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次他一接近,總會勾起她強烈的反應。
該死!她根木不該對「敵人」有任何反應的!頂多是憎恨、厭惡而已;然而,對黎沸揚,她全然失了分寸,全然走調!他是個棘手的對手,少有男子堪與她相抗,然而他是異類,總要逼得她施展全力、頑強以對,才能全身而退。
可惡的黎沸揚!到底是何居心?怎樣才肯罷手還她清靜?
「現在不是排戲時間。」唐海波身子一低,溜出他的魔力空間。「你醒醒吧!」
「海波,你現在去哪?」
纏人魔又追上來了,然而,唐海波這下倒猶豫了。今天不排戲,她安排了三天大假,打算讓自己完全空白澄清,再過濾一遍國內劇場堪任歐安瑞的人選;今天出門,純粹閒晃,否則老爸那張氣嘟嘟、怨女兒寧可在家睡大覺也不花時間相親約會的臉逼在面前,實在不怎麼賞心悅目,但是要去哪裡?逛街,沒心情!散步,又不會從天上掉下男主角人選!回家嗎?別瘋了……
「再閒晃、漫無目的找尋也不會找到比我更適合的男主角,除了我,你不可能找到第二個歐安瑞。這對情人是獨一無二的,你心知肚明。」
就是那種主宰人的霸氣與自信,教唐海波不服氣。「我說過,記者是拒絕往來戶。」
「冰山!」他只得暫時休兵,拉著她走。「走,職業籃球開始打初賽,帶你去湊湊熱鬧。」
她太驚訝而忘了他「理所當然」地牽著她纖纖小手。這人都不按牌理出牌的嗎?
「什麼?」
「今天不談煩人的事,我有耐心熬到你點頭為止,不過暫時不談這個,忘掉黎沸揚和唐海波、維納斯和歐安瑞,我們去趕場好球賽!」
「我看不懂籃球。」她自卑地小聲招認。「各種球類運動我都看不懂!人家叫我運動白癡。」
「沒有人不懂籃球。」他不可思議地瞪她。「投球得分,就這麼回事,連特技團裡的海狗跟蜥蜴都會。」
「有一次我還問我小妹空心球是空心菜的哪個部位。」
他大笑不止。「跟我看完球賽回來,包管你夠格當評審,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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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屬於唐海寧獨有的私人空間,她叫它「藍屋」。
事實上,那是與唐家相連台幢的周家二樓宅子。周家自三年前移民美國後,這一十坪的房子空著,偶爾派老傭人來清掃。這兒大多數時候都大門深鎖,反而是鳥雀群集,許是愛上了周家後牆那片蔓生的綠籐。從海寧窗外一跨,就直入周家邊屋的一方角落,那兒有斜側的全片玻璃窗,小室中是一片深深淺淺的藍;星光滿天時,浮了一屋的藍光,煞是美麗!
於是,這個空間成了她的秘密,當有心事不欲人知,當相一躲開人事喧嘩,當想擁抱安靜的藍色……兩扇窗就接通了另外一個美麗清靜的世界。
躺在她掌心的生日卡也是淡淡的藍,是飄洋過海的關係嗎?也染上了天和海的顏色——是那個人喜愛的顏色。
在學校信箱裡看到這張卡片時,她的心底激起好一陣漩渦,他每年都會記得這個日子,固定捎來祝福。
她始終弄不憧為甚麼他還持續寄賀卡,是依舊懷念?還是表示歉疚?抱著歉疚才祈望維繫一絲平淡情誼?有必要嗎?自從他離她遠去,她沒有去過信,傷透的心再也接不上線,卻也止不住思念,然而,她可以強逼自己,把自己鎖回角落,當作萬事不經意!
他不把卡片寄到家中住址,也是顧慮她難堪的心情吧?這一點她感激他,學校信箱是他從朋友那打聽來的,他們在一起的那段日子,他把朋友們帶來介紹給她。
「我說的就是她——海寧。」她只是文靜而靦碘地微笑。
分開後,反倒有些朋友同她交往更深入,然而海寧對這種事總是淡淡的。
她像是無所謂的樣子,包括一個人獨來獨往,上課、下課、回家、過日子,不像一般二十二歲的女孩子。
龍飛鳳舞的行書,照例問候著寒暖安康,其它不願多透露,只說生日快樂,一年匆至。附註裡一行小字,衷心問聲:你好嗎?是一周前寄的卡片,他有他細心的地方。
擱下卡片,唐海寧抱著膝,讓思緒慢慢馳騁在無際的藍裡。
要是空闊的、是自由的,卻有人說籃是憂鬱的。藍是屬於唐海寧的,長久以來,她的天空就是藍的——帶著灰色的藍、卻找不到甚麼多餘的東西。
眼淚悄悄滴落,她將臉埋進裙子的細摺裡,任心情隨意奔流。
就這樣,她讓自己在悠悠海洋裡漂浮,又漂浮。
不知過了多久,她倦了,起身拍拍裙緣,拾起淡藍的卡片,準備回到原來的世界去——總是要回去的。
走廊上,剛下了班回來的易得安,穿著汗衫、短褲,低頭就著鍋裡挑揀鑽研,他看到她時,笑嘻嘻地招呼。
他竟然在篩揀紅豆和綠豆,起碼十來斤,用的還是純手工分離法。這完全是後母刁難灰姑娘的情節嘛!
「海波交給我的工作。唐伯伯請她煮綠豆湯給我喝,說是清涼去火,她很開心地說好,接著就把兩袋豆子混在一起,要我把壞顆粒挑乾淨,就有紅豆湯和綠豆糊可吃了。」
唐海寧一聽,就曉得怎麼回事了。這愛捉弄人的海波!「我姊呢?」
「出去了,不知道去哪裡。」
「別挑了吧!你不是有七百度大近視?挑完這些豆子,你的鏡片得換成兩隻茶杯那麼厚。給我,我用篩子篩選。」她實在不忍心他傻忙,還忙得樂呼呼的。「你又在做什麼?」
「拖地。住客公約規定每天早晚各拖一次地,沒拖乾淨的話,你大姊回來會說我,我不要讓她對我有不好的印象,反正運動有益健康,坐了一整天,動動筋骨也不錯!」
「我去煮飯。」
「我都弄好了,小米粥燉排骨,最適合女孩子吃,還有幾味小菜,簡單爽口。」
她不知道男人的手腳也可以這麼利落,他才剛下班,怎麼可能做這麼多事?一個易得安比唐家三個女孩還「賢慧」,內外一手包。
「得安,有件事一直想找你談。是這樣的,有時候海波她對你的要求比較多,態度可能不太好,但她並沒有惡意,我們都不討厭你,只是有時我爸太心急……」
他好心解圍,置之一笑,坦蕩蕩的。「我知道,海波對我說過。你們都對我很好,我很高興可以成為你們的室友,這是真話,我發誓!」易得安突然發現唐家人都很可愛,尤其是唐海寧,這個溫柔細心的女孩,始終關懷著週遭的每個人,像是輕柔的春風。他開始欣賞起她身上難得的美德。「只是我能有個不情之請嗎?」
「你說!」
「我想要一張海波的簽名海報,但是不好意思向她本人開口——」
「我那兒有,滿滿三疊,各式各樣的姿勢都有,去年海波房間堆不下,便寄放在我房裡,你想要多少張盡量拿!」
易得安如遇甘霖般喜出望外,渾忘被心儀偶像刁難整治的辛苦。「謝謝!謝謝!我先把地拖完,垃圾清掉,就向你報到拿海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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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不是胞姊苦苦相托,黎沸揚根本不會攬進這麻煩事裡。
「事情根本行不通,我從頭就找錯了門路,唐海波她視記者為毒蛇猛獸,現在,清況相持不下;億蘭,你不該找我做這種差事,我看我根本是在自找麻煩!」
黎億蘭一臉的無助與祈求。若非是那重重憂慮掩蓋,否則她只要稍加裝蛾眉淡掃、扮就美容得奪人注目。一襲粉紅色套裝,盤起的髮髻,襯以珍珠晶瑩的光澤,她走到哪兒都散放著名媛仕女的氣派,正與她出色的丈夫尚奇偉匹配成對,是人人稱羨的金童玉女。
「沸揚,拜託你一定要堅持下去。你是我唯一的弟弟、唯一的親人,除了你,沒有人幫得了我。」黎憶蘭臉色一黯。任誰都看得出那是對愛徬徨不定,失落了安全惑的女人才有的倉皇。「你不需要多深入唐海波的生活,我只要你幫我確定一點——唐海波和你姊夫是不是還保持聯絡?他們是否像新聞所傳的還藕斷絲連?我不想傷害她,也不會當面見她……」
「你派偵探社的人去調查行蹤不是更乾脆?」
「不可靠,所有的方法我都考慮過,但是不可行。如果讓你姊夫查出我請人跟蹤調查……」黎憶蘭否決。「我不要面對那樣的結果。」
「直接問姊夫不是更快?我搞不懂你們,夫妻間有甚麼問題不能談?如果出了危機,你們一道解決,婚姻是兩個人的事。你連丈夫外遇或徘聞都要繞開當事人捕風捉影、打高空,這不是很滑稽?如果你相信唐海波和姊夫間確實不只是『傳聞』而已,那麼更應該問他,把你們兩個,或三個人之間的情況弄清楚,你這樣悶頭亂猜,只會讓自己更痛苦,一點好處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