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有英文名字。」她說謊,沒有英文名字怎麼出國留學?她心裡是料定朱巖桐中文不好……
「那中文名字總有吧?」朱巖桐換上了中文道。
白若楠又顯得困窘起來。
「白……白若楠。」她不太甘願地報上名字。
「若男?若南?」朱巖桐輕輕地念著,然後自以為幽默地問道:「為什麼要若男?若女不好嗎?」說著就自顧自地笑了起來。
「……」白若楠有股想翻白眼的衝動。
朱巖桐尷尬地搔了搔臉。不好笑哦?他只是想讓她放輕鬆一點嘛!
「咳!那個……若男,」明明一點也不男性化,為啥要取這個名字咧?叫得很彆扭的朱巖桐隨即改口,「小男……」好像也不對,小男小男,聽起來還是男生的名字。
白若楠的臉頰抽動了兩下。
「請叫我白小姐。」這男的有病!才剛見面就隨便亂喊暱稱。
「白小姐,哎呀!真巧,我姓朱,我們一個紅、一個白,好有緣啊!妳說是不是?」爆冷笑話第二波,順便厚顏無恥的拉一下關係。
白若楠這回連額頭都青筋畢露了。他如果想表現自己的幽默風趣的話,絕對是一百二十分……不!兩百分的失敗!
朱巖桐同情的看著白若楠像要抓狂卻又隱忍住的表情。
「我覺得,妳似乎不是很真心的希望我喊妳『白小姐』,所以我還是喊妳『小男男』好了!」這樣就可愛多了吧!
「叫我白小姐。」白若楠咬著牙更正。
「小男男。」
白若楠終於忍不住地翻了個白眼。
「朱先生,我不想因為稱謂問題再跟你浪費時間。」在她眼裡,他簡直就是個無聊男子。
朱巖桐點點頭。「好吧,小男男,妳不想浪費時間那就進入正題吧!」
「不要喊我小楠楠!」白若楠又被他那無所謂卻欠扁的態度刺爆了。
朱巖桐一臉無辜,「妳不是說不要浪費時間嗎?」
「……」白若楠順了順呼吸,讓自己冷靜一些。
「算了,」她就當自己遇到番王好了,「朱先生,我想我並不適合擔任這本自傳的編輯和主筆。」
朱巖桐又習慣性地搔了搔鬍子,若有所思。
「然後?」
「既然我沒有接受這份工作,那麼我明天就會離開。」
「噢,那好吧!」朱巖桐倒也爽快,原本自傳成不成書他都無所謂,只是當初答應了別人的承諾不能不履行,「雖然不用工作,不過妳也不用急著走,可以多住幾天,當作度假。」他笑著道,完全是友善的提議。
白若楠仍是回以僵硬不自然的微笑。
「不了,我還有工作。」
朱巖桐沉吟了半晌,決定暫時不勉強她,點點頭,起身。
「我先帶妳到客房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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干季將至,夜裡氣候溫和宜人,也沒有太多蚊蟲。
這棟房子雖然不像大城市裡那些現代化的高級別墅,但在原始古樸中充滿隨處可見的設計巧思。屋子的磚瓦、籬笆色彩鮮明,以天藍和米白為主、磚紅和淺紅為輔,陽台上和窗口植滿熱帶草本植物,阿茲提克和瑪雅傳統手工藝品點綴著屋子,為了不使現代化的傢俱設備在這棟房子裡顯得突兀,每樣物品的材質與設計皆經過精挑細選,看起來都有點古味。
白若楠洗完澡,身上穿著休閒服裝,微濕的發披在肩上,整個人看起來柔軟了幾分。屋子裡很安靜,聽得到外頭隱約和著蟲鳴、海潮的風聲,還有不知哪裡正在舉辦慶典的音樂和笑語聲,卻絲毫不能打擾她所感受到的靜謐,在這樣的環境下,她從坐上飛往墨西哥的班機開始就轉個不停的心思,意外的有了沉澱的空間。
這裡不是大城市,而是太平洋東邊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島,沒有煩人的忙碌嘈雜,一切都像脫下了文明的累贅包裝,赤裸裸的、純樸的,卻熱情浪漫。
她的矜持與嚴謹,相形之下顯得格格不入,可是除了朱巖桐大膽的視線之外,沒有什麼會讓她必須穿起鎧甲來掩飾自己的窘迫,她只是習慣性的自我保護,在層層包裹中欣羨著眼前的世界。
她想到朱巖桐與孩子們玩在一起時的情景。他與那些孩子彷彿是同一個群體,像是從未沾惹文明的塵埃,也從未被燈紅酒綠的花花世界鍍上一層虛華,但那分明是踩進去就洗不清的大染缸啊!一旦身上有了世故的標記,在童真的對映下怎能不自慚形穢?
那樣的赤子之心是偽裝不來的。
白若楠忍不住又翻出那些文件,看著密密麻麻的鉛字,突然覺得可笑。
她在這個行業幾年了?沒當過雜誌編輯,同行間多少也有些交涉,怎麼會忘了媒體渲染的本事?
紀錄和前科總不會是騙人的吧?白若楠不禁又想。
但是一個十惡不赦的人,不會讓最憑直覺、也最誠實的孩子們這麼喜愛;更何況只要是人,誰沒犯過錯呢?
其實,除了在他眼前出糗而讓她在面對這個男人時多了一分尷尬外,朱巖桐並沒有為難她──莫名其妙的裝熟、攀關係也還沒到冒犯的程度,只是讓氣氛變得有點冷而已,說不定還只有她覺得冷。
他自始至終都沒有表現出任何排擠她的訊息,反觀她,多麼小心眼又沒風度,現在靜下來回想,連她自己都感到慚愧。
看來她犯了一個最糟糕的錯誤,就是先入為主。
白若楠將那迭文件丟進垃圾筒,對著鏡子將頭髮梳成馬尾。
趁著出去吃晚餐時,順便向他道個歉吧!雖然想到他很可能又會直勾勾的盯著她,還淨說些很難笑的冷笑話,讓她有一瞬間的遲疑,腦海裡不由自主的浮現那雙漂亮的琥珀色眸子。
白若楠把眼鏡戴上。這次她一定會記得站在面對光源的位置!
第三章
吉他的旋律輕快而歡愉,孩子們的笑語聲,還有人群的嘈雜聲從房子前院傳來。
前院生起營火,不知何時聚過來的男男女女,有的在準備食物,有的跟著吉他的樂音伴奏或跳舞。
朱巖桐換上洗得泛白的牛仔褲和淺色粗布襯衫,前襟的鈕扣卻沒有一顆是扣上的,跳躍的營火像是在他眼眸深處也燃起了火花,橘黃色的火光勾勒著他胸前結實的肌肉曲線。
他將長髮整齊地束在腦後,只留了半個月的鬍子還沒能如他所願蓄成落腮鬍,不過配上深刻立體的五官,已憑添幾分滄桑頹廢。
他的十指戴著大大小小的戒指,在吉他上撥弄出流暢熱情的音符,身旁有人以手風琴、小提琴、甚至是拍手伴奏,搭以簡單的歌聲合音,孩子們和少女們則圍著營火跳舞。
白若楠椅在門邊,雙手抱胸,定定地看著那幕景象許久。
這裡每一個人的笑容都顯得那麼真實自然,眼裡的歡樂、出口的笑語,彷彿發自內心,原始而毫無矯飾。
朱巖桐處在他們之中,同樣怡然自得,人群像是因為他而聚集,他的光芒就算在人群中也難以被掩蓋。
他們知不知道他曾經吸過毒、進過監獄呢?白若楠心裡一浮現這個疑問,忍不住自我厭惡。她這樣的想法和那些挖人隱私的狗仔隊有什麼兩樣?
這一邊,朱巖桐老早就注意到白若楠,他不著痕跡地觀察著她。
雖然她沒把頭發放下來,但至少束起馬尾的樣子看起來不再那麼嚴肅,如果能把那反射著火光的眼鏡也拿下來就更好了。
一曲終了,朱巖桐將吉他交給身旁的印地安男人,由他繼續彈奏下一首曲目,自己則悄悄地來到白若楠身邊。
注意力始終在他身上的白若楠發覺他走過來,不禁有些慌張,幸好反射著火光的鏡片讓她有種被保護的安全感,才能佯裝若無其事地看著跳舞的人們。
令她相當意外的是,場中熱鬧的氣氛沒有因朱巖桐這位主角暫時離開而降溫──至少在她看來,他應該是這場歡宴裡被眾星拱月的主角。
朱巖桐一在她身前站定,就習慣性地又把一手撐在門上。
「怎麼不和大家一起玩?」他問。
對他的親近感到不自在,白若楠下意識地退了一步,背脊抵在牆上,故作冷靜地推了推鼻樑上的眼鏡。
「我在旁邊看著就好了。」
「可是大家是為了歡迎妳才聚到這裡來的。」他說。
「歡迎我?」白若楠只覺得受寵若驚。
朱巖桐笑了笑,解釋道:「因為島上很少有客人,」而且又是他的客人。「這裡的人一向很好客,一定要給他們機會盡地主之誼,否則妳可能得忙著到每一家去作客。」所以他才提議大家聚在一起,免得她這一趟來別說沒有度假的感覺,搞不好還會被太過熱情的居民嚇到。
「可是……」白若楠對這樣的善意很感動,只是她沒辦法說服自己不彆扭,「我不習慣這樣。」她看了一眼火堆旁穿著粗布衣裙,卻仍然熱情奔放的女孩們,自慚形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