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臭小子,你哪裡來的?不知道規矩,剛出來混喔!不認得我雄哥?整個北區歸我小弟在管,知道輕重就滾一邊去!」
欺善怕惡的酒鬼!醉醺醺的,這輩子大概沒幾天知道自己幾兩重。
伍巖揪住男人的衣領,重重往牆壁靠撞過去!這一狠招恫嚇效果十足,立刻收到成效,男人驚慌的神色顯然飽受驚嚇。
手邊稍微使勁向內勒住,男人因為受痛而扭曲了嘴臉,隨即踢出腳來。伍巖眼尖,輕輕鬆鬆的制住了他,避免男人繼續掙扎,他索性靠著牆將他向上提起。
「喂!喂……」男人意識到喉頭越來越緊的壓迫,只好狼狽地踮起腳尖以爭取一點空隙來呼吸。
「酒醒了沒?」
「殺人啊!救人喔!救人喔!殺人啦!」男人大聲嚷起來,一面慌亂地試圖扳開伍巖的手。「救命——」
先是略略彎肘,伍巖再一次重重地將他撞到牆上,很快遏止了酒鬼擾人清夢的鬼叫聲。
「你現在願意安靜一點了嗎?」年輕而強壯,他佔了完全的優勢。
男人困難的點著頭,勉強擠出聲音,「有……有話……好說……」
深知對付這種人的方法,伍巖根本不打算好聲好氣。「這間房裡住的是我的女人,你找她有什麼事情,問我就好。」
男人趕緊陪笑,「哪、哪有什麼事情……裡、裡面那個是我女兒……我、我是她爸爸……」
爸爸?他會是蘇黛的父親?伍巖太過錯愕,不自覺鬆開了手。就在此際,男人用力掙脫他的掌握,踉踉蹌蹌地逃了開去。
伍巖皺起了眉頭,盯著男人離去的背影,並沒有費心叫住他。猥瑣的氣質,不乾不淨的嘴巴,看樣子酗酒應該有好長一段日子了,這樣的男人,居然會是蘇黛的父親?
而且,他一直以為蘇黛沒有家人的。
「伍巖?」門板內傳來蘇黛的聲音,「是你吧?伍巖?」
伍巖回過頭來,聲音緊繃,「是,是我。」
緩緩的,蘇黛的內門開了,她隔著鐵門向外望了望,才將鐵門打開。
她的神情疲倦。伍巖凝肅著臉,流露一些尚未完全收斂的怒氣。
他在生氣,是因為誰?
她不想面對,勉強牽起了—抹笑,「我是你的女人?怎麼我沒聽說過。」
「一時之間,我只想到這種辦法。」伍巖試圖平撫情緒。「對不起,我並沒有想要壞你名譽的意思。」
「你做得很對,沒什麼好道歉的,我還要謝謝你才對。」
他只是搖搖頭,沒有說話。
她出門後關上了自己的房門。「走吧,我們時間不多。」
「你打算現在下去?」那個男人不見得走遠了。
「那個老渾蛋是個膽小鬼,剛才被你唬住了,現在一定溜得老遠。」她拉著他下樓。「別擔心。快點,我們得先去醫院送阿至上課。」
他倒是希望自己能夠跟蘇黛一樣放心。
「……你如果想搬到別的地方,我可以幫你安排。」
蘇黛這回是真的釋出了笑容。用這麼迂迴的說法,她還以為他都直來直往的。
「不必這麼麻煩,今天過後他會有好一陣子不敢再來了。」
「他說他是你的父親。」
「繼父。」
「什麼?」他沒聽清楚。
「他是我的繼父。」
伍巖因此沉默,手掌輕輕拍了拍她單薄的肩膀。
「有一個又糟又爛的王八蛋當繼父,確實很有必要得到安慰。」蘇黛自嘲的說。
「……你在害怕嗎?」
「為什麼這麼問?」
「你在發抖。」
蘇黛停住了腳步。伍巖看著她不說話。
「你多高?」
「一百八十五。」
「我一百五十八。」蘇黛說:「你覺得—百五十八很高嗎?」
伍巖估計一下兩人的身高差距。
「很矮。」
「那不就對了?」蘇黛哼笑一聲。
她跟平常一模一樣,但他探出了手臂去攬住她的肩膀。蘇黛因而抬頭看他,他五官的線條依舊,剛硬得像是面無表情。
「幹嘛?」她玩笑道:「我會叫的。」
「蘇黛,」他語氣淡然卻肯定,「你在害怕。」
蘇黛直覺想反駁,但是話到了嘴邊卻軟弱無力,「你胡說什麼……」
「我也在害怕。」
她皺起眉,「你?你怕什麼?」
「怕你。」他在她開口前繼續說道:「我怕你受到傷害。我更怕,其實他早就讓你遭受傷害。」
蘇黛驀然感覺喉嚨梗住了一團熱氣。
伍巖慢慢的吁出一口氣,「我又越界了嗎?」
「廢話。」她說。
下一刻,她卻側過臉埋首到他的懷中。
他微微震了一下,但並沒有推拒她。
「我這麼做你會生氣嗎?」蘇黛低聲道:「你會不會生氣?我不是你的誰,只是一個你不熟的麻煩朋友……」
他打斷她,「你需要依靠。雖然我們都知道是暫時的。」
如果他的外表粗獷剛硬又不修邊幅,那麼就不應該這樣善解人意。
一股溫熱的水氣在眼前盤旋下去,使得她的視線一片模糊。
並不只是因為多時未見卻突然出現的繼父,而是因為羊咩。
「她會離開我的……」即使不是死別,也注定會是生離。「我可以孤獨啊!可是這種方式要我怎麼接受?我不喜歡這樣,他們一個—個都要用這種方式離開我……」
這還不是她想讓他涉入的範圍。
伍巖一聲不吭,任她的眼淚沁濕他薄薄的衣衫,灼燙他的胸膛。而她在他無言而溫暖的懷抱中,得到短暫的慰藉。
他們不需要言語就能夠得到共識……當她一時的脆弱過後,他們彼此都必須假裝這一切不曾發生。她是堅強的蘇黛,永遠都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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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天早上十點,他們將羊咩送回家。
「我知道那天我跳樓之後,你跟著也跳下去了……」
蘇黛低聲笑,「我只是想把你抓回來打一頓。你想死的話,只有我有資格殺你。」
羊咩的眼神極其溫柔。「我不值得你這麼做。」
「值不值得,你自己應該可以判斷。」
羊咩卻不再回應這個話題。
蘇黛幽幽的看著她。
「蘇黛……我會再好好想想。」羊咩不自覺按著腹部,說:「只是,原本要去日本的事,可能不會再去考慮了。」
蘇黛抿了抿嘴,而羊咩笑了一下,那笑容相當苦澀。
在羊咩轉身要返回屋內前,她叫住她。
「我一個人如果可以過得很好,那你一定也可以。」
羊咩略略轉過身來,看見了蘇黛平靜的面容。
「勉琪。」她淡淡一笑,「我多久沒叫過你的名字了?」
羊咩低下頭,顫顫地掉下淚來。
她們要分別,從此就注定了。
第七章
兩年後——
手機的和弦鈴聲響起,床上的大女孩一面到處摸索著,一面伸手擋著窗外灑進屋內的陽光。手機拿到手了,她看都沒看就按下通話鍵。
「無論來者何人,姑娘我正在睡覺,給你五秒鐘說完重點。」
彼方傳來的是男人低沉的聲音,「該起床了,小黛。」
「說完了?那掛電話吧,我再瞇一會兒。」
「是誰說休假要準備期末考,想早點起床的?」
她拉高厚厚的棉被蓋到腦袋上,悶在被窩裡耍賴,「今天好冷,讓我賴床一下嘛。」
男人無聲地笑了笑。剛認識她的時候,他可料想不到有一天會聽見她跟人撒嬌的語氣啊。
「你還想賴床多久?我過半小時打電話叫你行嗎?」
這個男人大部分時候面無表情,卻擁有出人意表的溫柔。她埋在枕頭裡靜了幾秒,終於爬出被窩。
「你很討厭。」明明知道她不想耽誤他的工作時間。
他直接笑了出來,慢慢地收斂起笑聲。「我不介意充當你的鬧鐘,你反倒先不耐煩了。」
「我哪有說過不耐煩了?」她伸手順了順長髮,下床時因為地板的低溫而一陣冷顫。「哇咧,這麼冷!過兩天來吃個火鍋吧!」
她其實吃得不多,只是喜歡那種氣氛。他也很清楚。
「想跟你朋友—塊吃嗎?」
她單手以髮簪將長髮隨意盤起,一面刻意放甜了聲音,「我只要你一個人,親愛的伍巖先生?」
他的反應是相當不捧場地朗聲大笑。
她翻了翻白眼,語調陡降幾度,「你夠嘍,石頭!」
他可沒打算惹惱她,放緩了聲音,「今天晚餐打算吃什麼?」
「你要煮嗎?」不等他回答,她說道:「我想吃酸辣湯配水餃。」
「那麼等下午的餐會結束,我會買東西去你家。」在他沒有多大起伏的聲調中,隱隱含帶一絲不易察覺的寵溺。
「你今天的餐會是在教會舉行吧?下午我直接過去接你好了。」
「接我?」用她那輛小綿羊?
「法國號追女朋友追到國外去了,他那幾輛車要我們幫他看一陣子,照過去經驗,大概要借放個半年吧!聽說車子性能還不賴,我想上街試車。」
這狡獪的個性還是始終如一。伍巖笑了笑,「也好。那,下午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