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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頁     松露

  「詹姆斯博士早安,你今天看起來氣色好多了。」英格麗主動打招乎。

  「謝謝,托您的福。」想到剛剛尚跟他說有關英格麗原本要當修女的事,季雋言感覺此刻的自己還真的很像在跟修女講話。

  尚很興奮的插話,「博士剛剛答應要幫我們醫治傷患了。」

  「真的嗎?那真是太好了,謝謝你!」英格麗的半張臉被帽沿完全擋住,看不到表情,只見到她微微上揚的嘴角,顯示心中的喜悅與感激。

  「喔,對了,詹姆斯博士,純粹是我個人好奇,因為你跟英格麗都是東方人,可以請教你是從哪裡來的嗎?」尚突然想到,這問題他早想問了。

  季雋言驚訝的看著英格麗,心想她也是東方人嗎?這麼完美的英國腔,而她的臉孔幾乎都被帽子給遮住根本看不清楚,他還以為是個嚴肅的英國女人呢!

  「呵呵……」英格麗發出一聲輕笑,主動介紹起自己,「我是英籍華人。」

  聽到英格麗的笑聲,季雋言又是一驚,跟印象中的感覺有些差異,沒想到這女人也有輕鬆爽朗的一面。

  「我是台灣人,到美國唸書、工作已經十年了,最近因為準備要結婚,所以將要入美國籍。」他根本還沒訂婚,也還沒來得及帶艾莉西亞回台灣見親友,就被派來非洲好幾個月了。

  「難怪你這麼急著趕回去,原來是有人在等著你,」英格麗回想起昨晚不愉快的談話,終於能理解為何這個男人會心急如焚的想趕快回去。

  「不全然是這個原因,我這次來疫區是為了研製疫病抗體的疫苗,正進入非常重要的階段,所以我必須盡快趕回去。」季雋言更擔心消失的吉普車上那些研究資料,和那些剛完成的抗體樣本。

  「原來你是那一批……」英格麗恍然大悟,她對世衛的行動略有耳聞。

  「妳知道那邊的疫情嗎?」季雋言很敏感的察覺對方反應不太尋常。

  英格麗的音調忽然變得很嚴肅,「嗯,我們這裡有從疫區逃過來的人,現在正安置在隔離區,之前只有一個人發病過世,目前還沒發現有其他人被感染。」

  「有哪些疫區逃過來的人?這次的疫病不只一種,妳知道這件事嗎?」季雋言擔心道。如果有帶著潛伏期很長的厄努瓦爾病毒的難民,很可能會在難民營裡造成疫病的擴散,到時後果將不堪設想。

  「我知道,因為我半年前在幫助科塔族遷徙的時候被傳染了,不過幸運的是後來我痊癒了。」英格麗語氣輕鬆地說道。雖然義工都有注射或服用各種疫苗,但之前還是不慎感染過瘧疾,義工群難免會遭遇這些事情,所以早就習慣了。

  「妳被傳染的是賈力亞株病毒,痊癒後妳的身體自動會產生抗體。但經過我們的調查,同樣的病毒另外還變種成兩種不同病株,在不同地區造成很嚴重的疫情,其中塔卡病毒還曾被人帶回歐美造成傳染,幸好目前已經控制住疫情,沒有擴散。我們醫療小組已經把實驗成功的塔卡疫苗運回世衛組織,但厄努瓦爾病毒卻還沒成功,唯一的疫苗在我的同事遭到攻擊那天也跟著下落不明。」季雋言把所有的情況坦誠的告知給難民營的負責人,希望能夠及早做好疫病預防。

  英格麗深吸一口氣,急切的說:「糟糕!我們以為是相同的疫病,把他們安排在同一個隔離區裡,真怕他們會交叉感染,我們要趕快想些處置的辦法才行。」

  「這部分我可以幫忙,但現在我要先瞭解隔離區的情況。」季雋言開始解說,並建議疫病隔離區應如何安排,還詢問了許多難民營裡的現況。

  「上帝真是眷顧我們,派了詹姆斯博士來幫助我們。」尚由衷的說。

  ☆☆☆☆☆☆☆☆☆☆  ☆☆☆☆☆☆☆☆☆☆

  接下來的三個禮拜,英格麗除了忙著難民遷徙的準備工作之外,還要抽空和派駐難民營的軍隊指揮官討論遷移路線。

  季雋言則是每天和營區少數幾位醫療人員不停照顧各種傷患、病患和隔離區的難民,雖同在一個營區內,但兩人常忙得從早到晚都沒見到面。

  搬遷的前一天下午,尚抱著一個剛出生才兩個多月還沒斷奶的嬰兒來找季雋言,嬰兒的母親嚴重的營養不良,加上生病的緣故,完全沒有奶水;嬰兒又不肯喝母奶以外的東西,因此身體非常的虛弱,不知道還能撐多久。季雋言幫小嬰兒打了營養針,因嚴重的貧血也不能吊點滴。

  尚抱著小嬰兒不捨的撫摸那細小的指頭,喃喃低語,「等到了密索姆沙哈耶,就有機會把這裡的嬰兒送去救援醫師組織。」

  「明天就要撤離了,我們必須分三天個別撤離,你和英格麗以及隔離區的難民都是最後一批,我是第一批明天一早就走,怕來不及跟你道別,現在先跟你說一聲,你要好好保重,我們在密索姆沙哈耶見。」

  說完,尚就抱著嬰兒離開了。

  望著尚的背影,遠方又傳來一聲地雷引爆的巨響,季雋言有些擔心這次遷徙能否順利成行,尤其他是最後一批,也不知道叛軍何時會打過來。

  「我剛剛去醫護站沒看到你,猜想你一定在這裡。」英格麗走向他。

  「最近叛軍對鄰近地區的攻擊愈來愈密集,明天開始遷徙,雖然沿途有軍隊保護我們,但還是不能掉以輕心,你自己要多加小心。」英格麗像大姐姐一樣。

  季雋言開玩笑的說:「妳說話的語氣,好像把我當成小孩子。」

  英格麗回答他,「別介意,我對每個人都是這樣。」

  「很辛苦吧?我聽尚說妳已經在這裡六年了,這種困頓的生活能夠過六年還真是不簡單。」算算日子,在非洲已經停留四個月了,季雋言都快要吃不消了。

  「習慣了就不覺得辛苦。我只有六年而已,但這裡的人卻終其一生都必須過這樣的生活,只要看到他們,想到他們的處境,我就沒有辦法離開。」英格麗望著帳棚旁一張張無助的面孔,她希望在苦難終結之前,能一直陪伴著他們。

  「難道妳都不想家嗎?妳的家人不會擔心妳嗎?」季雋言實在很佩服她有這樣的勇氣與毅力,尤其是年輕的異族女子在這裡還要面臨更多的困難與危險。

  英格麗沉默了幾秒,才緩緩開口,「我沒有家人,也沒有家,這裡就是我的家,而這裡的人就是我的家人。我的生命原本就是要奉獻給天主的,但祂要我奉獻給需要我的人,我已經在這個家和家人一起了,又怎會想家呢?」

  「難道妳在英國都沒有任何親人嗎?妳在故鄉也沒有任何親人嗎?我是指妳的祖籍地……」雖然探人隱私不是很有禮貌,但他還是忍不住想問。

  「我母親生我時難產死了,父親死後我一個人到倫敦求學定居,從此沒跟親人聯絡過,我不想打擾他們的生活。」英格麗態度輕鬆得好像在說別人的事一樣。

  「其實我很佩服像妳這樣有堅定信念和虔誠信仰的人,你們可以因為信仰而安於平淡,甚至接受寂寞艱難的生活;可我就做不到,沒有物質享受會要我的命,要是哪天我不幸被放逐到荒島,一定會想盡辦法回到文明世界,不然肯定會發瘋,然後自殺。」季雋言思考著她的話。

  「你還真是坦白。」英格麗微笑的看著季雋言。

  「其實妳的笑容應該很好看,但是妳的臉都被帽子擋住了。妳知道嗎?我永遠只能從妳嘴部的變化來判斷妳的表情。」季雋言邊講還邊用手比畫自己的嘴。

  「看不到我的表情很困擾你嗎?那你有什麼好建議嗎?」英格麗開始覺得季雋言或許是個有趣的人,之前兩人總是很嚴肅的討論事情,私下幾乎很少有交集。

  「嗯,有時候確實會感到很困惑。譬如說吃飯的時候,這裡的食物都是我沒吃過,甚至是沒看過的東西,所以我必須格外的小心,每次都想先偷看妳吃完後的表情,再決定要不要吃,萬一妳露出難吃的表情,或是臉色發青有中毒的跡象,那我就知道這個東西是不能吃的。可是我都看不到妳的臉,所以也只好硬著頭皮跟著吃了。唉,這真的是很困擾……」

  季雋言講話時臉部表情故意表現得很誇張,唱作俱佳的模擬著自己的反應,把英格麗給逗笑了。

  「我都已經說成這樣,妳再不把帽子摘下來,我可要開始懷疑妳有禿頭了。」混熟了些,季雋言講話愈來愈放膽,他實在很想看看英格麗的廬山真面目。

  「只不過是為了讓我把帽子拿下來,你還真是用盡心思。其實你只要開口要求就好了,何必這麼辛苦呢?」英格麗覺得季雋言根本就是故意藉機開她玩笑,不過她很能理解他的幽默感,自己也很樂在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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