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火炮手,總是在炮台上。」
「霍海潮呢?他怎麼沒來?」她試探地問。
沒有回答。
她的口氣變得急切。「是他讓你送飯給我的嗎?」
還是沒有回答。
「是他不讓我出去嗎?」她覺得眼淚就要掉下來了。
也許是看到了她的淚光,這次他開口了。「老大這樣做也是為姑娘好。」
嘯嵐不再說話,她的心全在霍海潮身上,可是她知道這個忠於霍海潮的男人是不會告訴她任何事的,所以她也沒有必要再問。
「姑娘吃飯吧。」過了很久,偉仔遲疑地提醒她。
「我不想吃。」嘯嵐意興闌珊地回答。
於是沒有人再說話,艙內靜得彷彿沒有生命存在。
「你為什麼不離開?難道他也要你整夜守著我嗎?」嘯嵐心頭剌痛地問。
「不,姑娘吃了飯,我就走。」
嘯嵐看看他,知道他是個實心人,為難他也不能改變霍海潮的心意,於是她懶懶地吃了一點,就讓他拿走。
這次不是因為食物不好,而是她沒有胃口。
偉仔收拾了碗筷,謹慎地告辭而去。
當夜,霍海潮沒有回來,這本來就在她的意料之中,可是當感覺到外面的風雨聲減弱,船不再那麼搖晃後,她心頭的不安和憂慮不斷加劇。
第九章
早晨,嘯嵐掀開窗簾,看到外面天空烏雲散去時,真想痛哭一場。
霍海潮怎樣了呢?處罰已經開始了嗎?
就在她煩躁不安時,門開了,隨後進來一個人,嘯嵐希望是霍海潮,可是她失望了,進來的還是昨晚來過的偉仔。
「天晴了,霍海潮呢?」一見到他,嘯嵐就急切地問。
偉仔的情緒似乎也很沮喪,他陰鬱地看著她,放下手中的早餐,什麼都不說。
經過一夜的煎熬,嘯嵐已經失去耐心,她要見到他——立刻!
可是眼前這個高大魁梧的漢子,用他的眼神表達了他寧死也不會讓她出去的意志,她該怎麼辦?
憂心如焚,加上徹夜難眠,嘯嵐簡直要崩潰了。「大哥,求你告訴我,霍海潮呢?」
偉仔被她突然爆發的哭聲嚇壞了,他笨拙地安慰她。「老大還好,你不要哭,他正在跟長庚叔、老何和四大護法在銃艙,懲罰還沒有開始……」
「懲罰海潮嗎?」終於聽到了實話,卻更讓她著急。「你快告訴我!」
偉仔消沉地說:「所有犯了規矩的人都要接受處罰,老大從來不講情面,如今姑娘是老大帶上船的,他怎會不處罰自己?就算兄弟們不想,可是老何和他那幫兄弟又怎會答應呢?就是半年前,老何的結拜兄弟才被吊桅桿,逐下了船……」
不用偉仔再說,嘯嵐已經明白霍海潮將她關在這裡的原因,他是要不受她干擾地處罰自己!
這個沒心沒肝的笨蛋!她無聲地罵,心裡的憂慮到達頂峰。「大哥,請你讓我出去行嗎?這事是我引起的,要處罰也得連我一起處罰才對啊?」
可是她的祈求只換來偉仔的搖頭。
偉仔離開後,嘯嵐更加魂不守舍,她時而想到霍海潮定難逃一死,時而又想到長庚叔不會見死不救,船上的兄弟們也不會見死不救,大家都敬重他不是嗎?何況這艘船本來就是霍海潮的!
這樣想著,她心裡又充滿了希望。
可是她忽略了一個事實,那就是霍海潮雖然聲望高,有魄力,也有足夠的能力拯救自己,可是當他自動放棄權力,放棄為自己辯護的機會時,就再也沒人能救得了他了。
寂寞有時是殺人不見血的刀!是逼人瘋狂的因!
就在嘯嵐被困在寂靜的底艙,彷彿被整個世界遺忘而幾近發瘋時,門開了。
「長庚叔!」當看到來人是長庚時,嘯嵐悲喜交集地拉住他。「海潮呢?他為什麼不來見我?」
長庚看著一夜之間憔悴不少的她,心痛地說:「阿嵐,不要再想阿海……」
「不可能,我不可能不想他!」嘯嵐擦著眼淚大聲說:「你為什麼不幫幫他,難道你也願意看他接受這種莫名其妙的處罰嗎?」
長庚搖搖頭,三言兩語又怎能讓她明白霍海潮是那種說一不二、鐵錚錚的男子漢!若要他為了一個女人毀諾失信、苟活於世的話,那他寧願去死。
「走吧,你隨我來。」他輕聲對她說,率先往門口走去,沒被塞進腰帶的獨袖隨風搖擺。
嘯嵐注視著那只空袖子,心裡同樣也是空空蕩蕩的。
經過兩天暴風雨的洗禮,甲板上的空氣非常好,天空飄著厚厚的雲朵,陽光照射著海面,嘯嵐深深地呼吸著久違的新鮮空氣。
「你要帶我去哪裡?」當看到自己正被帶往前甲板的船舷邊,而那裡有艘被解開纜繩的小船時,她驚訝地問。
「你是女人,不能再留在船上,偉仔會送你離開。」長庚簡短地說。
「離開?那霍海潮呢?」她驚疑地四處看看,發現甲板上沒有一個人。
長庚沒回答她,將她帶到小船邊,交代道:「阿嵐,你放心,偉仔熟悉這一帶水道,不會有事的。」
可是嘯嵐沒應,因為當她的視線掃過後面的甲板時,她的心一沉,那裡正是當初她揮出船斧救了霍海潮的地方。
一個念頭閃過,她轉頭往那裡跑去。
果真,船舷下的甲板上黑壓壓一片人,人前背對著她的正是霍海潮,在他的身側,圍了幾個人,其中一臉得色的何成正在大放厥詞。
可是她不關心其他人的表情,不在乎何成在說什麼,此刻,她的心完全被霍海潮和他手中那把閃動著森森白光的刀抓住了。
「海潮!不——」她沙啞地叫著越過欄杆跳了下去,想阻止他的自戕行為。
這是她第二次從這裡往下跳,她的動作太快,後面緊追而來的長庚和偉仔沒能拉住她,而底下的人同樣沒來得及做出反應。
儘管兩層之間高度不高,可由於她太心急,加上晝夜焦慮,嘯嵐沒能控制好身體重心,於是這次結結實實地仰面摔在甲板上。
身子落地的瞬間,她的胸口彷彿被重物壓住,無法呼吸。
我要死了!這是第一個穿過她腦海的念頭,隨即她的身子被人抱起。
「阿嵐!不要閉上眼睛,看著我!」霍海潮焦慮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那振奮了她的心,她用力睜開眼睛想看清他,可是只看到他胸前的衣領。
一陣按摩擠壓後,她終於呼出了一口氣,然後無力地靠在他的懷裡。
「阿嵐,你這個傻瓜!」
他的嘴緊靠在她的太陽穴邊,她好想大聲對他吼,他才是傻瓜,可是當話語從她口中飄出時卻是無力的呻吟。
「你怎麼樣?」霍海潮讓她雙腳著地,想看看她的臉色,可是她將臉深深埋在他懷裡,他看不見。
他打橫抱起她,看著她充滿愛意的臉,他眼眶發熱,抱著她往舷梯走去。
「海潮,我不能沒有你!」被他抱在壞裡,嘯嵐覺得心裡踏實,可是想到那把刀,她的心似乎又要停止跳動了。
她沙啞的聲音刺痛了霍海潮的心,他知道那是昨天她呼喊他、咒罵他造成的。
他低頭看著她,無法開口說話,這短短的一日一夜,他對她的愛已經如同決堤的洪水再難收回,可他的生命也到了最後時刻,除了更緊地抱著她,他還能對她說什麼?
而他溫柔的擁抱和服裡的憐惜讓她驀地淚水盈眶,她有很多話要對他說,一時竟不知要說從哪裡開始。
「阿嵐,你怎麼如此冒失?」長庚迎了過來,擔憂地看著面色蒼白的嘯嵐。
嘯嵐沒有說話,也沒有轉開停留在霍海潮臉上的視線。雖然她仍然感到虛弱,但呼吸已經正常,可是她不想離開他的懷抱。
將她抱進船舷外的小船內,霍海潮對身後的偉仔說:「送她走吧!」
「海潮,不要扔下我!」當他鬆開胳膊要離開時,嘯嵐抱住了他,眼淚早己濕透她的面頰。
霍海潮心裡翻滾著洶湧波濤,他心情複雜地看著眼前充滿愛意的嬌俏容顏,用溫柔的手笨拙地替她擦去滿臉的淚,再一言不發地掰開她緊纏在自己身上的手。
「海潮,跟我說句話!說啊!」她抓住他的雙手哀求。
可是他只是緊閉雙唇看著她,曾經如死魚般無神的眼裡充滿了感情,更帶著一種絕望的色彩。
「不要——不要什麼都不說就離開我!」嘯嵐哭喊。「快說啊,說你會娶我,說我是霍家的媳婦……」
她至誠至愛的呼喊終於讓霍海潮的自制力崩潰。
他抓起她的雙手,俯首親吻著那斑斑紫痕,隨即猛地將她抱進壞裡。「是的,阿嵐,你是霍家的媳婦,是我霍海潮的妻子!」
嘯嵐在他懷裡哭了,也笑了。「你去吧,記住,我會在大海裡等你,你一定要活著,不然這個大海就是我們的洞房,我會陪著你沉到最底下去……」
「不……」一隻大手蓋住了她的唇,一滴滾燙的淚珠墜落在她的手背上,她抬頭,而他已經站起身離開了這艘也許會永遠分隔他們的小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