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回到房裡剛剛想躺下睡一頓,便被大門外的敲門聲吵到無法入眠,藺言頂著眼窩下的黑影,滿面不悅地一把拉開大門。
「欠扁,或找死?」
左剛一手撫著下頷,「不,這回我額外想問個問題。」
「說。」
「姑娘。」左剛邊問邊以全新的眼光將她重新打量過一回,「你不會就這麼恰巧有個在百年前曾幹過刺客與神醫的祖先吧?」
她很坦白,「是有個。」
當下左剛的臉色,因她而微微變了。
「還有何廢話?」忙著想回去睡覺的她,在他還杵在門前不動時,趕人似地問。
「我。」他一手指著自己的鼻尖,「恰巧也在百年前有個曾幹過六扇門總捕頭的祖先。」
藺言的面色也隨即一變,微瞇著眼,重新估量起這個彼此祖先曾在百年前結過怨的男人。
站在他們兩人近處,卡在中間的丹心,在他們兩人無言地對峙了起來時,左瞄瞄、右看看了一會,而後不著痕跡地往後退了兩步,就在她完成閃避動作沒多久,永遠都學不到教訓的左剛,兩眼帶著期盼,哪壺不開提哪壺地打破他倆之間的僵局。
「藺姑娘,昨兒個你還沒回答我,我可以追求你嗎?」他還等著她的答案呢。
額上青筋直跳的藺言,當下直有種想掐死他的衝動……
這男人,百年前他們的祖先是門對戶的死對頭,而他還想追求她?
滿心期待地等著答案的左剛,所得到的,即是藺言旋身一腳將他給踢得遠遠的,再火大地把門大力甩上落鎖。
因有先見之明,所以沒被波及到的丹心,走至方落地的左剛身邊蹲下,然後佩服地看著他臉上新添的那只鞋印。
「嘖嘖,你還真是給他有毅力……」他的這張臉,敢情是專門用來給這號新房客印鞋印的不成?
「好,有個性!」一骨碌地自地上跳起後,掩不住興奮的左剛舉起一拳,「我就是中意這一款的!」
丹心不看好地搖搖頭,「往後你的苦頭吃不完了。」
第三章
「可恥。」
身為天字一號房房客,也是所有住戶中認識左剛最久的步青雲,瞪著左剛臉上的繡花鞋鞋印,並再度唾棄起他那見不得人的弱點一回。
「一個大男人卻怕黑,你丟不丟人?」全天下所有男人的臉面,都被這傢伙給丟光了。
擺著張苦瓜臉的左剛,也有一肚子說不出的委屈。
「你以為我很願意這樣嗎?」他也不想要有這種要命的缺點啊,可每個人生來都有弱點嘛,而老天爺要給誰什麼弱點,這又不是他所能控制的。
「撇開這個暫且不談。」消息靈通的步青雲,揚扇扇了扇,「我聽丹心說,你要對那個新來的鄰居負起責任?」
「當然,我不但摸過她,還抱過她,她從頭到腳都已被我輕薄過了,身為頂天立地的男子漢,我當然——」左剛大大地朝他點了個頭,滿面的義正詞嚴,當下即被對面踩過來的一隻大腳給踩平。
「我說,你腦袋裡裝的都是豆渣嗎?」為了他的愚蠢程度,步青雲忍不住在他的臉上再多添一隻鞋印。
「你干哈呀?」也沒同他客氣的左剛用力揮開他的腳。
步青雲索性抄起紙扇直往他的頭頂敲呀敲,「你知不知道她的祖先是做哪一行的?」
「神醫兼刺客啊!」
「那她的祖先跟你的祖先又是什麼關係?」為免他的腦袋永遠都不開竅,千里侯大人愈敲愈是使勁。
「敵對關係啊!」
「既然都知道,你還發哪門子的春?」這一回,步青雲乾脆將紙扇往他的頭上砸過去。
「男子漢大丈夫,既然我輕薄了她,我就必須對她負責。因為名節就是女人的性命嘛,毀她名節的人是我,我怎可能棄她於不顧?況且,這事若是傳了出去,我會被天下人唾棄那倒還無所謂,可她不是,她還是個好好的姑娘家,這教她日後要怎麼做人?」被敲得滿頭包的左剛,兩手捂著頭,口中還是照樣蹦出讓步青雲聽了就想扁人的話。
步青雲朝天翻了個白眼後,再抄起椅上的書冊砸向他的眉心。
「你就不怕她殺了你?」都說了老半天,居然還抓不到重點?他簡直想剖開這傢伙的腦袋親自替他洗一洗!
「你想太多啦。」左剛不當一回事地揮揮手,「她生得柔柔弱弱的,就像是尊一捏就會碎的人兒,她哪可能像她祖先一樣那麼本事?」嬌小瘦弱,看似又柔嫩無骨,說不定風兒一吹就會倒,這種女人,他把她捧在手掌心裡呵護都來不及了,她哪可能似她的祖先般能成為他的頭號大敵?
步青雲驀地將臉一沉,天外飛來一筆的問。
「我是不是病懨懨的?」
「每日都這樣啊。」就是因為知道這傢伙是個長年病號,與他動手勝之不武,所以每回才都隨便他亂揍亂扁。
「我像不像是隨時都可能會去下頭報到的人?」步青雲更是問得雲淡風清。
「像啊。」印堂發黑,面色蒼白如紙,東翁老早就在等著準備寫他的訃文了。
步青雲將銳眼一瞇,「那,你認為我沒法整得滿朝文武百官雞飛狗跳嗎?」
「……」
「表相可欺人。」步青雲說著說著又抄起一本書往他的頭上敲,「這道理,你這豆渣腦在我身上明白得還不夠是不?」都給他敲那麼多年、也被他騙過那麼多年了,這傢伙居然還是蠢得一如當初。
「也不是完全不明白啦……」被敲得滿眼金星的左剛,皺眉地捧著可憐的腦袋瓜。
千里侯大人用力將衣袖一拂,「那你就最好少與她接觸,省得你頂上的腦袋與你的頸子何時分家你都不知道!」
「嗯……」可惜的是,他的賭性還是很堅強,「我是有考慮過可能會有這種下場,可是……」
「可是?」光聽他的語調,步青雲就火大地揚起劍眉。
他將兩手一攤,「沒辦法,我就是要負起責任。」既然話他都說出口了,若是不去做,豈不就是言而無信?生性正直且負責的他,可沒辦法當那種出爾反爾的食言小人。
步青雲氣得全身隱隱顫抖,「你這隻大呆熊……」他早該知道,要是這呆子能聽得懂人話,那頑石早就學會如何點頭了。
「軒轅如相也都說了,她是我命中的真命天女,所以說,這是天意。再加上,看上了就看上了,我哪有什麼辦法?」左剛邊回話邊忙碌地閃躲一本本又朝他扔過來的書冊。
「辦法?」步青雲兩眼朝他一瞪,「趁她殺了你之前先她一步殺了她啊!」
左剛很嚴肅地朝他搖首,「不行,錯過這個村就沒那個店了,殺了她,我到哪再去找另一個我這麼中意的女人?」
被他氣到氣虛無力的步青雲,一拳再揮過去後,兩手即撐在椅上不住地喘息。
「與她的力道比起來,你的算是輕了。」左頰挨了一拳後,左剛心情仍舊很好的笑得無比燦爛,「嘖嘖,你就不知道,她甩人巴掌時的狠勁,那真是又快又狠又準……」
他居然還一臉回味的模樣?
「你——」步青雲喘了喘,開始劇烈咳了起來,「咳咳咳……」
「喂。」左剛沒料到他好端端的怎會突然病發。
接連咳了好一陣,卻還是無法止住咳意,在左剛慌張的目光下,步青雲痛苦地一手掩著胸口,下一刻即咳出一椅的血花。
「喂喂,你別嚇人呀……」左剛當下被嚇得手忙腳亂,「你……你還行不行?」
被氣得吐血……不,是咳出一攤血後,步青雲慘白著一張臉,半趴在貴妃椅上,緊閉著眼,氣息微弱地想壓下另一波咳意,而兀自在原地團團亂轉了一會的左剛,則是晚了一步才想起得快討救兵,於是他趕緊跑至書案的後頭拉鈴叫來丹心。
「侯爺,您找我有事?」總是在十四條巷子裡穿梭如風的丹心,規規矩矩地站在書房外頭問。
「丹心,快去找名大夫來!」左剛又是倒茶水又是拍撫著步青雲的背脊,還得忙裡分心地對她大叫。
「大夫?」
「一號房的快不行了!」完了,若是這千里侯當真掛了,那皇帝鐵定會斬了沒把他好生伺候著的東翁。
「大夫……」丹心怔了怔,再不慌不忙的拍著兩掌,「對了,這兒剛好有個現成的大夫。」
「哪個?」
「你叫侯爺暫且先別死,我去去就來。」她話一說完,即轉身快步走出天字一號房。
暫且……先別死?等一下,這是要怎麼個先別死呀?
半摟著步青雲的左剛,低首瞧著面色蒼白得像是死人的步青雲,氣弱如絲的模樣,似乎就像已是快喘不上最後一口氣了,當下,心底很猶豫、很猶豫的他,兩眼直瞪著步青雲那張毫無血色的雙唇……
半晌過後,決定忍痛犧牲點豁出去的左剛,在他俯下身,四片唇瓣才要接觸前,他的臉已遭人一掌推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