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必。」吳王似在對行歌說話,「本來想去你那裡看看你,沒想到你今天會來,你先回去吧,若有事情我會叫人帶話給你。」
「我知道了。」
行歌的話伴隨離去的腳步聲,吳王隨後也和管家出去接旨。
楓紅低聲間道:「怎樣?是否覺得吃驚?」
「王爺和行歌公子是什麼關係?」脫口問出心中疑惑,「他們認識很久了?」
「這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肯定聽出來他們在背後到底策劃了多少陰謀,算計了多少人。即使你不認識孫不老將軍,也該聽過他鎮守邊關的豐功偉業,這樣一位對朝廷百姓有功的人,他們居然將他陷害入獄,你還要堅持行歌是個好人?」
她垂著頭,喃喃低語,「世上所有的事,又有誰能說得清是非對錯?」
「這麼說,你還是不願相信行歌是個卑鄙小人的事實?好,就算如此,你自己也說了,世上的事情是非對錯難以說清,那麼當年皇上滅我全門、殺你全族的事,又豈是一句『是非對錯』可以說得清的嗎?」
孟如練愣住,沒想到他會用她的話反駁自己。
此時的她心亂如麻。今夜她聽到的、看到的、知道的,比十七、八年來還要多更多,自己根本無法立刻理出頭緒,也不知道該相信誰的話。
楓紅拉起她的手腕,「走,我帶你離開這裡。另外,還想請你幫我一個忙,希望你能答應。」
「什麼忙?」除了做飯,她什麼事情都不會,又能幫他什麼?
「幫我救孫將軍。」
「我?」她不可思議地瞠大眼睛。
「是,只有你可以幫我。如練,為了全天下的百姓,我求你了,好不好?」
他低喃的聲音充滿真切的懇求。這是他第一次求她,相信身為四大公子之一的楓紅是絕不可能輕易開口,只是……
她歎口氣,「你要我怎麼做?」
他微微一笑,「幫我設個局,我要讓行歌也嘗嘗被人算計的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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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楓紅,你當年真的沒有恨過皇上嗎?」孟如練用力揉著手中麵團,眼神充滿幽怨。「當你的父母被綁縛出府門的時候,當你聽說他們已經身故的時候,你真的心中都沒有恨嗎?」
他低頭攪拌著一盆子的雜菜,「那時候年紀小,只知道要和父母分離,既害怕又驚慌,根本不懂得什麼叫恨。」
「那後來呢?當你知道一切的真相,當你懂事有能力的時候,難道都沒想過報仇嗎?」
楓紅微微一笑,「怎麼報仇?用換影劍把自己帶到皇宮,趁皇上睡熟的時候一劍宰了他?」
「這對你來說,是件輕而易舉的事。」也是她一直夢寐以求的景象。所以說,她會答應幫行歌得到換影劍還有一個重要的原因——就是為了她報仇雪恨的心願。
他搖了搖頭,「殺了他又能怎樣?我們的親人就能活過來嗎?殺了他,你能保證下一個皇帝會比他英明,比他仁義善良嗎?你能保證這個國家,這個天下不會立刻陷入動盪不安的戰亂局面嗎?」
她被問住了,因為這些問題她從未想過。
「我們不知道以後會發生什麼事情,只知道過去的已經過去了,那又何必陷在過去的泥淖裡不能自拔?」他舉起手中的盤子,「就好像這盤菜,難道因為放了幾天沒有吃掉,菜壞了,我們就一怒之下把廚子殺死,把菜園子毀掉?」
「人命不是菜。」她不服氣地反駁。
「有時候,在一些人心裡,人命甚至比不上一盤菜。」楓紅低聲自語,外面傳來輕微的足音,他探出頭去,隨即露出笑臉,「初舞,你來啦,稍等一會兒,菜馬上做好。」
初舞已經站在屋中,一襲白衣負手而立,清麗出塵猶如白梅初綻,但是他的眉心卻是深深的憂鬱,「你叫我來有什麼事情嗎?」
「沒什麼大事,只是最近找到本食譜,覺得上面寫的菜都很有意思,想讓如練做做看,可光我一個人吃實在沒意思,所以叫你一起來嘗嘗。」
他坐在桌邊,環顧四周,「你的落楓草舍許久沒人住了,難得還這麼乾淨。」
「這都多虧了如練,她聽說你今天要來,硬是逼著我打掃了一夜。」說時,他捧上了一大碗湯。「這碗是香菇酸辣湯,熱呼呼地喝最好,你試試味道。」
「哪有吃飯之前先喝湯的?」初舞道:「我向來都是最後才喝湯。」
「唉!你這二十多年的飯真算是白吃了。」楓紅歎著氣搖頭,「吃飯之前先喝碗熱湯,一來暖胃,二來幫助消化,這才是正確的飲食習慣,今天教了你,趕快改過來吧。」
孟如練端著托盤說道,「這有幾道涼菜,正菜和主食還沒有下鍋,沒想到公子會來得這麼早。」
初舞沒有動筷子,反而若有所思地看她,「你和楓紅原來已經如此親密了。」
她的臉霎時微紅,「還不是他死纏爛打,讓人躲都沒處躲,只能任由他亂叫,其實我們之間沒那麼熟啦。」
「怎麼沒有?」楓紅瞪起眼,「昨天晚上我是靠著你床腳睡的,守了你一夜,這還不算熟呀?」
她受不了地踹了他一腳,「你怎麼開口就亂說?」
「事實如此,我哪有亂說?」
初舞默默地看著他們鬥嘴,唇邊染上一抹苦澀,「世上的事情真是變化無常,怎麼都想不到你們會走到一塊。」
孟如練聞言臉更紅了,「初舞公子別拿我開玩笑,我和這個人沒關係。」轉身快步跑回廚房去。
他看向身旁男人,「從認識她到現在,她似乎變了許多,是你改變了她?」
楓紅笑道:「我只是幫她打開心結,說不上改變。人與人的交往實在是很複雜,我一直都覺得『白髮如新』是種悲哀,『傾蓋如故』是種信任,我與你和行歌本來應該是傾蓋如故的,只可惜……成不了朋友,只能做敵人。」
「我,不想與你為敵,也不希望你和他為敵。」初舞歎口氣,「但這似乎是我的妄想。」
「不是妄想,而是空想。」
幽冷的聲音隨風飄來,楓紅的眸子陡然一亮。
初舞情不自禁地回頭,脫口而出道:「你也來了?」
行歌站在落楓草舍的門口,靜靜看著屋內的人,「你在這裡,我當然要來。你有什麼事直接找我就好,不要總拿初舞做要挾。」第一句話他說給初舞聽,第二句話眼神直落在楓紅身上。
他邊進廚房邊笑道:「我又沒把初舞怎麼樣,只是請他來吃個便飯,你緊張個什麼勁?」
「在如今這種形勢下,你把初舞叫到這裹來,並非只有吃飯這麼簡單吧?」
行歌一步步踏入屋內,伸手按住初舞的肩膀,「來這裡為什麼不和我說一聲?要不是我正好去找你,還不知道你到了這麼危險的地方。」
初舞身子一晃,避開他的手,「我到哪裡去都要向你報告嗎?」
「我只是擔心你,沒有別的意思。剛剛有人向我問起你,問你今天是否有空去見他一面。」行歌微笑道。
「我今天要見朋友,所以沒有時間。」他的口氣相當僵硬。
「來咯來咯,甜甜蜜蜜的千層糕來咯!」楓紅捧著一碟子甜點跑來。「初舞你一定要嘗嘗,這是用糯米、椰蓉和酥油一起做的,很甜很甜哦,可以從嘴巴一直甜到心裡去。」
初舞拿起一塊,行歌卻按住他的手阻止,「不能吃,這裡面說不定有毒。」
楓紅怒道:「行歌,今天我請初舞吃飯純粹是好意,你不請自來,我沒趕你走已經很客氣了,你居然還一污篾我?」
他頓了下,轉頭對初舞說:「別聽他的,這個人對別人使慣了心眼,所以總是疑神疑鬼的,他當人人都像他一樣,動不動就下毒。」
行歌冷笑道:「你敢保證這裡面沒有下毒嗎?你可敢吃一塊給我看看?」
「有什麼好不敢的?只是剛出鍋的第一塊應該讓貴賓吃,初舞,你吃。」
他夾在兩人當中,臉色也不好看,「行歌,不過是一塊點心而已,楓紅沒道理害我,你走吧,再待下去只怕你們又要打起來。」
行歌盯著楓紅,「只要他敢吃下這塊點心,我立刻就走。」
「不就是吃個東西嘛,我就吃給你看。」他搶過初舞手中的千層糕,一邊往嘴裡塞一邊哼笑,「我這輩子吃了多少東西,想用毒來害我還沒那麼容易,吃有什麼可怕的?」
他三兩口就把千層糕吃進肚子裡,揚頭說:「怎麼樣?什麼事都沒有吧?初舞別理他,趁熱把那塊吃了,後面還有好多大餐,今天我非讓你吃到躺著出去不可。行歌公子,對不起了,今天這裡沒有您的位子……」
他原本笑嘻嘻地對行歌擺手,怎知突然間雙腿一軟,竟摔坐在旁邊的凳子上。
初舞驚得霍然站起,急忙過去扶他,「楓紅,你怎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