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她發出一聲好長、好長的歎息聲,有著千頭萬緒無從打理的煩惱,既怨著展靖白的優柔,更怨著自己的寡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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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德皇帝朱厚照一上完早朝,便宣召寧陽侯狄雲棲到文華殿覲見。
狄雲棲一進來,行完君臣之禮,他便摒退左右內侍,獨留總管太監曹剛陪伺,然後,他凝神注目著神采奕奕,俊秀儒雅的狄雲棲,不矜不躁地開口說道:
「宣之,剛剛兵部尚書韓維上了一道奏折,內文提到蒙古親王濟農哈屯一直蠱動其他宗藩,反對蒙古大汗達延汗與我國和睦相處、互市往來的政策,要朕多加留心防範,而工部尚書石浚亦曾向朕提及,說濟農哈屯此人野心勃勃,飛揚跋扈,是個剛愎自用,桀騖不馴又殘暴嗜殺的狂夫,而這些年來,我國與蒙古的關係發生變化,可說是雲譎波詭,互相猜忌,令朕不禁懷疑,這當中有人作祟搞鬼,蓄意破壞?!」
「皇上高瞻遠矚,真知灼見,微臣佩服。」狄雲棲躬身一福,不卑不亢地送上他的恭維。
朱厚照先是搖搖頭,既而目光炯然地望著他,「朕不是要你來拍馬屁的,朕要聽聽你的意見,看看今後該如何處置應對?」
「不瞞陛下,其實,這件事,微臣已暗中留意了一段時日,亦覺事有蹊蹺,不甚尋常。想那蒙古分裂成韃靼、瓦刺以來,為了爭權奪勢,彼此傾軋了數十年,到了巴圖蒙克(又稱達延汗)才好不容易統一安定,穩定政局。他對我國主張親善合作的政策,努力維繫雙方的貢市關係,從此化干戈為玉帛,也造福了兩國的黎民百姓。但,很顯然地,有人不樂見此太平盛況,故而暗中勾結,陰謀破壞我國與蒙古的關係,從而隔岸觀火,漁翁得利。」狄雲棲一臉恭謹的答道。
朱厚照頗有同感,「朕也是這麼想,否則,咱們和蒙古好不容易握手言好,前景無限,怎會無端地惹出事故,不是咱們這有朝臣要員被暗殺,就是他們那有親王貴族死於非命,弄得我們與蒙古人心惶惶,疑雲暗生,關係緊繃!」
「更教人覺得納悶的是,暗殺他們的人居然都是買命莊的殺手。」秋雲棲一臉深沉的攢起了眉峰。
「買命莊?」朱厚照生在皇宮,貴為天子,理得是國家大事,對那些江湖派別,武林恩怨,幾乎一無所知,聞所未聞,自然不如狄雲樓來得清楚。
「陛下有所不知,這買命莊乃一神秘的江湖組織,專司暗殺索命的無本買賣。」狄雲棲不慌不忙的躬身答道。
「哦?」朱厚照心念一動,輕攢眉頭,「你怎知下手的人便是買命莊的殺手。」
「因為,買命莊有個不成文的慣例,每在索命之前,會先給對方送上死亡名帖,當作催命符,一旦任務完成,他們會在現場留下一支黑色令旗,上面繡著骷髏頭的標記,讓買主知道,他們已順利得手。」
朱厚照愈聽愈覺得驚奇詭譎,對那些江湖人難以捉摸的行事作風大惑不解,跟著,他像突然聯想到什麼似的,瞿然一省,拍桌驚呼:
「宣之,朕突然想到了一件懸案,十六年前武清侯展元修一塚慘遭滅門,連同他的夫人、家丁、侍衛、奴僕在內,八十餘口全部罹難,惟有他的獨生子下落不明。而他的夫人,還是達延汗的女兒敏雅蒙克公主呢!當時先皇孝宗聞此噩耗,大為震驚,特將此事發交刑部,限期破案,沒想到,那幾個庸才奔波多年,卻查不出一點餡兒,只知命案現場留有一支繡蒼骷髏頭的黑色令旗,至於這支令旗代表什麼,他們卻渾渾噩噩,儼如白癡!」
狄雲棲的臉色更為沉重複雜了,「由此看來,這樁慘絕人寰的滅門血案,也是買命莊下的毒手。溯本追源,仔細想來,在背後策動這些暗殺計畫的人,當真是狠子野心,鬼蜮伎倆,而且,早就豺虎磨牙,圖謀不軌了。」
「依你之見,買命莊和這些躲在暗處的陰謀分子有無掛句的嫌疑?」朱厚照慢聲問道。
狄雲棲目光閃了閃,「只怕是瓜田李下,難脫干係!」
朱厚照面帶沉思的徐徐點頭,「宣之,你對買命莊認識多少?」
「略知一二。」狄雲棲定定答道,一派溫文的徹撇唇,「據聞,買命莊的龍頭『奪命閻君』行事詭異,武功高超,練就了一雙觸人如燙,好比炮烙酷刑的『雷霆掌』,但卻沒有人見過他的真面目,他也很少親自出馬,而他旗下高手如雲,除了二大摧命判官『哀無命』,『悲無常』外,還有十名勾魂使者,分別是天哭、地泣、黑魅、綠魑、藍魎、紅魍、銀魈、白魁、紫魄、金魃。個個俱是身手不凡的冷血殺手,只要他們接下訂單,被指名的對象幾乎是死定了,難見生機!」
朱厚照眨眨眼,面泛嘲謔的笑了笑,「照你這麼說來,這奪命閻君簡直比朕還威風,掌握生殺大權神得連朕都自歎弗如啊!」
狄雲棲雙眼亮晶晶地莞爾一笑,「陛下說笑了,這奪命閻君不過是個刀上舔血的江湖獨夫,豈能與皇上相提並論呢?」
朱厚照卻意猶未盡,摸摸下巴,繼續發揮他貴為天子難得一見的幽默感,「宣之,不瞞你說,朕早有意廣開門戶,禮賢下士,集天下精英於一班,既然那個奪命閻君這麼厲害,可以殺人不眨眼,形同探囊取物,朕便召他進宮當差,做個什麼護國大將軍,讓他上戰場殺敵掠陣,豈不是人盡其才,一舉數得?」
狄雲棲朗朗一笑,「皇上英明幽默,臣領受了。」
朱厚照喝了一口參茶,笑意吟吟的說道:
「怎麼樣,朕這個萬歲爺除了一絲不苟的臭臉外,也有風趣可人的一面吧!」跟著,他一整形色,又把話鋒兜回到了嚴肅的正題上。「宣之,這賣命莊既是個殺人組鐵,下手犯案必是受雇於人,所以,咱們偵查的重點,不能只擺在買命莊上頭,那個在背後呼風喚雨的黑手也必須揪出來才行!」
「臣知道,臣已私下拜託一些江湖朋友暗中查訪,任何蛛絲馬跡都不會輕易錯過的。」
朱厚照滿意地點點頭,「這事有你擔待,朕就放心了,但望能早日查明,揪住那些不懷好意的陰謀分子,讓我國和蒙古之間的嫌隙、誤會早些冰釋,從此一片祥寧,一團和氣!」
「陛下鴻福齊天,定能心想事成,料想,那些封豕長蛇,其心可誅的跳樑小丑,也囂張不到幾時了。」狄雲棲軒軒劍眉,神清氣朗的笑道。
朱厚照只是精神矍爍地笑咧了嘴,跟著,又想到什麼,趕忙出言提醒狄雲棲。「宣之,為了萬一起見,蒙古那邊,最好也能派個武藝不凡,足堪重任的人走一趟,打探動靜,必要時,可以和達延汗溝通會晤,取得默契。」
「陛下深謀遠慮,微臣佩服之極。」狄雲棲再度意態瀟然地送上他的恭維,「但不知皇上屬意何人來擔此重任?抑或是要臣委任江湖朋友幫忙?」
「朕心中早有人選,而且,此人你也熟悉,不但熟悉,而且還交情不凡。」朱厚照一字一句地慢聲說道,目光一寒,臉色已變得十分古怪詭譎。
狄雲棲心頭一震,臉色也開始不太自然了。「恕臣愚昧,不知皇上所指何人?」
朱厚照目光犀利地掃了他一眼,臉色更加地莫諱如深,「說到此人,朕還有一筆帳還未跟你算呢!」
狄雲棲心思縝密,反應敏銳,早早便聽出了朱厚照的弦外之音了。事到臨頭,儘管心情忐忑,有著滿懷難言的疑懼和不安,他還是硬著頭皮沉住氣,以一種沉穩又不失謙卑的態度,向朱厚照施禮問道:
「臣不知何處冒犯了聖上,請萬歲爺降罪,臣甘心領罪受罰!」
朱厚照從鼻孔裡冒出了一聲重呼,「哼,要真論起你的罪狀,只怕是罪誅九族,詔碟於市。若非朕辜念你赤膽忠心,功在社稷,又與我有表兄弟,兒時嬉戲之情,這筆帳,朕早就跟你算得一清二楚了,還容得你裝佯裝蒜,欺君罔上!」
狄雲棲被罵得心知肚明,愧怍交替,無言以對,只好屈身下跪,苦笑連連了。
「怎麼不說話了?舌根打結了?」朱厚照板著臉慢吞吞地挖苦道。「你不是能言善道,口若懸河的嗎?怎麼這會這麼安靜?」
「臣自知罪孽深重,不敢賣弄唇舌,污了皇上的耳目。」狄雲棲戰戰兢兢的低聲答道。
「哼!你也知道自己罪孽深重哪!」朱厚照面無表情的瞅著他,「你倒是給朕說說看,你犯了哪幾條殺頭大罪啊?」
狄雲棲聰明絕頂,早已領悟朱厚照此舉並非真的秋後算帳,而是有意給他一個下馬威,讓他心生警惕,有所忌憚,日後,更能做個悅首帖耳的不貳忠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