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手指向左方,「隔壁,怎麼回事?」
「隔壁?」丹心看了看她左方的牆,不明白她所指何謂。
「太亮了。」渴睡不已的藺言,這回乾脆說得更明白。
「喔,那是左捕頭,他就住你的隔壁巷。」丹心臉上擺出一副原來如此的模樣。「他怕黑,因此他要求天字二號房夜夜皆必須燈火通明。」
她撫著額,「太亮,我睡不著。」就算那傢伙怕黑,那也要有個限度吧?他是想把她的夜晚也變成白日嗎?
「呃……」這麼多年來,從未遇過有人抱怨天字二號房太亮,丹心頓時覺得這事可能會很棘手。
「你,想個法子。」那個叫東風十里的不是說,無論大事小事,儘管吩咐她一聲就是了?那這等小事,她總能解決吧?
丹心的表情更是躊躇,「這個……」
「辦不到?」藺言橫她一眼,許久未睡的火氣跟著悄悄冒了上來。
知道她初來乍到,什麼規矩都不知道,丹心很委婉地向她解釋。
「不是辦不到,只是,若是要求天字二號房熄燈的話,只怕這間客棧裡所有的住戶今晚都甭想睡了。」若是可以,她實在是很不想為了天字二號房而又去觸怒所有的住戶。
她愈是多說一字,毫不掩飾面上表情的藺言,臉色就更加難看上一分。
「好吧,我就照你的意思去試試。」丹心認命地歎了口氣,轉身走進巷子裡。
站在原地等著天黑的藺言,抬首看著明亮如晝的夜空,在辦事能力甚強的丹心過去隔壁房不久後,即如她所願地燈火俱熄,大地再次恢復了往常的漆黑一片,只是在那同時,某人所發出的驚天動地耳熟慘叫,也隨著燈火的熄滅一併響起。
「哇啊——」
不顧左剛的反對,將天字二號房的燭火熄滅並全都收走後,丹心邊聽著各號房的住戶此起彼落的咒罵聲,邊手提著一隻燈籠走回藺言的家門前。
「吵死了!」坐落在客棧最遠那頭的客房首先發難。
「姓左的,你有完沒完?次次都這樣!」隔了兩條巷子的房客也跟著響應。
「像熊的,立刻閉上嘴,否則天亮後你的人頭會擺在午門前!」屬於命令式的口氣,雖不洪亮,還夾帶著幾聲咳嗽聲,但卻是最陰狠的一個。
「藺姑娘……」將燈籠掛在牆上後,兩手掩著耳的丹心,很可憐地望著破壞今夜夜晚安寧的肇事者。
不為所動的藺言,只是面無表情地兩手環著胸,繼續聽著隔鄰的哀號與各家房客陸續發出的怒吼。
「二號房的,再鬼吼鬼叫的,當心我過去砍了你!」最為火爆的怒吼聲,在左剛所發出的叫聲仍是不間斷時終於開吼。
「三號房的,這次給他死!」還有人咬牙切齒地鼓勵。
「丹心,你又忘了點上那傢伙的燈嗎?再不快去把他的燈點起來,我就親自去縫上他的嘴再埋了你!」嬌柔婉約的女音,也在一陣吵雜聲中加入戰局。
實在是很難做人的丹心,期期艾艾地看著面上神情全然不變的藺言。
「藺姑娘,你也都聽到了……」她就行行好,別這麼折騰所有人了吧。
她不改冷色,「熄掉。」那個姓左的愛燈火輝煌那是他家的事,但,住在她家隔壁就不行!
「可其他的住戶——」身為管家,本還想替其他住戶爭取安眠權利的丹心,話才說到一半,就遭她射過來的冷眼狠狠瞪掉。
「我說,熄掉。」
丹心頹然地垂下頭,「是……」完了,天明前,不是左剛被其他住戶給大卸八塊消音,就是她這個跟著倒楣的管家,被綁成粽子、腳上再繫塊石頭給扔到天字一號房的湖裡去。
兩手關上自家大門,藺言才懶得理會隔鄰的男人如何哀號,她也不在乎其他住戶今晚睡得好不好,走回房裡的她,只是自櫃裡翻出一件冬衣,抽出兩團棉絮塞上耳杜絕慘叫聲後,打算就這樣好好地睡上一覺。
可就在她轉身想要走向床榻時,突然間,一道來得疾快的黑影躍過她家的牆,跳進她的院中,並且二話不說地快速衝向她。
對這情景已經有過一回經驗的藺言,才下意識想要揚手抵擋,可這回,她仍舊是慢了一步,因為才這麼一轉眼,就「又」有個男人已緊緊巴住她不放。
「你給我克制點!」氣極的藺言,一拳狠狠痛揍向左剛的頂上。
站在外頭聽見叫聲停止的丹心,敲了敲門後提著燈籠走進地字十號房,在走至藺言的閨房前時,她緊急止住腳步,並識相地退得遠遠的,以免自個兒將會是下一根被左剛抱住的浮木。
「那個……」眼看著藺言仍做著徒勞無功的掙扎,丹心只好勸上一勸,「藺姑娘,今晚就請你將就點吧。」
「又將就?」
「嗯。」丹心邊說邊瞧著得犧牲小我成全大我的她,「依多年的經驗來看,天未亮,左捕頭是不可能會放手的。」這樣也好,至少今晚大夥都可以睡得又香又甜,只是得苦了她就是。
藺言聽了,也不管自個兒的功夫會不會在人前露了底,隨即暗自運上氣,試圖用內力震開身上又想抱著她睡上一夜的男人。
「上回,東翁派了十個大漢來拉,也沒法拉開他。」每門每派功夫都看過的丹心,在她仍不死心時,只好對她說個前例。
拉不開、震不走、更甩不掉,忙了好一陣的藺言,在身上的男人始終不動如山時,冷冷地問。
「有沒有刀?」
「刀?」
「砍了他。」這樣往後住在這裡的大夥都可睡得好。
丹心重重歎了口氣,「上上回,天字三號房的房客砍了他十來刀……」會想這麼做的,自以前到現在,從來就不只她一個。
「結果?」
「即使左捕頭被砍得只剩半條命,天亮前,左捕頭還是沒放開他。」她就認了吧,今晚,算她倒楣。
☆☆☆
這個姓左的男人,還當真又抱著她過了一夜。
睡眠嚴重不足的藺言,光只是昨夜一夜,在她腦海裡,大約就動了一兩百回想殺了左剛的念頭,而接連著兩夜未睡,更是讓她對這姓左的男人記恨累積到了極點。
於是在今日天色一亮,她就先賞他兩記火辣辣的耳光,趁他還不太清醒時,她硬是拖著他到她家大門門前,再一腳狠命地將他給踹出門外。
「日後,夜裡不許燈火通明!」藺言怒不可遏地指著坐在地上還一臉睡眼惺忪的他。
「啊?」
「也不許再衝過來!」整間客棧裡不知住了多少人,可他哪家的牆不跳,偏就挑她家的!
「可是……」左剛訥訥地抬起一掌,有點想爭取一下發言的權利。
「更不許再碰我一根寒毛!」她最氣的就是這個,他當她是誰?她是他愛摟就摟、愛抱就抱的人嗎?他老兄也不先去洗把臉照照鏡子!
「我……」眼看她的怒火已是高張到無可收拾的地步了,左剛方到了嘴裡的話,很快即被她的恫喝給蓋過去。
「再有一回,我就殺了你!」他要敢再來一回,往後她可就不會光只是在腦子裡想想就算了。
一鼓作氣吼完了他後,猶在喘氣的藺言,滿心不痛快地瞧著坐在地上愣愣呆看著她的左剛。
「看什麼?」
他眨眨眼,「你還是頭一回對我說這麼多話耶……」
「……」
「我還一直以為,你是口齒有障礙不太會說話,或是有什麼隱疾呢,原來你同常人一樣嘛。」看了就讓人覺得刺目的笑容,大大地在他面上漾開來。
她挑高一眉,「還有何指教?」朽木……一棵?
「你好美……」他一臉陶醉地瞧著她清麗可人的面容,一想到她可能就是他命中的真命天女,他就覺得整個人輕飄飄的。
果然,她是該有識人之明的。
不願再同他多廢話一字的藺言,無言地轉過身,再起腳踢上大門,任那個根本就是棵朽木的男人,繼續坐在外頭呆呆傻笑。
打心底認為她生得美若天仙的左剛,兀自暈陶陶坐在地上樂了好一會後,這才緩慢地想起她先前說過的一句話。
咦,她剛剛是不是撂話要殺他?
可是,憑她?這麼嬌嬌弱弱的女人,她有這本事或能耐嗎?
站在原地猛想著這事的左剛,在早起的丹心路過他身旁,並來到他的面前歎為觀止地瞧著他臉上的兩記巴掌印和額心上的鞋印時,完全都沒注意到丹心的存在。
她以指戳戳他,「左捕頭,你還站在這兒做什麼?」挨打挨得還不夠過癮嗎?
「丹心,這號房的主人姓什麼?」他回過神,思索了一會後,一手指向十號房大門。
「姓藺。」
他愈說一雙濃眉愈朝額心靠攏,「她還剛好是個大夫?」若他沒記錯的話,昨日東翁是這麼告訴他的。
「嗯。」丹心不明所以地點點頭,看他將眉心攢得死緊,而後過了半晌,再一臉不願相信地走至十號房的大門前開始敲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