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不得朝中那幾個會拍馬屁的臣子爭著要迎她做妻子或者兒媳婦。她臉色一變,難道她代父執政的事,已經在不知不覺中鬧得人盡皆知?
趙竟仰首往前走,陰沉蒼白的臉讓趙樂燃看著很不舒服。經過她身邊時,他道:「若是皇兄知道,你選來選去選個藝伎,會是如何表情?哈哈哈……本以為你會帶回來一個賤民,或者滿身銅臭的商賈……嘖……」
「嫁什麼樣的人是我的事。再者,我跟怨歌之間清清白白,不是你想的那樣。」趙樂燃生氣的道。
趙竟搖搖手指,邪惡的笑浮上陰沉的臉。「你以為本王爺是瞎子嗎?」若不是她在乎怨歌,怎麼會對他流露出這樣憎恨的眼神?
他的笑聲讓人毛骨悚然。「我跟你不同,你對他……認真,而我只是把他當玩偶。」趙樂燃,你有弱處,便代表著你完了。
玄色袍子飛揚起來,趙竟笑聲漸遠,趙樂燃背後已經全是冷汗。
「他走了。」難怪怨歌掙不開趙竟的束縛,趙竟可是個深藏不露的練家子。父皇說過,趙竟的功夫不低。
能賣她面子,這樣輕易的放過怨歌,也算她走運。
見怨歌背對著自己,趙樂燃走到桌子另一面,想去看他的情況。
他只是袖子被扯下一邊,頸上有些擦傷而已,大概不會有事吧。
「怨歌……」趙樂燃喚道,竟帶著綿綿不斷的情。她驚訝的摀住唇,不敢相信。
怨歌清澈的黑眸帶著怨氣與詛咒,他除了閉上雙眼之外,已沒有其他法子逃過她。她的眼裡沒有同情,也沒有厭惡,而是關心與赤裸裸的情意,連她本身部沒有察覺到的情意。
趙竟與她的對話,他聽得一清二楚,知道她真的是公主。
市井小民及商賈之間,有不少懷安公主的傳聞。
說她生於民間,長於宮裡。十四歲開始便暗中代父執政,雖然奸臣當道,她處於其間卻游刀有餘,是寧宗最疼愛的女兒。
沒想到,居然是她……
看起來弱弱小小的她,居然會是眾人口中的懷安公主。
難怪剛見她時,便感覺她沒有想像中的單純,總像藏著什麼秘密似的,連那雙圓圓的黑眸都帶著一絲偽裝虛假。
可是,說她虛假又不完全是。她仍是個需要人保護、需要人疼愛的女人,會抱著他哭,會因為一個兒時的青梅竹馬而苦苦尋找……
她之所以會有很多個面目也是情非得已,她只是想保護好自己罷了。
淚水從他的眼裡流出,自己只是個藝伎,一個傷風敗俗的男人。
你會讓她的人生也沾上污點,溫行書雖窮,倒也身家清白。而他……
「怨歌……我說過,我一定會把你贖……」她的手放在他的手臂上。
他尖銳的大叫:「滾!」
她瞠大眸子,不敢相信他會要自己滾開。
「你是公主,我是藝伎;你從小養尊處優,我扮出花枝招展的模樣去賣笑賣藝。我倆之間毫無交集……」
她遲疑著,想伸手抱住大叫的他,卻被他無情的躲開。
「想想你的桃木哥哥等了你好久,你也找了他好久,姻緣一旦錯過,就沒了。」
怕她再矛盾下去,怨歌撿起琵琶,飛奔回自己的住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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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屬下來遲了。」護衛鬼焰一見到趙樂燃從後樓出來,立即跪倒。
趙樂燃穿著素衣素裙,烏黑的長髮梳得簡單俏麗。「鬼焰,你怎麼來了?」
鬼焰道:「平南王差人通知屬下的,皇上傳下聖旨,要您盡快回宮。」
趙樂燃揚了揚手,示意鬼焰下去。
「公主,不能再耽誤了。皇上說,近日金國又派使者來……」
趙樂燃瞪了鬼焰一眼,心想這愚忠的護衛怎麼把這種事情都講出來。「你先騎快馬回去,我隔日就到。」臨安離杭州不遠,很快便可以回到皇宮。
她有事處理,不能就這樣走了。若是趙竟再回來報復怎麼辦?
「屬下保護公主不周,是死罪!這次我一定要順利的把您送回宮!」
趙樂燃歎了口氣,轉頭望向溫行書,發現他似乎還在發愣,便走過去拍醒他。
「你還好嗎?」趙樂燃覺得事情不該再隱瞞下去了,本來她也沒打算隱瞞什麼,只是沒有找到合適的時間說而已。
「琅、琅兒。」溫行書吞吞吐吐的說道:「他們喊你……公主?」
趙樂燃上前牽住溫行書的手。「桃木哥哥……不,我該喚你行書才是。」她搖搖頭,心中警告自己不能對不起這個善良溫柔的男人。
「你不必忌諱什麼,人前人後不用稱我公主,直接喊我琅兒便好。」頓了頓,她揮手將鬼焰招過來。
「行書,你娘親年紀大了,一個人住在杭州也不方便。如果你不介意的話,可願帶著母親陪我到臨安去?」
溫行書沒想到趙樂燃如此孝順,竟然還會念著他的老母親。不由自主的,兩行清淚滑下,他咚一聲跪下。「公主,謝謝你,謝謝。」
「行書,你帶鬼焰回家接你娘吧。」她笑著把他拉起來,看到他的俊臉上滿是淚水,心漏跳一拍,呆滯的盯著他。
不對勁,不對勁。她將手掌抵住額頭,哪裡不對勁,是哪裡不對勁?
溫行書上前握住趙樂燃的手腕,略帶緊張的臉,慢慢的鬆弛下來。
「嚇壞我了,還以為你生了病。」柔軟細滑的柔荑從他的大掌中溜掉,溫行書只當她是害羞,沒有多想。
「快去吧,接到娘親後,先去客棧等我。」
溫行書疑惑的問道:「你不隨我去接娘嗎?」
趙樂燃朝鬼焰使了個眼色,鬼焰見狀忙恭敬的拉過溫行書,嘀嘀咕咕的跟他講了些什麼,就見溫行書不再堅持,隨鬼焰出去。
望著他們遠去的身影,趙樂燃轉身上樓,她知道寶娘此刻一定在樓上。
走了兩階,她再度回頭,見溫行書與鬼焰的身影出了挽月軒。「我不會認錯的,不會的,不會的。」
第七章
長長的黑髮像流水一般,從指縫中滑過。幽幽的笛聲傳人他的耳裡,怨歌眼珠微微轉了一下,不用瞧外面,便知道已經天黑了。那是迎客小僮的笛聲與歌聲,他聽了十一年,怎麼會弄錯?
吹笛唱詩的迎門小僮已經換了幾個,雖然長相皆是不同,但他們的命運都是相似的。
寶娘剛領來的迎門小僮,都是十三歲左右,唱到了十六、七歲便不能再待在挽月軒,寶娘會將他們轉賣到其他地方。
這兩個小僮,也該是要離開的時候了。不知為何,他竟有些擔心起這兩個可憐的少年。
命運好些,可能會藉著這份小小的才藝維持生活,命運不好,便可能淪落風塵,成為身不由己的孌童,供那些有錢的大爺或者貴婦玩樂。
他們穿戴的衣飾很漂亮,就連頭髮也梳得清貴好看。整晚都會站在門口,用笛聲與唱詩聲來招攬生意,看似快樂無憂,但心裡早就空了。
還記得這兩個少年初來的時候,都一臉羨慕與崇拜的望著他。羨慕他可以爬到挽月軒的最高點,可以成為杭州有名的藝伎,甚至在江南也小有名氣。
當時,他未及弱冠,意氣風發,認為憑著自己的名氣與才藝一定可以賺到很多很多的錢,可以把自己贖出去,然後天涯海角的玩樂,再不會留在這個地方。所有的污點都可以洗清了,只要他離開這個地方。
可是,他忘了寶娘的貪心。
雖然寶娘對他不錯,總順著他,還時時顧著他的脾氣。可是,寶娘無疑是貪心的。
寶娘說,等她死,他便解脫。畢竟她把他的身價開得極高,一萬兩黃金,他去哪裡搶?
若他能賣了一萬兩黃金,寶娘得利。若他自己贖身,寶娘也得利。若他繼續留在挽月軒,寶娘仍是得利。
真是厲害的女人啊,買下他,居然可以得到這麼大利益。然而他有什麼資格嘲笑寶娘,這一切還不是他自己惹來的。
那麼招搖,那麼的想要惹人注意,到頭來,傾城的容顏竟然成了他的枷鎖、他的束縛。
手指觸及光滑的臉頰,他露出淺笑。「毀了臉,會不會換來自由?」
變醜之後,寶娘也不會留下他來砸自己的招牌。而他也有些積蓄,留下一些,其他的全交給寶娘,她會不會大發善心的放他歸去?
修長的人兒從角落裡爬起來,朦朧的月光從未曾關閉的窗口流瀉進來,他起身向梳妝台走去。
足上的腳環發出脆響,他一步步走過去,想翻出簪子之類的銳器。
砰的一聲,半掩的閣門被撞開,怨歌抬起眸子,瞧到了氣喘吁吁的趙樂燃。
他的唇慢慢勾起,沒了憤世,沒了對世間的詛咒,那笑令人心寒。「有句成語叫『雲泥殊路』。」
趙樂燃一頭霧水,不明白他在說什麼。「怨歌。」
他修長的手指指向她。「你是天上的雲,乾淨無瑕,就算是變成水珠墜落人間,回到天上仍是白白的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