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對、不對,現在可是大白天呢,怎麼可能會見鬼?所以嘍,一定是對方沒事,才會駕著車子離開的。對!一定是這樣,一定是對方沒事,而不是自己撞了鬼。
拍拍額頭,她笑自己笨,然後右腳往上一跨,又回到馬路,這才發現,她的白球鞋兩側,已被磨擦出一道道黑色的痕跡。她應該覺得幸運嗎?因為這水溝裡的水已乾涸,否則,她大概會淪落到摔得一身濕的狼狽模樣。
如果真讓她摔得一身濕,那她要怎麼穿著一身濕淋淋的衣物進學校?所以,她真的要覺得自己很幸運,雖然撞了車,也摔了地,但至少她沒受傷呀。
她──俞岱吟,就是個這麼樂觀的女生。
正當她慶幸自己是平安的時候,猛然想起一件事,她看了看手腕上的表,九點十分。啊啊啊──完了完了,第一堂課已經開始了,再不趕緊進教室,她就等著重修啦。
真是的,怎麼會忘了自己還要上課啊!她一邊自責自己的粗心和健忘,一邊牽起躺在馬路上那已有些變形的腳踏車,然後急急忙忙坐上去,雙腳奮力地往下踩。
噢,耶穌基督、聖母瑪利亞、阿拉真主、觀世音菩薩、十八王公……現在不管是什麼佛、什麼主,只要各路英雄好神,能讓她順利到達學校,要她信教、吃齋念佛,她都沒問題。
眾神明,拜託拜託,讓她順利到達學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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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這是開學以來的第幾次了,程雪擎的眼神,總是會不由自主地飄到他座位右後方四十五度角的位置。
陳雪晴,那是她的名字,一個這學期才轉來班上的漂亮女生。他發現她聽課時,會習慣性地用左手撐住下巴,這麼一來,原先遮住她半邊臉的直長髮就會披在背上,好看的五官因而更清楚。
是的,她的名字和他的名字念法幾乎是一樣的,所以每當老師點名時,她和他總會同時舉手。也因此,要他不注意到她,還真是困難。
雪晴、雪晴,他喜歡她的名字更勝於自己的。
她的名就像是晴空下的皓雪,多麼耀眼、多麼炫目,但卻又多麼冷冽啊!就如同她給他的感覺一樣,雖亮麗,卻冷得不易親近。
他喜歡她的名字、喜歡她冰冷的氣質、喜歡她的恬靜、喜歡她聽課時的認真模樣,也喜歡她全身上下那看來過分乾淨的舒服感。
他每日總是循著思念的心情,側過頭靜靜凝睇她;他每次總是在她就要發現他的眼神時,又若無其事地將自己的眼神收回。雖然只能偷偷的、小心翼翼的,但卻有種唯美感存在,所以,他貪戀這樣的感覺。
「喂!你是做賊呀?一而再,再而三地偷瞄人家,不怕人家把你當成色情狂?」坐在程雪擎後方的阿東誇張地搖頭歎氣,他實在不能接受男人在感情上面畏畏縮縮的,何況這個男人還是他最要好的同學兼死黨兼球友。
「如果我這樣就叫色情狂,那你不就是天下第一超級無敵大淫魔了。」程雪擎轉頭瞪了阿東一眼。
開什麼玩笑啊,以阿東那換女朋友比換襪子還快的速度,用大淫魔稱呼他,還算是便宜了咧!
「錯錯錯,我這叫天生風流種。」阿東甩甩前額那過長的劉海,一臉欠扁模樣。「就交給我吧!以我的獵艷經驗,我敢跟你掛保證,三天之內我就能幫你把她追到手。」
「感恩,這就免了。」讓阿東去幫他追他心中的天使?嘖,他怎麼可以讓阿東這種禽獸不如的人去做這種事,這種感覺就像是要他去追那位帶銀同學一樣,太污辱人了嘛!
像陳雪晴這樣的大家閨秀,才是他程雪擎心儀的對象。哪像那位帶銀同學,論名字,俗氣得要命;論氣質,沒什麼氣質;論認真,同班了這麼久,還不曾見她準時到校上課過;論乾淨,那就更別說了。
若真要說起誰追求誰的問題,阿東和帶銀同學倒是挺速配的。哈哈!
其實,他追求這等事並不怎麼感興趣,要是追到了,那倒還無所謂;要是她拒絕了,大家往後還要見面,那豈不是太尷尬?何況她看起來是那般神聖高不可攀,還不如留著默默欣賞就好。
這就像看到第一名模林志玲一樣,有哪個男人不愛她啊?他程雪擎也愛啊,問題是,追得到嗎?所以,大部分的男人都只會默默欣賞,而不會有所行動。這麼簡單的道理,隨隨便便抓一個國中生來問也都知道。
「對不起,我來晚了。」此時,俞岱吟抱著背包,踏入教室內。
唉,他千百個萬百個億百個……無數個不願意在這個時候聽見這道聲音。
眼神繞了教室一周,還是只剩下他右手邊的位於是空著的。他知道,帶銀同學又要坐在他右手邊了。
十二秒後,果然,她真的坐在那個位子上了。
然後,她開始拉開背包的拉鏈,接著找出英文用書,又拿出筆袋和筆記本。雖然看得出來她已經盡量放輕她的動作,但是聲音還是吵到連前方講課的老師都停頓下來。
垮臉,帥帥臉頓時皺得比沙皮狗還醜。他程雪擎究竟是倒什麼楣啊?為什麼連著好幾日教室都只剩他右手邊這個空位?為什麼每日她都是最晚進教室?又為什麼剛剛他和她還在馬路上撞過車啊?
「那位同學,我已經注意你好幾次了,你怎麼每次都這麼晚才進教室聽課?不是我愛念你,你知不知道賺錢很辛苦,你這樣拿著父母親用勞力換取的金錢來唸書,還不知道要好好用功,真的很不應該。」台上英聽課的老師推推眼鏡,一臉不悅地瞪視著俞岱吟。
「對不起,我以後一定改進。」俞岱吟滿心歉疚,為自己的遲到。即便她被誤會,即便大家都不知道她早已無父無母,她還是認為自己遲到就是不對。
「以後?你以為我的課那麼好混啊?我現在考你一題,要是不會答或是答錯,那你以後就不用再來上我的課了。」老師又把眼鏡推高了一些。「Under no circumstances there are passengers allowed to smoke in the air-conditioned bus.你把這錯誤的句子用正確的文法說一次。」
「Under no circumstances are passengers allowed to smoke in the air-conditioned bus.」俞岱吟無誤地把正確的句子念了出來。
「你……很好,這次就放過你。現在給我坐下,好好安靜聽課。」老師訝異她的反應,而原先帶著怒意的眼神,也悄悄地多了份讚賞。
本來打算看好戲,期待帶銀同學出糗的程雪擎,在看到她的表現後,也不得不認同她的英聽能力還真的是很不錯。
偏過頭盯著她抄寫筆記的認真模樣,程雪擎猜想,也許帶銀同學是個認真的學生,只是他沒發現罷了。
而這時,像是感受到來自左邊的目光的俞岱吟,突然抬起了眼,接著把頭轉向那道目光的主人。她的眼神,在今天第二度與他的交會。
岱吟困惑地看著他幾秒,然後又若無其事地把眼神調回自己的筆記本上。
咳……那個……這帶銀同學該不會是不認得他吧?因為從她剛才的眼神裡,他確實是讀到了這樣的訊息。
她不認得他?帶銀同學真的不認得他程雪擎哇──天啊,虧他們已經同班一年,她今天早上還把臉貼在他的車窗上,她竟然還用一副「你看什麼看,我又不認識你」的疑惑表情回望他!
他還是得說,這位帶銀同學,真的很笨!
第二章
台灣人總是這樣的,對於一些無法理解,或是無法解決的事,就會尋求神佛的協助、慰藉;之後,被神權左右了,就產生所謂的迷信。這種情況,特別容易發生在上了年紀的婆婆媽媽身上。
母親尚未丟下他們姐弟之前,每當到了瀚瀚要回醫院追蹤治療時,她總是會用一條大毛巾裹住瀚瀚,把他包得密不通風,只差沒把口罩和眼罩也用上。即便在炎熱的七月天,也是如此。
母親曾說,生了這樣的孩子會讓人嘲笑,所以非不得已,她不會把瀚瀚帶出去見人,就算出門,也定要用毛巾裹住瀚瀚,好遮掩他身上的瑕疵。因為,她不想成為左右鄰居指指點點的對象。
也因此,在母親棄他們而去之前,瀚瀚不曾真正看過外面的世界,當然也不知道天空是藍色的、雲朵是白色的、太陽是耀眼的、月亮是柔美的、星星是閃耀的、彩虹是艷麗的、樹木是綠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