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島上居民對朱巖桐的尊敬,所以Grace很放心讓白若楠自行前往,在這個島上,只要是Vincent的客人都會得到相當的尊重。
穿過兩邊乾燥的叢林,間或在小土丘上見到一株仙人掌,當圍繞著白籬笆的天藍色屋舍映入眼簾時,孩童玩鬧的笑語聲也飄過耳際。
兩個、三個……不,五、六個小男生一邊尖叫一邊大笑著從白籬笆後衝了出來,好像屁股後有怪獸在追趕似的,每個人手裡都拿著竹槍和木刀。
最後,一個男人鬼吼鬼叫地跑了出來,肩上還跨坐著一個也在怪叫、戴著面具的小鬼,他手裡的不明物體正是其他人一哄而散的主因。
男人穿著寬鬆的熱褲,赤裸的上身數不清有多少紋身,脖子上掛著羽毛和串珠串成的印第安項鏈,長髮束在腦後,臉上佈滿頹廢的胡碴。
見狀,白若楠第一個反應是向後退,但來不及了,小鬼們一見到她就像看到救星似的,先是將她團團圍住,接著躲在她身後,印地安話夾著半生不熟的西班牙話,讓白若楠手忙腳亂,不知如何是好。
「怪物來了!」白若楠只聽得懂其中一個小男孩用西班牙話這麼尖叫著,其他小鬼立刻朝反方向狂奔而去,把不明所以的她丟在原地。
「什麼?」白若楠才轉過身,詭異的龐然大物已朝她逼近。
「啊──」扯開喉嚨尖叫的當口,她只看見男人肩上的小鬼把一隻詭異的爬蟲類往她臉上砸了過來。
石頭般的皮膚,還有蛇信般的舌頭和猙獰的臉孔。
白若楠尖叫著,揮開差點抓花她玉容的不明生物,顧不得其他,只能雙手亂揮、雙腳狂跳,驚慌失措中,鞋子掉了一隻、眼鏡也歪了,從來不會有半根亂翹的頭髮也因為爬蟲類舞動的四肢被抓得像個瘋婆子。
她跌坐在地上,終於看清剛才與她親吻的生物廬山真面目。
好不容易鎮定的情緒又被嚇得魂飛魄散,這回的尖叫聲比剛剛更驚人。
蜥、蜥……蜥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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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若楠真的不懂,這個男人憑哪一點風靡全世界、粉絲滿天下,還被年輕男女譽為頹廢教主與搖滾天王?
啊!當然,如果要論頹廢,她還真沒見過幾個跟他有得比。
朱巖桐朝著白若楠露出一個和善的笑臉,兩排潔白的牙齒對比這半個月來被拉丁美洲艷陽曬黑的皮膚,顯然白得刺眼,也令從來沒像剛才這麼失態過的白若楠無法領情。
她放棄再徒勞地撥弄已經散亂的髮髻,向來不擅微笑的臉上有種陰晴不定的表情,讓原來還在朱巖桐屋子裡亂晃的小鬼頭們全害怕地跑到屋外,卻仍忍不住好奇心躲在窗邊朝裡頭張望。
朱巖桐一邊朝窗外的小鬼頭使眼色,一邊遞給白若楠一杯茶壓驚。
「抱歉,那孩子不是故意的,他說他的視線被面具遮住了,不曉得是妳,所以才把小白丟到妳頭上。」他的英語十分正統,完全不像其他東方人或拉丁裔民族會帶有特殊的腔調──搖滾天王Vincent得天獨厚的優勢包括了超強的語言天分。
白若楠只喝了一口茶,勉強露出一個微笑,雖然對朱巖桐印象不好,但她也不希望這些孩子們以為她是會張牙舞爪的魔女。
她喜歡小孩,只是不知道怎麼跟他們相處。孩子們面對她時的緊張反應會讓她挫敗。
「沒關係。」她猶豫了一會兒,才僵著聲音開口道:「朱先生,我是西格瑪出版社派來和你接洽的編輯……」
「我知道,」朱巖桐仍然只穿著一件小花褲,一屁股坐在搖椅上把椅子晃的嘎吱嘎吱響,「我不介意妳先進去整理一下,再出來和我談。」
他是不在乎啦!她的模樣雖然凌亂,卻也滿有味道的,清瘦而結實的身材和挺直的骨架,還是他很有「興趣」的那一型……
不過這個小姐看起來很緊張,所以他才好心地提議。
朱巖桐的話讓白若楠羞紅了臉,她連忙起身。
「抱歉,浴室借我一下。」她這模樣一定很可笑!雖然在平常她一定會先生氣,畢竟只穿著一件小花褲的邋遢男有什麼資格「取笑」她?白若楠完全把他人的好意給扭曲了。
「請便,往這邊走,右手邊第一間。」朱巖桐指了指一旁掛著阿茲提克傳統手工藝吊簾的玄關,看著白若楠背影僵直地走進去。
好嚴肅的小姐。朱巖桐搔了搔臉頰。
才相處不到幾分鐘,講沒幾句話,他就開始擔心她會把神經給繃斷。
窗邊的小鬼頭們仍在探頭探腦,對著屋內的大頭目兼孩子王打暗號。
朱巖桐走過去,和孩子們蹲在窗欞下。
「報告指揮官!」把蜥蜴「小白」丟到白若楠臉上的小鬼頭,仍然有模有樣地扮演突擊小兵的角色,嚴肅卻又童稚的嗓音壓得低低的,「有敵人闖進基地裡了,怎麼辦?」敵人指的當然是白若楠。
朱巖桐正經八百的對著眼前五、六張興奮期待的小臉下達命令。
「敵人目的不明,我們會非常危險,因此現在指揮官命令你們各自散開找掩護,我會先確認入侵者有沒有危險性,再發訊號通知你們!」
小朋友們開心極了,好像真的在玩官兵遊戲一般,煞有介事地對著指揮官行個禮,然後全部跑開,各自找掩護去了!
朱巖桐笑著站起身,看著小鬼頭們消失的身影,然後才走回屋內。
白若楠三兩下把頭髮整理得服服帖帖,像變魔術似的,飄散的髮絲又光滑平整地盤了起來,出現在朱巖桐面前時儼然就像穿上層層鎧甲的女戰士,全身肌肉緊繃,表情平板僵硬。
朱巖桐看著白若楠走進大廳,她的緊張挑起了他的好奇心。
說這個女孩子矜持呢,又不是,因為她的舉手投足不像其他女孩子般,在面對他時總有一絲絲害羞和故作優雅。
說她嚴肅嘛,他對她花容失色、驚天動地的尖叫聲,還有剛才慌慌張張、面紅耳赤的模樣又有種說不出的感受;孩子們因為她是陌生人,才對她有些防備,但他看得出來這女孩只是不習慣把微笑掛在臉上,才將情緒一層一層的包在面具底下。
朱巖桐一向很喜歡研究別人──或者應該說,他只研究挑起他好奇心的人,就像此刻在他眼前的白若楠。
面對朱巖桐像要將她看透似的眼神,白若楠真希望自己變成隱形人。
她以為她已經回復到自己的最佳狀態,無奈在他那雙深邃得像會勾引人靈魂的淺褐色雙眸下,她就像沒穿衣服一樣窘迫。
這樣看人真的很沒禮貌!她微微氣鼓了腮幫子,卻不想表現出來。
如果把頭發放下,拿掉那礙眼的眼鏡,不知道她看起來會不會柔軟一些?朱巖桐心裡想著,那雙眼依舊直勾勾、火辣辣的盯著白若楠不放,令她又羞又窘,肝火忍不住冒上來。
「朱先生,」白若楠輕咳一聲,提醒朱巖桐的失禮,「我想先跟你談談關於出版你自傳的事。」她得先申明自己的立場,她不打算替他執筆或編輯那些會增加社會亂象的故事。
朱巖桐仍然沒移開眼,只是懶懶地應了一聲。
當對方引起他的興趣時,他就會忘形的像要看進一個人的靈魂深處。對別人來說這也許是個很討厭的習慣,可是他的眼睛真的很美,融合了東方的神秘氣息和西方的熱情狂野,幾乎沒有幾個人能在那樣的注視下不臉紅心跳。
「關於你的自傳……」白若楠的聲音越來越小,直到完全說不下去了,雙手竟然不爭氣的有些顫抖,雙頰似火燒,不安的將雙眼瞟向別的方向,接著她想起自己還有一項保護色。
她推了推鼻樑上的眼鏡,一邊觀察著站在哪個方位才能讓鏡片完全反光。
就是為了這個原因,她才堅持要配非多層膜鏡片,只要在面對棘手或不想正面回應的情況時,鏡片的反光就成了她最好的保護色,她可以避開外界所有人的刺探。
讓白若楠挫敗的是,她站的位置正好背光。
白若楠沮喪又尷尬,連耳根子都紅了。
「我該怎麼稱呼妳?」
白若楠愣了愣,才吶吶地道:「我姓白。」
「我是問名字。」
白若楠不情願地掀了掀嘴唇,又把話吞回去。
他們似乎還沒必要這麼「親密」的直呼對方名字吧?至少她心裡很抗拒。他們對彼此而言不過是路人甲和路人乙,等等攤了牌,她就會掉頭離開了。
「我問妳的名字。」朱巖桐這回的神情是百分之百正經,還多了一股壓迫感和強勢,實際上這並不代表他的態度和心境也跟著轉變。
正經與不正經,在朱巖桐身上,是絕對不能以表情和氣勢來加以區分的。
但白若楠不知曉這一點,只能僵硬地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