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沒提起。」
「查他電腦日誌。」
一言提醒了英。
她走到兄弟房間,按下密碼,查看他的日誌。
最新一項約會記錄是三日前星期一下午:慈恩孤兒院領養部。
英驀然抬頭。
揚一直說他不擬追究身世,此刻又為什麼追查到孤兒院去?
。
英放下一切出門。
璜妮達滿頭汗追上:「你一定要告訴我去什麼地方。」
「璜,你隨時撥我手機號碼。」
她駕著車子先到慈恩孤兒院。
負責人對她說:「是,我們的確在星期一見過安德信揚,已把他所要的資料交給他。」
「我是他妹妹,可以告訴我是什麼消息嗎?」
「資料只屬於當事人。」
英歎口氣。
她獨自到派出所報案。
亞裔警官看到一個黑人青年照片,忍不住問:「這是你兄弟?」
「我倆都是領養兒。」
「請到這邊登記資料。」
英帶著揚的護照,她把兄弟車牌及信用卡號碼告訴警察。
「他行為可有不良記錄,他可有損友?」
英一一否認。
「你可以走了,一有消息,我們會通知你。」
英面如土色回到家中,一言不發,璜妮達反過來安慰她:「那麼大一個男子,走失也不打緊,誰敢動他歪腦筋。」
「揚活了這麼大歲數,從未試過離家出走。」
「這一陣家裡多事,他受到壓力,也許到朋友家散心。」
英搖頭。
「可要通知林茜?」
「不要驚擾媽媽。」
「你一個人做事要當心,可要找蜜蜜幫忙?」
「蜜蜜也是個女孩子。」
「你那些男朋友呢?」璜忿忿不平,「全是好天氣之友?」
有一個朱樂家……
英問他:「你可有時間來一下?」
朱三十分鐘就趕到安宅。
英剛接到警方電話,「是,是,我馬上去。」
英掛上電話,「警方查到揚最近用信用卡時間是星期日凌晨,在史嘉堡汽車旅館。」
璜妮達說:「你當心。」
英忽然鎮定,「阿朱,跟著來捱一次義氣。」
她飛車到史嘉堡汽車旅店,駛進停車場,便看到一個警察站在輛黑色吉普車前。
第七章
那車子正屬揚所有。
警察迎上來,「管理員說他入住三十七號之後,沒有再出來。」
英吸進一口氣。
她伸手敲門。
沒人應。
英揚聲:「我是小英,揚,請開門。」
仍沒有人應。
警察示意英退開。
「我是警務人員,揚安德信,我們知道你在房內,我們將破門而入。」
警察伸腿一跺,就踢開汽車旅館房間的單薄木門。
房內傳出腐臭之味。
英的心一凜。
她與警察一起搶進黝暗房內,只見地上全是酒瓶與排泄物,臭污之味撲鼻而來,中人欲嘔。
英不顧一切走進房去。
只見揚躺在床上,一絲不掛,口吐白沫,昏迷不醒。
警察立刻電召救護車,他戴上橡皮手套,過去探昏迷者鼻息。
他鬆口氣,「還活著。」
但是渾身污穢,已不似人形,與動物無異。
警察隨即撿起一隻小瓶與注射器,「呵,大K,怪不得。」
英握緊拳頭看牢警察。
「他是癮君子。」
「不,他從來不用毒品。」
這時,救護車嗚嗚來到。
旅館管理員看到房內臟亂臭,不禁喃喃咒罵:「黑鬼還有什麼好事!」
英忽然伸手推那大漢,「你說什麼?」
朱樂家連忙掏出出兩張鈔票塞過去,一邊拉開女友。
大漢接過鈔票悻悻退後。
護理人員連忙把揚抬上救護車。
在急救室醫生向英解釋:「俗稱大K的毒品其實是一種動物用鎮靜劑,農場可以自由購買,流出市面,成為年輕人最時髦毒品,注射後飄飄欲仙,快活無邊,過量服用有生命危險。」
英紅著雙眼爭辯:「他從來不煙不酒。」
醫生勸慰她:「我相信你,但什麼都有第一次。」
朱樂家這時開口:「英,是否應該通知家長?」
一言提醒了她,英立刻告訴璜妮達。
三十分鐘後彼得安德信聯同律師趕到。
彼得雙臂摟住女兒,「已通知林茜返家。」
「媽媽公幹,別去打擾她。」
彼得奇異地看著英,「兒子有事,她當然要回來。」
英又垂淚。
只聽得律師說:「初步我們懷疑揚遭人陷害,他一向是好青年,他可能不知大麻顏色,我立刻到派出所去一趟。」
「揚目前情況如何?」
「經過急救,情況危險但穩定。」
英急得頓足,「那是什麼意思?」
「很有可能不會轉劣。」
「我可以見他嗎?」
「他還沒有甦醒。」
彼得搔搔頭,「我們家今年每個人都進過醫院,這是怎麼一回事,英,找位堪輿師來家看看風水,研究一下氣的走向。」
英卻笑不出來。
她心裡有個疙瘩。
這一切都在揚自慈恩孤兒院取得身世資料後發生。
那份文件在什麼地方?
那個房間又臭又髒,一時慌亂,也未曾翻尋。
英說:「我有事去去就回。」
彼得說:「英,你最好回家休息。」
「我知道。」
英給朱一個眼色。
「有什麼叫我做好了,你體力明顯不支。」
她在他耳邊說了幾句話。
本來這動作十分旖旎,但是朱樂家心無旁鶩,他一直點頭,「明白。」
「我在家等你。」
朱樂家回轉汽車旅館,見清潔工人正整理房間,垃圾桶裡全是穢物。
他同管理員說了幾句,管理員收過他小費,對他沒有惡感,便把垃圾桶裡雜物傾倒在塑膠袋裡,任他查看。
朱樂家戴上手套,逐件翻尋。
若不在房裡,就在車內,車子已被警方拖走……慢著,小朱看到一隻黃色四乘六信封,他立刻蹲下,果然,看到慈恩機構的印章。
他即刻拾起信封,打開看內容,裡面有薄薄兩頁紙。
他極之細心,又在垃圾堆裡翻尋一會,見完全沒有其他紙張,才收隊離去。
真是奇跡,黃信封在垃圾堆裡進出,卻絲毫不見污漬,小朱把信封放進一隻塑膠袋裡。
他立刻到安宅去。
英一回家便覺力竭倒床上。
璜妮達細心看護,她握住保母的手不覺昏睡。
稍後朱樂家來按鈴,璜說:「由你照顧小英,我得去醫院看看那個孩子。」
璜一個也捨不得。
朱樂家洗了一把臉,在小英床前守候。
有些人身世簡單,像他,一父一母,獨生,極受鍾愛,只讀過一間小學,一間中學,順利升到大學,今日與幼兒園同學尚有聯絡,無痛無疾,已經成年,多麼幸運。
這一家生活卻充滿大風大浪,風眼中躺著一個可憐少女。
她熟睡的面孔比任何時候都小,只似巴掌大。
英蠕動一下,稍微張開嘴,一點儀態也無,朱樂家忽然充滿悲怮憐惜,緊緊把她擁在懷中。
英睜開雙眼,看到是小朱,呀地一聲:「你怎麼回來了,我怎麼睡著了。」
小朱即刻放開她:「我沒有意思,不,我是指,我不是那樣的人,我的確有意,我——」他快哭了。
小英忽然笑嘻嘻,「你是怎樣的一個人,你有什麼意思?」
朱樂家且不回答,忙說正經事:「我找到了。」
英霍一聲坐起來。
朱樂家取過那只塑膠袋交她手中。
英迅速打開膠袋,取出黃信封,因為太心急,鋒利紙邊割破她手指,她不覺鮮血慢慢沁出。
英打開信紙,只見其中一張是表格,密密填著當事人資料。
英匆匆閱過,第二張是備註,只有三行字,字句映入英的眼簾,立刻被大腦吸收,英雙手先顫抖起來。
剎那間她什麼都明白了。
。
「英,你怎麼了?」
英不得不把那張紙遞過去給朱樂家看。
他一讀,也呀地一聲,染血的紙張落在地上。
英披上外套,「載我到醫院見揚。」
在車上英聽到一種輕輕嗒嗒聲,開頭以為引擎有雜聲,側著頭細細追查,這才發覺原來是自己兩排牙齒在上下碰撞。
她大吃一驚,連忙伸手用力將下巴合攏,這時發覺全身像柏堅遜病人一般,無處不抖。
英失聲痛哭。
眼淚泉湧,抒發了她的哀痛、震驚、惶恐,她用手掩著臉,哭得抽搐。
朱樂家把車子駛到路邊停下,由車後座取過一條毯子,緊緊裹住小英。
待她鎮定一點,又再開動車子,駛到醫院。
才走近隔離病房,看護說:「請稍候,病人醒來,情緒極度不安。」
璜妮達見到小英,迎上來悲痛地說:「英,他不認得我,叫我走。」
英輕輕推開病房門走進去。
只見揚身上搭著各種管子,身足被帶扣禁錮床上,看到了妹妹,雙目露出悲怮神色,似只受傷被捕的動物。
英走近,伏在兄弟胸前。
「走開!」
「揚,是我。」
「走開,為什麼救活我?讓我死。」
「揚,藥物擾亂你心神,甦醒就會好。」
揚忽然大力掙扎,推開妹妹,他雙眼佈滿紅筋,張大嘴大聲哀號,雙唇翻起,露出鮮紅色牙肉及白森森牙齒,涎沫白泡自嘴角流出,狀極可怕。
他大叫:「我根本不應來到這世上,不要接近我!」
英只得垂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