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年夏末,宮清嵐身中奇毒,千里迢迢地在友人的伴護下,趕到崆峒山,向靈鳩子求取解藥。
靈鳩子卻提出了交換條件,要他應允解毒之後,留在崆峒山服役三年,否則,任憑他如何懇切哀求,他都不會撩一下眼皮子,輕易賜藥解危。
宮清嵐不肯接受他的「但書」,只好在談判破裂的情況下,黯然離開了崆峒山。
孰料,殷月琳卻對他一見傾心,不忍見死不救,便偷偷竊取了師父的解藥,摸黑下山,追上了宮清嵐。
一段孽綠於焉展開了。
唉!眼見上一代的悲劇,又將在宮冰雁身上重演,憂思滿懷的屠韻娘實在不知該如何阻止才是。
只能一再婉言苦勸著死心眼又想不開的宮冰雁,盼她能早日勘破情關,從千絲攀籐的情路中走出來,找回生命的歡顏和自在,別像她的父母一般,永遠掙不脫為情所苦的緊箍咒,而活在互相折磨、撕裂的深淵中,直到悲劇吞噬了彼此,痛苦也不再是痛苦為止……
寧陽侯狄雲棲一走進迎翠樓,胡嬤嬤趕忙扭著臀部,上前迎接,一副喜從天降的模樣。
她先是一臉春風地打著官腔,說上幾句甜滋滋的應酬話,跟著又裝腔作勢地抱怨起狄雲棲,說他不該娶了新娘便忘了紅顏知己,把彭襄妤冷落在一旁,不聞不問地。
狄雲棲隨意和她攀談著,跟著又從懷抽取出一張五百兩的銀票孝敬她,以彌補彭襄妤生病休息期間所造成的損失。
胡嬤嬤眼睛亮晶晶地,笑得都快瞇成了一條線,但她又不忘故作矯情地推卻一番,然後又不給狄雲棲開口做任何表示的機會,已不嫌多地迅速將那張銀票藏進懷抽中,還說了一串冠冕堂皇的漂亮話。
對於胡嬤嬤見錢眼開卻又惺惺作態的行徑,狄雲棲早已見怪不怪,和她漫聲虛應一番之後,他已徐徐移步走向了立在大廳迴廊處的巧兒。
巧兒看見秋雲棲來了,不禁笑開了眼,笑開了眉,一番寒暄之後,忠心耿耿的她,又頗不甘心地替彭襄妤擊鼓嗚冤了,像老太婆的裹腳布,滔滔不絕地數落起閻俊青和展靖白的罪狀,直到狄雲棲說他會找機會修理閻俊青,讓他嘗嘗賠了夫人又折兵的惡果後,巧兒才稍稍平復了翻騰不已的情緒。
跟著,有仇必報的她,又不忘緊迫盯人地追問著狄雲棲,該怎麼修理展靖白,好替彭襄妤出氣時,狄雲棲卻態度曖昧地打起啞謎了,隨便以一句他會見機行事來搪塞,看巧兒不滿地嘟起小嘴,他只好強調一切等見了彭襄妤之後再談。
才剛轉身,準備上樓,巧兒又趕緊出聲攔阻,將他拉到一旁,鄭重萬分地叮嚀他,千萬別在彭襄妤面前提起展靖白,乃至生病的原因等等異常的敏感話題,免得再度刺激了她,讓她好不容易平靜的心湖再起波瀾。
狄雲棲見巧兒如此用心守護著彭襄妤,至為感動,焉有不從之理,連忙叫狄揚帶著禮品同他一塊上樓。
彭襄妤見到狄雲棲來請,自是驚喜萬分,病癒之後,更顯得楚楚可人的容顏亦多了一層耀人的光華。
「雲哥,你怎麼有空來?皇上那麼倚重你,你如何走得開?」
「走不開,也得硬挪出時間來探望你啊!」狄雲棲定定地望著她,揚眉而笑,「誰教你不小心保重玉體,得了風寒受苦不打緊,還累得我和傲風憂急交迫,坐臥不寧,不知為你添了多少根白髮!」
彭襄妤星眸閃閃發亮,「雲哥,你有唐二哥的消息啦!」
「何止有,而且他已經回來了,皇上也既往不咎撤消了他的罪狀。」狄雲棲揮揮折扇,慢吞吞地笑答道。
彭襄妤驚疑不定地挑起一雙柳月眉,「怎麼可能?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啊!」
「皇上不忍太后為了思念承慶公主,鎮日悵悵不歡,淚眼交加,所以,命令我帶他去找他們,所以……」狄雲棲眨了一下眼眸,一副不言而喻的神情。
彭襄妤眼波一轉,條地意會了過來,「原來你早就知道他們躲在哪裡,卻故意裝聾作啞,把所有人都瞞在鼓裡!」
狄雲棲有點無辜地軒軒劍眉,「老實說,他們的藏身處,我並沒有十足的把握,之所以能順利地找到他們,完全是靠直覺和運氣。」
「是嗎?」彭襄妤一副懷疑的口吻。
狄雲棲搖搖折扇,一本正經地望著她說:
「是真的,我真的是憑直覺和運氣,否則,傲風那小子拐了公主之後,便六親不認地逃之夭夭,別說是音訊,連個屁都沒放,想要一舉逮到他,談何容易?」
彭襄妤眉眼之間帶著一抹淡淡而慧黠的笑意,「那你的直覺告訴你,他們躲到哪裡?」
「東海某個不知名的神仙島嶼。」狄雲棲好整以暇地接過巧兒遞過的香茗,輕啜了一口,又再緩緩說道:「有人稱之為海上仙山,也有人稱之為蓬萊仙島,八年前,我和傲風一時興起,曾結伴同游,去東海的幾個無名島上尋幽探險,其中最大的一個島嶼海霧瀰漫,幻變多端,雲影嵐光,上下一色,有說不出來的壯麗和脫俗,宛如人間仙境,置身其中,讓人有種跳出紅塵,太上忘情的感覺,我們流連而返,離去之前曾經戲言,哪天厭倦了凡塵的紛紛擾擾,要歸隱山林時,就來此結廬棲身,過著松風水月,不問世事的神仙生活!」
「所以,唐二哥和承慶公主私奔之後,最好的隱居之處,便是這座美如仙境的無名島嶼了。」彭襄妤靜靜地下了結論。
「不錯,哪曉得這老小子見我帶皇上出現在島上,先是惡狠狠地瞪了我一眼,然後緊抿著嘴,別彆扭扭地不肯向皇上行禮下跪,我好心提醒他,他居然還挺著胸膛,理直氣壯地說道:『他的雙膝除了爺爺奶奶,父母之外,還未跪過其他人。』眼見皇上繃緊了龍顏,一副正待發作的神色,而他老兄還不懂得看風使帆,承慶公主一急,杏眼圓睜,惡狠狠一瞪,他倒馬上雙膝下跪了,弄得皇上又好氣又好笑,不知該辦他個欺君罔上的重罪,還是頒個標準駙馬爺的匾額給他?」
彭襄妤噗嗤一笑,笑得雙肩抽動,連連攏袖,「我真服了他,在皇上面前也敢耍性子,逞傲氣,還好,他疼老婆,否則,惹惱了皇上,新仇舊帳一起算,他有幾個腦袋都不夠砍。」她微微喘了一口氣,笑意不絕地再次搖搖頭,「沒見過這麼驢的駙馬爺,有台階還不會下,現在他人呢?陪承慶公主回皇宮內院面見太后去了嗎?」
「沒有,皇上要他將功贖罪,派了一個特殊任務予他,他現在已動身前往蒙古了,而承慶公主則回皇宮待產。」狄雲棲輕聲笑道。
「什麼? 公主有了身孕, 那可是天大的好消息呢!」彭襄妤喜盈盈地笑道,「唐老爺子一定樂歪了,老天爺總算賞臉,讓他如願升格當上爺爺了!」
「想起來乾爹也真是可憐,」狄雲棲失笑地搖搖頭,「為了當這個爺爺,他苦心思慮,運籌帷帳,不惜和傲風玩心計,耍權謀,豈知兒子千挑萬選,什麼人不愛,偏愛上金枝玉葉,碰都碰不得的皇家公主,還犯下了皇宮搶親的殺頭重罪,害唐門差點為此罪誅九族,冰消瓦解,這種擔心受怕的滋味,他幾時消受過?傲風這個樓子捅得讓他不知道老了幾歲?還好,皇上法外施恩,赦免了傲風的罪,而承慶公主也有了身孕,他這個飽受驚嚇的老父,才得以放下心頭的重擔,高高興興,毫無顧忌地坐上爺爺的寶座!」
「好在一切總算是雨過天青,否極泰來了,但不知皇上派唐二哥到蒙古何事?」彭襄妤盈盈笑問道。
狄雲棲神色一懍,侃侃道出買命莊下手殺害大明與蒙古二國要臣所引起的種種疑雲。「為了查明真相,皇上派傲風到蒙古明察暗訪,以瞭解蒙古那邊的動靜,看看是何人心懷不軌,刻意躲在背後興風作浪,破壞我國與蒙古難得建立的信任與和平!」
彭襄妤斂去了臉上的微笑,「由此看來,這買命莊並非一般單純的殺手組織,但不知……」她低眉斂眼的思揣著,「他們為何要下手殺我師父,她不過是個雲心月性,淡泊名利的修道人啊!」
「我會替你查明原因的。」狄雲棲慨然允諾,然後,他一臉凝肅地正視著她,「襄妤,我要你答應我,千萬沉得住氣,不要輕舉妄動,把買命莊的事交由我和傲風,還有飛羽堡的弟兄來全權處理,這不僅是你個人的私仇,還涉及了國家的安危,我們一定會查個水落石出,給你一個明確的交代!」
彭襄妤垂下二排濃密的羽睫,貝齒輕咬著朱唇,沒有作聲。
「襄妤,別的事我不勉強你,唯獨此事,你可得依我,別太意氣用事啊!」狄雲棲加強了勸說的語氣,執意要彭襄妤接受他的忠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