那根棍子老在我睡覺時動來動去,伸手要抓它就跑,擾得人一夜都睡不好覺。」
言纖竟然還用手——去抓?
凌展冀不知道是該斥責她的大膽、還是罵她無知,那種「東西」怎是一個未出閣的黃花大閨女能碰得的?!
他身為男人,怎會不瞭解男人?他知道那根「棍子」鐵定是哪個連在睡夢中都精力充沛的傢伙的傑作。
「大伙全都給我起來!都甚麼時候了還在睡?」
一股不知哪來的怒氣,竟讓一向冷靜、沉著的凌展冀頓時大發雷霆。
「一刻鐘內每個人整裝準備好,即刻出發!」簡潔的下達命令後,他拎起牆邊的劍,遽然轉頭走出廟外。
一夥被嚇醒的人紛紛你看我、我看你,誰也不知道這一大清早,頭兒的火氣是打哪來的?!
言纖無端被劈頭罵了一頓,而且似乎還是針對她而來,心裡當然不是滋味。
「馬遠,全怪你!沒事睡覺拿根棍子放在身邊做甚麼?」言纖氣岔的自他腳邊抽出那根讓她一夜不得好睡的棍子罵道。
「我……我向來怕蛇,昨晚臨睡前見四周的牆破了好些個洞,心裡總覺得不妥,拿根棍子是求心安,怎知拿著拿著竟然就睡著了……」馬遠拿起緊抱了一夜的粗棍,煞是無辜的辯道。
「你真是沒事找事惹!」陳蒙忍不住拿劍柄敲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