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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頁     於媜

  不待她說完,凌展冀沉著臉,便一言不發的逕自轉身走出巡捕房。

  答應帶著她去送死,並不表示他還得在這聽她大做不知天高地厚的白日夢。

  ?   ?   ?

  凌展冀一行七人,一早便從唐虞縣出發,一天下來,足足趕了好幾十里的山路,轉眼間已是日落時分。

  雖有身不凡的功夫,然而言纖畢竟是個女孩兒家,從未出過遠門的腳力也有限,一天下來,她早已累得不成人形。

  「展……不!凌捕頭,我們……我們為何不走便道,偏要挑難走的山路呀?」她氣喘吁吁的緊跟在後問道。

  「不為甚麼!」凌展冀腳步未停,只丟來滿含不耐的一句話。

  一天的馬不停蹄,讓凌展冀實在沒有太多的耐心,去回應這個沒腦筋的問題。

  「你說這句話是甚麼意思?」

  一句話馬上就將言纖的精神全拉回來了,她衝上前去擋住他的去路,杏眼圓睜的瞪著他,模樣簡直比攔路的山賊還凶狠。

  「你連今日繞這趟遠路的用意都不知道,還妄想去抓那批狡猾無比的山賊?」一抹嘲諷的冷笑逸上他的唇邊。

  甚麼都不懂,又喜歡逞能,硬要跟著來湊熱鬧,他真是一點也不同情她。

  「若要抓人咱們大伙直接攻上祈山便是,何必這麼大費周章?!」言纖一臉不以為然的蹙起眉頭道:「再說,憑我言纖的功夫,要抓這群烏合之眾簡直是輕而易舉的事……」

  「憑你『言先』這身吹牛功夫,這趟我們若能全身而退就該謝天謝地了!」

  凌展冀沒好氣的橫她一眼,又逕自邁步前行。

  「喂!你說這是甚麼話?好歹我也是打敗眾多對手才進府衙的,怎麼可能連這些小小的山賊都打不過?!」言纖急忙追上他,不甘被藐視的嚷道。

  「我看古人所謂『頭腦簡單、四肢發達』,說的就是你這種人吧?!」

  凌展冀若無其事的轉頭,朝她拋來一抹嘲諷的笑。

  「我頭腦簡單?你……」瞎了狗眼了你!言纖幾乎想破口大罵。

  「好!我會讓你看到我足智多謀的一面,讓你嘴裡再也吐不出一句渾話來。」跟他這種人逞口舌之快絕不會有勝算的,她要表現給他看,用事實真相堵住他的嘴!

  「我等著!」

  凌展冀臉上那抹輕蔑的笑容,讓言纖更是氣得牙癢癢的。

  她知道他打從心裡討厭她、瞧不起她——從小時候開始,就一直是如此。

  他看她的眼神、睨著她冷笑的樣子,都毫不掩飾的表現出對她的厭惡。

  不過她不在乎、一點也不會在乎,只要能跟他一較高下,證明自己絕不比他遜色就夠了。

  一旁的眾人驚異得面面相覷,他們怎麼也料不到,看似馴從、溫文的言先,竟跟一向喜怒不形於色的頭兒在鬥氣!

  瞧他們誰也不讓誰的火爆氣氛,真的只認識幾天嗎?

  只是,一夥捕快只能摸著鼻子跟在後頭走,誰也不敢將這個疑問說出口。

  少了言纖跟凌展冀的拌嘴,一行人登時沉默了下來。

  眾人埋頭又走了幾里崎嶇難行的山路,終於在前方不遠處發現一座轟立在山壁下的破廟。

  眼看天色已黑,放眼望去這片彷彿沒有盡頭的荒郊野嶺已無人家,凌展冀只得宣佈道:

  「今天天色已晚,我看今晚大伙就在這座山神廟歇息一晚,明早再繼續趕路。」

  話才一說完,眾人已歡呼著衝進破廟裡頭,毫不客氣地席地休息起來。

  凌展冀謹慎的觀察了山神廟四週一圈,也跟著進入廟裡頭。

  才一踏進廟門,凌展冀發現言纖已經跟一夥捕快圍在一塊,一派親熱的聊了起來。

  「喂!言先,我告訴你說……」陳蒙親熱的攬住言纖的肩,在她耳邊竊語幾句,惹得她笑聲連連。這女人!叫她要跟同僚好好「相處」,她還當真一點也不懂得分彼此啊……

  凌展冀坐在一旁暗自咬牙。

  她恐怕早已不當自己是個女人了,他替她白操甚麼心?他恨恨的抓起一支幹草,洩憤似的咬了起來。

  言纖、言纖!她爹娘果真是取錯了名字給她。

  人不似女孩兒的含蓄,更是跟纖柔溫婉這幾個字搭不上一點邊。

  今年秋天,她就滿二十三歲了,卻仍不見有人上言家說媒,在城裡她早已是眾人議論的對象,惟一渾然不覺眾人目光的,也惟有她自己了!

  正鬱悶之際,霎時角落邊又傳來一陣大笑聲,讓凌展冀終於忍無可忍的倏然起身。

  「張騫,把乾糧發下去,讓大伙吃了早些休息,明天還得趕路。」

  凌展冀抄起身邊的一大袋乾糧,抓起一顆,其餘全丟給一旁的副手張騫。

  「是!」

  張騫拎著乾糧迅速起身,逐一發送著。

  「還有幾天的路要趕,一人至多只有兩個饅頭,配水省著點吃。」張騫邊發饅頭,邊說道。

  「言先,來!給你兩個。」

  「張副手,不用了,我一個饅頭就足夠了。」

  「一個?那怎麼成?」張騫嚷了起來。「瞧你空有一身好身手,身子骨卻瘦弱得跟個女人似的,不多吃點怎麼行?」他不由分說的硬是將兩個特別白胖的饅頭揣進她懷裡。

  這幾句話,很「不經意」的鑽進了凌展冀的耳朵裡,讓他嘴裡的饅頭咬得不覺特別用力。

  「再說,你也挺得人緣的,就別跟我客套了。」

  言纖挺得人緣?

  凌展冀一口饅頭突然卡在嘴裡吞不下去,他是該笑,可是一看到張騫那副慇勤樣,他實在拉不開嘴角。

  明知他這些老粗弟兄不知他們口中的「小兄弟」是個女人,他還是深感不是滋味。

  「我先睡了,大伙沒事也早點歇息。」丟下一句話,凌展冀遠遠的找了個角落,逕自靠在斑剝的廊柱上,閉眼假寐起來。

  對於這些心煩的事,眼不見為淨,最好!

  第三章

  可是有些事,可不是說不見就見不著的!

  尤其是一大清早,當他從一連串渾沌的惡夢中醒來,赫然發現夾雜在一堆黝黑、粗獷臉孔中,睡得恬靜酣沉的白皙臉蛋時,一下子惡夢像是追到現實來了。

  實在不像話!

  跟一堆男人橫橫陳陳的躺在一塊,她是少根筋、還是真沒大腦?竟然就這樣大咧咧的跟他們躺在一塊,毫不顧忌自己女兒家的身份。

  將來要有天這事被人知道了,恐怕附上五十兩銀子將她晾在路邊,連瞎子、瘸子都不願意要。

  「大伙都起來了!咱們今天還得趕幾十里路,沒時間讓你們賴床。」

  凌展冀幾個大步衝向他們,火氣不小的吆喝道。

  「凌捕頭,你這麼早就起來啦?!」言纖在人堆中舒服的伸了個懶腰,狀甚愉快的綻著笑容。

  「快點起來準備,等會兒還有長路好走。」凌展冀無視於她臉上無邪的笑容,逕自轉身走出門外。

  「兄弟們,起來啦!」言纖反身拍拍睡夢中的一夥捕快。

  兄弟?凌展冀在幾步外聽見她這麼叫,兩眼一瞪只差沒吐血。

  才來了兩天,就跟人熟得稱兄道弟起來,還睡在一塊,要是這情景讓她爹娘見著了,恐不氣得心臟病發、也會驚厥不起。

  「言先,你起得真早!」一旁的張騫張開眼,打了個大呵欠。

  「沒法子!我睡覺時老是有根棍子抵著我的背,讓我實在不好睡。」言纖一臉困惱的搔搔頭道。棍……棍子?

  正在門邊以清水漱口的凌展冀一聽,一口含在嘴裡的水倏然噴出,差點被水噎死!

  他萬分狼狽的以袖拭著下巴的水漬,急中有怒的轉頭瞪著一臉無邪的言纖,簡直想用破布塞住她的嘴,再狠狠給她一頓好打。

  「那根棍子老在我睡覺時動來動去,伸手要抓它就跑,擾得人一夜都睡不好覺。」

  言纖竟然還用手——去抓?

  凌展冀不知道是該斥責她的大膽、還是罵她無知,那種「東西」怎是一個未出閣的黃花大閨女能碰得的?!

  他身為男人,怎會不瞭解男人?他知道那根「棍子」鐵定是哪個連在睡夢中都精力充沛的傢伙的傑作。

  「大伙全都給我起來!都甚麼時候了還在睡?」

  一股不知哪來的怒氣,竟讓一向冷靜、沉著的凌展冀頓時大發雷霆。

  「一刻鐘內每個人整裝準備好,即刻出發!」簡潔的下達命令後,他拎起牆邊的劍,遽然轉頭走出廟外。

  一夥被嚇醒的人紛紛你看我、我看你,誰也不知道這一大清早,頭兒的火氣是打哪來的?!

  言纖無端被劈頭罵了一頓,而且似乎還是針對她而來,心裡當然不是滋味。

  「馬遠,全怪你!沒事睡覺拿根棍子放在身邊做甚麼?」言纖氣岔的自他腳邊抽出那根讓她一夜不得好睡的棍子罵道。

  「我……我向來怕蛇,昨晚臨睡前見四周的牆破了好些個洞,心裡總覺得不妥,拿根棍子是求心安,怎知拿著拿著竟然就睡著了……」馬遠拿起緊抱了一夜的粗棍,煞是無辜的辯道。

  「你真是沒事找事惹!」陳蒙忍不住拿劍柄敲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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