朦朧淚眼中,她只看到霍海潮眼裡閃爍的淚光。
「海潮,記得我說的,我會在大海等你!」
嘯嵐沙啞的聲音在海風中迴響,霍海潮沒有回頭,但他相信就是到了陰曹地府,他也能記住這讓人心碎的誓言!
小船降落在海面上,嘯嵐的心墜落到冰海裡。
偉仔將小船上的風帆升起,用力搖著櫓,追隨著漸漸離開他們的大船。
嘯嵐緊盯著大船第二層的甲板,可是除了大船船尾激起的巨大水浪和飛濺的水花外,她什麼都看不見。
「海潮!」她對著大海哭喊,對著遠去的大船哭喊,可是那嘶啞的聲音立刻被滔滔海浪吞噬。
她絕望地倒在小船上,覺得心似乎已停止了跳動。
忽然,小船劇烈搖晃,偉仔伏在船舷邊往海裡拉著一條繩子,她心裡一動,立即振作起來挪到他身邊,與他一起用力拉。
當看清繩子那頭浮浮沉沉的身影時,嘯嵐淚流滿面,好像在作夢。
「海潮?!是海潮!」她用力拉,與偉仔一起將霍海潮冰冷的身軀拉抱上船。當看到他青白的面色和烏紫的唇,還有胸口大片血跡時,她大驚失色。
「海潮,你不能死!不能死!」她用手搓揉他冰冷的面頰和四肢。
偉仔遞給她一個包袱。「這裡有藥和乾淨的衣裳。」
嘯嵐接過那包袱,感激地說:「謝謝你準備得這麼周全。」
「不要謝我,是長庚叔安排的。」
「真的嗎?」嘯嵐驚喜交加,本來她還怪長庚叔不幫忙,看來是自己錯怪他了。
現在憂傷和絕望都離她遠去,她快速地替他換下濕衣褲。
當看到他赤裸的身體時,她不再羞澀不安,因為這是她的夫君,是她將終身相伴的男人!她坦然地替他穿上褲子,再從包袱裡取出裌襖蓋住他,讓他保暖,然後處理他胸口的傷。
這時,先前被冰冷的海水凍住的傷口開始湧出鮮血,她急得用手壓住他的傷口驚呼:「天啊,他的傷口在流血!」
「快用藥膏!」小船在大海裡搖晃,掌船的偉仔無法過來幫她。
嘯嵐覺得自己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笨拙過,她過去給無數個受傷的船工包紮過傷口,可今天,看著鮮紅的血,她的手顫抖得厲害,眼睛也不停的被淚水遮蓋。
「傻瓜,哭有什麼用?你得給他止血,替他包紮,否則他會死掉!」她憤怒地罵自己,將藥膏塗抹在他胸口靠肩窩處深深的傷口上,再用乾淨的布條替他包上。
她一邊包,一邊流著淚罵。「笨蛋!天下第一大笨蛋!你真的很想死嗎?幹嘛偏要往心窩裡刺呢?」
「傻瓜配笨蛋正好!」
就在她顫抖著為他包好傷口時,霍海潮居然張開眼睛,開了口。
「海潮!你醒了?」嘯嵐激動地抱住了他,將臉貼在他冰冷的臉上,任眼淚沾滿他的臉,流進他的嘴。
品嚐著她苦澀的淚,霍海潮忍著傷口的痛,捧起她的臉,替她擦拭著淚。
「就是死人也被你罵活了,何況我還沒死……」他虛弱地說。
嘯嵐直起身,儘管眼淚仍然不斷地流,可是她笑了。「你不會死,我不會讓你死,長庚叔和偉仔哥也不會讓你死!你要是敢死,我就會一直罵,罵到你醒來為止。」
霍海潮微笑,可是當他的眼睛越過嘯嵐,看向船尾執櫓的偉仔時,笑容消失了。
「偉仔,是誰的主意?」虛弱的聲音依然有威力。
憨直的男人擦擦眼,哽咽道:「是長庚叔。我們真怕接不上……」
「可是……」霍海潮正想指責,卻被嘯嵐打斷。
「你不可以怪長庚叔和偉仔哥,如果不是他們,現在我也死了!」
她的話還沒說完,就被霍海潮搗住了口。「閉嘴!」
嘯嵐生氣地將他的手撥開。「為什麼要我閉嘴?你這不知感恩的傢伙……」
「閉嘴,你沙啞的聲音實在很難聽!」霍海潮撐著船舷想坐起來,可是沒能成功。
見他面色青白,嘯嵐果真不再說話,趕緊扶起他,讓他靠在自己身上。
「說給我聽,你們怎麼安排的?」霍海潮對自己的虛弱很不滿意,可是如今也沒得選擇,只好半倚半坐地靠在嘯嵐身上。
偉仔說:「昨天夜裡,長庚叔要阿武兄弟和我去瞭望塔……」
「誰是阿武兄弟?」嘯嵐插嘴問。
霍海潮輕捏她的手想制止她打岔,不過偉仔還是回答了她。
「他們是船上最好的水鬼。」
偉仔繼續對霍海潮敘述長庚的安排,而嘯嵐也不再打斷他的話。
她知道水鬼是海盜船上專門潛水到敵船下配合進攻的人,要做水鬼必須有一身超人的潛水爬船功夫。如今看來,救了霍海潮的就是那兩個水鬼。
由此,她更加感謝長庚叔,決定日後一定要善待那個缺了一條胳膊、聰明又善良的老人。
「……就這樣,老大墜海昏迷後,他們找到你,用繩子綁住,我再把你拉回來。」偉仔簡潔地說完了經過,聽的人都明白了。
霍海潮輕歎。「既然你們都已經這麼做了,也只好這樣。」他轉頭看著身側的嘯嵐,目光變得溫柔。「不過,我還是要謝謝你們背著我做了這樣的安排。」
他的目光讓囑嵐心頭暖暖的,地握緊他的手,讓他靠在自己胸前,而自己的頭則輕靠在他沒有受傷的右肩。
現在有他在身邊,她的心踏實了,不再擔心這麼小的船在茫茫大海上萬一遇到風暴怎麼辦,也不去想天黑後他們要在哪過夜。
只要有霍海潮在,她的煩惱就不存在!
確實,她不用擔心,因為不一會兒,遠處天空出現了一團彩雲,可細看就知道那不是雲,而是煙霧。
「老大,富海號來了!」正在她納悶那團煙霧所為何來時,偉仔快樂的聲音響起,而她懷裡的霍海潮也睜開了眼睛。
「我知道了,回應吧。」他簡單地說。
當看著偉仔取出弓箭,對天射出一隻火弩,那火弩在空中炸開,變成紅色煙霧時,嘯嵐驚訝地問:「富海號?那不是汪老大的船嗎?難道它還在?」
「不是同一艘。」偉仟興奮地收起弓箭。「這是老大的商船。」
「你還有一艘船?」她低頭看著懷裡的人。
霍海潮抬起眼睛看著她,輕聲說:「秘密。」
「你還有多少秘密?」
「很多。」無裨的眼睛因驕傲而充滿了光彩。
「告訴我!」
「為什麼?」
「因為我是你的妻子!」
「等到那一天,我會全都告訴你。」幽暗的瞳仁裡閃動著令嘯嵐心醉魂迷的波光。
「你保證?」
「我保證!」
隨後,遠方出現的一艘帆船中斷了他們的對話。
那是一艘與海狼號、萬通號不相上下的大船,不過它高翹的船頭上有個巨大的龍形木雕,船舷兩側分別寫著「富、海」兩字。
當大船靠近小船時速度放慢,因此海浪不大,幾根錨鉤落下鉤住了小船,之後小船就被它拖著進了一個寧靜的小島。
其速度之快,讓嘯嵐看得目瞪口呆。
但當兩個急切的男人要將霍海潮抱離嘯嵐懷裡時,她才驚醒,摟緊他表示反對。
「沒事,他們是我最值得信賴的朋友!」
霍海潮安撫著幾乎要尖叫的她,指著那個個子高大,年紀在五十歲左右的男人說:「這位是船老大老順叔,他也是長庚叔和我義父的結義兄弟。」
又指著身形較為瘦小的男人說:「這位是郎中林啟明……」
看到他面色蒼白,額頭不斷冒冷汗,嘯嵐阻止他說話。「你別多說話了,只要是你的朋友,也就是我的朋友。」
她轉頭對那兩個瞪著她看的男人說:「我叫秦嘯嵐,是霍海潮的妻子。」
「妻子?」瘦小的林啟明大叫。「你是男人還是女人?」
想起自己還是一身男裝打扮,嘯嵐紅了臉,但馬上鎮定地說:「這事說來話長,你不是郎中嗎?快來替他看看傷口,我只是胡亂包紮了一下。」
她的口氣讓那兩個男人又是一愣,不過在看到霍海潮注視她的目光時,他們明白了,這女人確實是老大的。
這時幾個人上來,七手八腳地把霍海潮抬走。
很快,富海號的人都知道老大受傷和有關秦家大小姐的事了,而嘯嵐也知道這裡是那孤兒國海域,因為霍海潮的商船在這裡名聲極好,所以他們很安全。
霍海潮在船上有自己的艙房。當晚,嘯嵐就睡在他的艙內,因為霍海潮開始發熱,作為妻子的她理應就近照顧,所以大家沒有反對。
夜裡,霍海潮時冷時熱,夢囈不斷。嘯嵐陪著他,在他冷時抱緊他,將自己的體溫毫不吝嗇地給他;當他熱時,她不斷地用涼水為他擦身,替他降溫。
她小心地看護著他,不讓他碰到自己的傷口。
這樣折騰了兩天兩夜後,在第三天傍晚,霍海潮終於退燒了。
摸摸他溫度正常的前額,看著他不再緊皺的眉頭,老順叔和林啟明終於放下了心,而嘯嵐也如釋重負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