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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頁     琳琅

  安王利用流亡的惠帝造反一事,並沒有得到證實,而惠帝的下落到現在依舊是一團迷霧。

  惠帝到底是死在城破之日皇宮中那場大火裡,還是如民間傳聞所說的已秘密逃出皇宮?不管怎麼樣只要一日沒有找到他的下落,這件事情就會變成父皇的芒刺,日復一日地讓他皇位坐不能安穩。

  朱高燦微薄的雙唇在風雪中抿成了一道直線。

  因此安王朱棣是非死不可,否則他若真能證實惠帝未死,那天下豈不又要大亂。

  風雪連天,狂風大作,吹落了此人的兜帽,露出一張蒼白卻又無比美麗的臉龐。

  柳眉星眸芙蓉面,艷冠應天百花羞。

  那是朱棣最寵愛的女兒,八個子女中排行第七的公主──朱芙蓉。

  芙蓉公主就是朱高燦。

  當然,這是個秘密,一個天大的秘密。

  第一章

  這裡陰暗又潮濕,粗糙石頭砌成的樓梯通往黑漆漆的地牢。隨著腳步聲響起,一點幽暗的燈光搖搖晃晃地照進這不見天日的地方。

  「你們下去吧,這裡有我一個人就夠了。」

  「可是那廝著實厲害,一個人就傷了我們五十餘人,我們怕統領大人……」

  「怎麼?你們怕我的武功敵不了一個已經被你們打得只剩一口氣的人?」說話的人以黑紗蒙面,站在樓梯口,手中燈籠被從下面湧上的風吹得不住晃動,更顯得此人身形飄忽,形同鬼魅。

  「小人們不敢,小人們只是擔心統領大人……」身邊的人一聽立刻辯解。

  「哼,就算是祁月教的教主,入了這錦衣衛的地牢,難道還能長翅膀飛了不成?!」朱芙蓉一揮衣袖逕自走了下去。

  地牢裡充斥著一股陳腐的味道,就像地府中的妖氣一樣,讓人聞之生厭,空氣中更有著血的味道,這裡的一切都令人寒毛直豎。

  她緩緩地走了進去,原本昏暗一片的地方頓時照進光線。

  她可以清楚地看到,有一個人被吊在地牢中間,長長的頭髮全部披散下來,面容埋在雜草一樣的頭髮中,看不清楚長得什麼模樣。

  那人身上原本漂亮的白色衣服,此時已是污穢不堪,身上全是一道又一道的傷口,血漬已經乾涸了,映在白衣上成了難看的褐色。

  地牢裡一片寂靜,被吊著的人如同死了一般,一點呼吸的聲響也沒有。

  「不會是死了吧?」朱芙蓉輕聲地自言自語,「這麼不禁打?」

  她將燈籠掛在牆壁上,藉著燈光仔細地觀察這個人。

  這真是傳說中那位祁月教的教主,高貴如神祇一樣的男子?!她雖然難以置信卻又不得不信,眼前這個看起來奄奄一息的男人,前陣子在將近一百多人的圍捕中,不但一連殺了將近二十名錦衣衛,且還重傷了她五十多個手下,如果不是錦衣衛後來將火銃搬了出來,他恐怕早就逃走了,又怎麼會乖乖束手就擒。

  他不是一向不喜歡與朝廷往來嗎,為什麼會插手惠帝的事呢?這是她目前最想弄懂的事。

  她伸出拿著鞭的手,想用鞭柄抬起他的臉。

  才剛剛伸到他的下巴底下,就見他突然抬起頭來,污濁的臉已經看不清楚五官,但她還是可以分辨出他臉上正帶著一抹笑容。

  「終於來了個正主兒,我等你很久了,朱高燦。」

  「你怎麼知道我的名字?!」朱高燦──芙蓉公主一驚,整個人向後退。

  「因為我一直非常想見一見這名滿天下,卻又難得一見的統領大人。」

  「是嗎?」她冷笑一下,「我也很想見見江湖上令人聞風喪膽的祁月教教主大人。」

  「那麼見到了又如何?」

  這個男人雖然面容憔悴,說話的聲音卻依然清脆有力。

  「見面不如聞名。」朱芙蓉牙尖嘴利地嘲諷他。

  「統領大人看起來如此纖弱,也是見面不如聞名呢。」他也毫不遜色,立刻反唇相稽。

  「現在還有心情說笑?!我還真是佩服閣下呢。」朱芙蓉惡意地用鞭子碰了碰那吊著他的鐵鏈,「你只需交代出祁月教與惠帝之間的關係,我可以奏請父皇放祁月教一馬,否則的話……」

  「否則怎麼樣?」他雙眼閃爍地看著她。

  朱芙蓉漸漸適應地牢裡昏暗的光線,已經可以隱約看出眼前這個人的本來面目,他滿面污穢之下是一張五官清秀堪稱美麗的臉,不知道洗去髒污後會是怎樣的光彩照人。

  江湖上人人都說這位祁月教主姿容秀美,妍色艷麗,真的是這樣嗎?她上下打量著他,一身的傷痕狼狽不堪,虛弱得好像隨時都會死去一樣。然而他的眼裡卻找不到懼怕與恐慌,只有全然的鎮定,她甚至在他眼中看到了一絲輕蔑的嘲笑。

  他看不起她,就算他被關在這裡,被拷打得不成人形,卻依然看不起她!

  這個認知讓一向以冷靜自持的她不禁怒火中燒。「否則我就要領兵踏平祁月教。」

  「哼,朱高燦,等你有本事能留住我再說吧!」他忽然輕輕地笑了一下,就像變戲法似的,一隻手突然從鐵鏈中掙脫出來,「你難道不知道有一種武功叫縮骨功嗎?」

  「你……」朱芙蓉目瞪口呆地看著這個原本該被吊在半空中的人,此時卻如同鬼魂一樣向她走來,她伸手一揚,一道銀光從袖中射出。

  「螢火之光也敢與日月爭輝?」他伸手接住她最引以為傲的情牽一線。

  「如果我沒記錯的話,這種武器有個很美麗的名字,叫做情牽一線。」他說時,兩指一掐,硬生生地將那柄小刀掐成兩段,「真是個纏綿的名字,有點不像男人所用的武器。」

  「混帳,我要殺了你。」聽見他用譏諷的語氣說出那句話,朱芙蓉立刻雙手齊揚,一時之間彷彿黑暗之中行千萬條銀蛇從她手中飛出。

  「太晚了。」他笑了一下,絕艷的笑容看起來帶著七分鬼氣。

  此時,外面突然響起猛烈的爆炸聲,讓她不禁停下動作,睜大眼睛看著眼前的男人。

  「你做了什麼?」她顫聲問道。

  「世間因為有了火藥才發明火銃。」他看著她說。

  天花板嘩的一聲破了一個大洞,陽光從洞口毫無遮掩地灑了進來,塵土喧囂過後,兩個人隔著碎磚瓦對看著。

  朱芙蓉終於看清楚了這個人的臉,面容俊秀自不必說,他最與眾不同的就是眸子極淡,琥珀般的顏色在陽光下閃著微光。

  「我要走了。」

  「你休想。」朱芙蓉自衣袋內拔出火銃對著他,「你以為你可以快得過它?」

  「何不試試?」他輕蔑一笑。

  她的手指正準備輕扣扳機,就看到他如同一縷輕煙飄到她的面前,身形閃動間,一條白紗已經纏上了火銃。

  啪的一聲,火銃瞬間落到了他的手上。

  「過於依賴外力是學武之人的大忌。這個就送給我吧!」彷彿是炫耀一般,他舉起火銃點在她的腦袋上。「我要是按下去會怎麼樣?」

  「我死了,你也會死!」她毫不畏懼地瞪著他。

  果然是個極漂亮的男人,就算是現在,他依然如蒙塵之珠一樣,灰塵下的容貌散發著強烈的存在感與壓迫感。

  「沒錯。」他笑了起來。

  朱芙蓉承認她從沒見過這樣的笑容,這樣睥睨一切、目空一切的笑容。

  與其說這是個充滿霸氣的笑容,不如說它空靈到了極致,他的眼神雖然看著她,但焦點卻不知落在何方。

  他的薄唇輕揚,好像笑得越發開心,聲音像一條冰冷的蛇鑽進了她的耳朵,「所以,我的護身符,你還在等什麼呢?」

  突然一緊,他的手臂牢牢地掐住了自己的脖子,她的腦袋被那支銀色的火銃指著,任誰在這個情況下都不會亂動的。

  那可是洋人送給她的火銃,她當然知道它的威力,不管你是金鐘罩還是鐵布衫通通沒有辦法抵擋。

  被他掐得呼吸越來越困難,她這輩子還沒有這麼狼狽過。

  「你今天對我的所作所為,他日我必定十倍奉還!」朱芙蓉在他的挾持之下,恨聲怒道。

  「拭目以待。」他貼著她的耳朵小聲說,吐息噴在她的耳朵上,讓她不禁打了個冷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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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要殺了你!」朱芙蓉尖叫一聲從床上坐起,她劇烈地喘息,冷汗直流,衣服全貼在身上,讓她極不舒服。

  值夜的宮女大概是聽到了她的尖叫,跪在帳子外慌張地問:「公主殿下,您是不是不舒服,要不要奴婢為您傳御醫?」

  「不必了,我只是作了個惡夢。我想要沐浴,妳下去準備吧。」她勉強地壓下喘氣聲,鎮定淡然地吩咐。透過繡著繁花的帳子,看到宮女那紅色的衣裙漸漸隱沒在夜色中,她才緩緩躺下。

  她又作了那個夢,那個該死的、有關於兩年前自己一次可恥失敗的那個夢。

  她總是不斷夢到,被那個可怕的人強摟在懷中,被自己的武器抵著腦袋,生和死操縱在別人手中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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