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種感覺直到現在都無法消散,就算是待在這深宮之內的公主殿裡,依然會被他那可怕的殺氣所嚇醒。
那是前年她在無量寺設計捉拿惠帝餘黨時所發生的事。
她萬萬沒想到一向遠離江湖與朝廷紛爭的祁月教也會參上一腳。為了追捕這個名叫洛明的祈月教教主,錦衣衛可謂是傷亡慘重。
更可怕的是,被捉住之後,他居然令手下炸了錦衣衛的地牢,又挾持了身為統領的她,最終在幾千人的注視下輕鬆逃出,讓自己遭受到生平最恥辱的失敗。
殺了他,她一定要殺了他!
朱芙蓉在帳中暗暗地握緊了拳頭。
「公主,可以準備沐浴了。」剛剛出去的宮女又走進來說道。
朱芙蓉掀起帳子,走了出來。天色極早,東方的天空只有一點點朝霞的光彩。
「公主,您起得真早,正殿的早朝都還沒有開始呢。」
「父皇從早到晚勤於政事,身為公主的我又怎麼能懶散。」她脫去外衣,步入放滿熱水的木桶中。
宮中人人都知,芙蓉公主深得皇上歡心,所用之物皆是宮中極品。就連她沐浴之時所用的各種香料,都是遠從法蘭西進口之物,別說是其他的公主,就連現在最受寵的妃子也沒有像她這樣的待遇。
宮中一直盛傳,她過分受寵愛的原因是自幼體弱多病、命不久矣的緣故,但他們哪裡知道,其實她比誰都要活蹦亂跳。
至於她真正受寵的原因……她看著自己的胳膊、雙腳上那些細小的傷口。這些才是真正的原因吧。
「公主殿下。」
「什麼事?」
「陛下派人傳口諭給您。」
「怎麼說?」
宮女必恭必敬地複述道:「酉時二刻,請愛女芙蓉到御花園一聚。」
又有任務了嗎?那虛弱的自己是不是又要再一次病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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霓裳羽衣,雲鬢朱唇,宮中的女子無不把自己打扮得花枝招展,像孔雀一樣爭妍,只希望得到當今天子為自己留連一眼。
御花園內,絲竹的樂聲正綿綿地彈奏著,一曲曲宮廷樂師所譜的各式讚歌正次第地唱和。
宮中的樂女們著了五彩舞衣,正婆娑地舞動著,彷彿御花園中那正在飛揚的花瓣一樣。現場鶯歌燕舞,環肥燕瘦,時序還是初春,但人間春色卻盡在這御花園中綻放。
「父皇,兒臣姍姍來遲,還請父皇見諒。」朱芙蓉一襲純白衣裳,簡潔明麗,硬生生地把別殿的臣妾、公主們給比了下去。
「無妨。還不賜座,都站著做什麼?難道不知我兒芙蓉體弱嗎?」居於正中著明黃色衣服的人正是明成祖朱棣。
他這一開口,內侍們個個忙不迭地搬起椅子。
朱芙蓉看見其他幾位公主臉上露出忿忿之色,於是轉過臉去,像個真正調皮嬌蠻的公主一樣,做了個鬼臉後才坐下。
這是皇宮常常舉行的家宴,是個表面上看來很和樂融融的夜晚。不說幾位公主,就連貌合神離的三位皇子也在。
台上歌功頌德的表演正進行到高潮,而朱芙蓉扮演著嬌貴公主開開心心地吃著晚宴餐點。但是她自己知道,通常在家宴結束後,她會單獨被父皇召見,然後從那裡得到父皇交代下來的任務。
這一次又會是什麼呢?她看著下面的人們正不知愁的舞著,頓時一絲厭倦襲上心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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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疆這幾年的局勢真是讓人憂心,朱允炆那小子,對那幫人真是太好了,以至於現在局面無法控制。」
「父皇在擔心那個神秘的祁月教嗎?」
晚宴結束後,在摒退了左右的御書房裡,傳來了這樣的對話。
「何止是擔心,簡直就是眼中釘、肉中刺。我一想到本是我大明朝的臣民,現在居然將一個什麼教的教主奉為共主,真是不除不快。再加上,允炆目前依然下落不明……」
「兒臣雖不能斷定廢帝是否尚在人間,但確有傳言,說他現已出家。」
「出家,真是服了他,居然想出這樣的辦法來逃避我們的追查。妳去一趟南嶽吧,有探子回報,允炆從前的臣子在那裡出現過,與妳那出家一說倒是不謀而合。到時候,不必送京,直接就地……」朱棣右手向下用力一揮。
「遵命。」朱芙蓉知道那是什麼意思。朝廷對外都說朱允炆已死,所以這種有關於皇室最高機密的任務,只能由她親自出馬才行。
「還有,湘貴雲三地由來一家,也不要忘了打聽一下祁月教。」
「是。」
「女兒,辛苦妳了。」
「為父皇分憂是女兒的本分。只是,希望父皇不要忘了答應女兒的事情。」
朱芙蓉盈盈下拜。不論父皇對她如何可親,要的不就是她成為一顆能為他開路的棋子嗎?
這就是身在皇家的悲哀啊!她在收拾好行裝,再一次假裝生病偷偷出宮時,回頭遙看著美麗的應天府,心中不禁再一次感歎著。
第二章
永樂五年,初春時節
通往南嶽衡山的路上,入目儘是蒼松翠柏,緊花碧葉,青幽碧綠的山峰一座連著一座,在視線裡連綿不絕,直至天邊。
南嶽據古書云:衡之脈發於岷山,由蜀入黔,迢遞九嶷,聯絡五嶺,為南方之干。自騎田嶺入楚,盤紆八百里,特起南嶽。
南嶽有七十二峰、十洞、五巖、三十八泉、二十五溪、九池、九潭。景色各異,自不必說。
那七十二峰中以祝融峰最為高大,一登此山便可極目楚天,流盼崇山峻嶺。此山還是傳說中上古炎帝居住的地方,其山勢如飛又有仙則靈,自古以來便是文人墨士、散人雅客好往之地。
南嶽最令人驚訝的地方在於它集佛教、道教於一地,所以此山之上終日香火鼎盛,各路香客絡繹不絕。
在登山的諸多香客之中,有一位布衣公子格外引人注目。只見他身材不高,衣著普通,但是面容秀美,身姿矯健,站在一堆氣喘吁吁的香客之中分外惹眼,再仔細看他長相,不得不說,他長得過於俊美,長長的柳眉之下是一雙明亮如晨星的眼睛,眸中隱隱有流光飛舞,好似畫中人物走了出來一樣。
「年輕人,你也是來上香的嗎?」身邊一位帶著小孩的老香客熱情地招呼。
「不是,我是來找人的,不過,今天人還真多啊。」他有些驚訝地說。
「今天三月十九,是觀音娘娘的生日,另外還有六月十九悟佛、九月十九成正果,這二天都是上香人潮最多的日子。」老人家在台階旁坐下,掏出一塊帕子擦著汗。
他的孫子從湖邊摘了一片荷葉裝了清水送過來,小小的人兒奶聲奶氣地說:「爺爺,喝水。」
「您孫子真乖。」布衣公子看著祖孫兩人的相處,不由得稱讚一句。
「這位公子,你也坐著歇歇吧,前面是華嚴湖,大家都在湖邊休息了,我們一時半刻是走不了的。」老人家摸著孫子的小腦袋笑著說。
「是嗎?」他看看四周,拿著各種供品的香客們或坐或靠,早把細窄的山路擠得水洩不通。
南嶽雖然不像華山那樣筆直陡峭,險象環生,但是山勢如飛,攀登也實在不易。
他無奈地笑了下,找了個乾淨的地方坐下來。
初春的山上景色極美,不知名的小野花重重迭迭地開在草地上,就像是在大地上繡了一塊美麗的毯子,那毯子沿著山勢斜飛而下,彷彿這青翠沒有盡頭。
山間有著若隱若現的薄霧,才一會兒工夫,那霧氣便欺了下來,將人籠罩其中,坐得近的人還能看到個大概,坐得遠的人只剩下朦朧的影子。
「起霧嘍,大家小心。」不知道是誰說了這麼一句話,這些早有經驗的香客們便掏出已經準備好的紅色布巾繫在身上。
「這位公子,你沒有準備紅布嗎,等會霧氣更濃,只有紅色才能讓人看到你。」
坐在台階對面的老人家與小孩已經看不清楚了,只有身邊這個不知道從哪裡冒出來的書生,正一臉好心地對著他說道。
他是第一次到這來,怎麼會知道這山中雲霧如此之盛,大白天的說來就來,讓人來不及防備。
他搖搖頭,表示自己沒有準備。
「這樣好了,如果兄台不嫌棄,我的紅布分你一半吧。」雲霧之中,書生的五官也越加模糊,他的穿著打扮看來就是一個普通的書生,背著考生們常背的書架子,一塊小小的遮陽布篷往前伸了出來,遮在他的頭頂上。
他說話的聲音很好聽,清脆之中帶著一絲沉靜味道,雖談不上鏗鏘有力,但能算得上是溫潤動聽。
一片霧茫茫中,只聽到清脆的裂帛之聲,接著一隻清瘦的手拿著一塊紅布伸到他的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