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盛彥心頭湧過一片淒然和怛惻,『好,我答應你,無論如何,我都會盡全力的幫助你去打探你妹妹的下落。』
『謝謝。』齊羽介語音瘖啞的說,並順手捺熄了才抽了三分之一的煙蒂。
『對了,有件事我想向你報告一下,也許——你會有興趣找人去打探虛實一下。』郭盛彥一副既神秘而謹慎的口吻。
齊羽介微揚一道濃眉,淡淡一笑,『什麼事?瞧你一副興致高昂又神秘兮兮的樣子?』
『你先別急著調侃我,等我跟你說了,搞不好——你反應比我還猴急熱絡呢?』齊羽介沒興趣跟他兜圈子,玩腦筋急轉彎的遊戲。
『好了,你別賣關子了,你有話就開誠佈公,開章明義、痛痛快快的說出來行不行?』
『好吧!誰教我的官階比你矮一截,這投鼠忌器,為了保住我的飯碗,我只好在你這個生性木訥嚴肅的老闆面前,收起我那高人一等的幽默感。』郭盛彥優閒自若的調侃道,然後,他很識相的在齊羽介耐性消失前切入正題,『報告長官,事情是這樣的,我前幾天聽正豐營造廠的人說,最近加拿大有一家規模不小的建設公司在台北成立了分公司,公司名稱好像叫做鼎峰建設集團,他們來勢洶洶,資金雄厚,才剛成立不到一個月,就從巨陽建設的手裡搶走了淡水湖濱別墅的企劃案,這筆上億元的生意,巨陽可是卯足了全力勢在必得,沒想到,半路上殺出了這飄洋過海、遠從加拿大登陸的程咬金,不費吹灰之力就搶走了他們的金飯碗,聽說,巨陽的汪總氣得七竅生煙,差點沒腦溢血!』
齊羽介不以為意地撇撇唇笑了,『商場如戰場,每一個微細的環節都疏忽大意不得的,所以,我們做生意必須要有大膽假設、小心求證的精神,更要隨時保持高度的警覺性,所以『所以知己知彼,百戰百勝,我應該拿出鞠躬盡痺、死而後已的敬業精神,為你去調查調查那個莫名其妙就把巨陽年終獎金給擠掉的鼎峰集團他們的詳盡底細。』
郭盛產笑意橫生的接口道,然後,他又嘻皮笑臉地揚揚眉,『最好有備無患,連他們的大頭目的祖宗八代都探聽得一清二楚。』
齊羽介失笑地連連搖頭了,『小郭,像你這樣的人才,沒去當00七情報員實在是暴殄天物,浪費了上天賦予你的才幹。』他似褒又似貶的打趣道。
郭盛彥沒好氣的翻了翻白眼,『00七情報員?不必了,依我看,詹姆士龐德除了床上功夫高人一等外,他那個除了誘拐美女別無所長的情報員還不如早早收山,去星期五餐廳當午夜牛郎遠比較能人盡其才,發揮所長!』齊羽介眼底有一絲控制不住的笑意,但,他抿抿嘴角還末及開口,辦公室大門驀然又響起一陣輕細的叩門聲。
他本能地蹙起眉梢,尚未做任何反應,而和他相知甚深的郭盛彥卻立刻露出滿臉賊兮兮又趣意橫生的笑容,慢吞吞的消遣他:『有人哪!柔情似水,怕你肚子餓壞了,所以中午休息時間剛到就忙不迭乎的給你送吃的來了。』說著,說著,他自作主張的起身伸手拉開了門扉。
站在門外的果然是雙手捧著飯盒的丘宛瑜。
『我——給齊總買了一盒咖哩飯,不知道——齊總喜不喜歡?』丘宛瑜紅著臉期期艾艾的解釋著。
齊羽介也頗覺尷尬困窘,偏偏,樂在其中的郭盛彥還不知死活的揚著眉,裝模作樣的哀歎道:『我也喜歡吃咖哩飯,怎麼就沒有人肯伸出關愛的手為我買便當呢?』齊羽介遞給他一對衛生眼,而他卻視而不見,反而把目標集中在滿臉紅霞、手足顯得更無措的丘宛瑜身上。
『呃——郭經理,如果你喜歡吃,我再——叫小妹去為你買一盒。』丘宛瑜訥訥不安的說道。
郭盛彥在她轉身前阻攔了她的去向,『別麻煩了,我雖然很羨慕齊總能有你這麼溫柔可人的好秘書,除了公事外還能照顧到他的飲食,但,』他戲譴的眨眨眼,『我家教甚嚴,除了我老婆的便當,我可不敢隨便吃別的女人碰過的食物,否則,我那醋勁一流的老婆大人一定會把我送到醫院灌腸洗胃的。所以——』
他惡作劇的望望連耳根都紅了的丘宛瑜,再看看怒在心中,卻滿臉壓抑的齊羽介,臉上的笑意更濃,更可惡了。『我儘管心癢口癢手也癢,卻萬萬不敢有所蠢動。』話甫落,他像一條滑溜刁鑽的泥鰍,在齊羽介充滿危險意味的目光穿刺下,速速掠過丘宛瑜的身邊,帶著滿臉促狹得意的賊笑,溜之大吉了。
* * *
夜深如幽靜的處子,沉默地俯瞰著滾滾紅塵的悲歡離合。
顆顆閃爍的燦星為這般迷離沉寂的夜添增了一份繽紛殊奇的美。
偶爾撲面而來的涼風,消散了日間幾許惱熱逼人的暑氣。
歷以寧和歐爾培沿著空曠無人的青年公園慢慢跺步回家。
他們剛剛到西門町看了一部在坎城影展中大放異彩的電影『鋼琴師與她的情人』。
由於他們看的是午夜場電影,所以,電影散場之後,已經是萬籟俱寂、夜幕沉沉的三更半夜了。
為了確保歷以寧的安全,他們已經將擺地攤的地點由萬華夜市轉移到松山夜市。
而這幾天晚上,歐爾培更是亦步亦趨的守護在歷以寧的身邊,充當免費的保全人員。
過了好幾天提心吊膽、疑神疑鬼的生活,此刻,這種戒慎恐懼的心境在夜風如斯溫存沁涼的吹拂中,不知不覺地鬆弛了他們鎮日緊繃的心情。
也因為這一時的輕忽大意,所以,當他們發覺有一群人早就蟄伏在趙家公寓附近等他們自投羅網時,歷以寧和歐爾培已錯愕驚惶得來不及閃躲逃匿了。
不過短短的一分鐘,歐爾培已被金虎等幾個訓練有術的彪形大漢制伏了,一把冰冷鋒利的刀也順勢貼在他頸部的血管上。
『不要輕舉妄動,歷以寧,否則,刀劍無眼,我可不敢保證我兄弟的手不會失誤而粗心大意的在你男朋友的脖子上挖個洞。』歷以寧白著臉放棄逃逸的念頭,她深抽口氣,強迫自己打起精神沉著應戰。
『你們要找的人是我,跟他無關,請你們放開他,有話好說。』
『以寧,你別管我,你趕快逃走,趕快逃走!』歐爾培掙扎的低吼著,他不合作的態度立刻換來了一陣皮肉之苦,負責抓著他胳膊的阿水在冒出一句不堪人耳的三字經後,橫眉豎眼地緊握著拳頭重重的敲擊著歐爾培的胃腹,好像在練沙包似的。
『不要打他,求求你們不要打他——』歷以寧面無血色地連聲哀求著,『請你們高抬貴手放了他,不管你們有什麼條件我都會答應你們的——』
『是嗎?』領頭的阿彪獰笑了一聲。
『是的。』歷以寧心如刀剮的顫聲說。
『不!以寧,你——』歐爾培淒厲的叫聲又為他贏來了結結實實的一記重拳。火冒三丈的阿彪唯恐驚動附近的左鄰右舍,所以,連忙示意阿水把歐爾培敲昏,並命令金虎抓住蠢蠢欲動的歷以寧,快速而粗暴的摀住她來不及發出求救的小嘴。
『歷以寧,你給我安分一點,如果你不想讓你的男朋友白白為你送命的話,你就乖乖跟我們去見吳老闆,不要打歪主意,也不要做愚蠢而無謂的掙扎!』阿彪操著一口不甚流利的台灣國語,惡氣惡聲的提出警告。
投鼠忌器的歷以寧只有放棄冥頑的抗爭,乖乖束手就擒,任阿彪等人挾持著她和昏迷不醒的歐爾培坐進一輛半舊的旅行車揚長而去。
她淚眼婆娑的回首望著已成一片模糊剪影的青年公園,心神俱碎的發現,命運之神又再度伸出獰猙而無情的手愚弄了她一次!!
她不勝淒苦的瑟縮了一下身軀,在寒顫和絕望中緊緊的咬著下唇,真的有種人生至此、天道寧論的悲憤和沉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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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以寧像個面無表情的泥娃娃任阿彪粗魯地抓著她,穿過人聲吵雜、酒氣沖天的吧檯,來到一扇鑲著金銅色花紋的辦公室大門前。
阿彪並沒有舉手叫門,而是直接拉開門把,像押著囚犯似的逕自將她押到她那位神通廣大、利令智昏的債主吳德貴面前。
令她感到驚訝錯愕的是,她那嗜賭如命的叔叔歷仲賢竟然像肉棕似的被綁在一張鐵椅上,旁邊還站著兩個形貌猥瑣陰沉的男人。
狀甚狼狽的歷仲賢一看到她,竟難掩羞愧的垂下頭顱,不敢和歷以寧那雙盛滿悲痛的眸光相會。
吳德貴瞇起他那雙細小如豆卻尖銳如刀的眼睛,上上下下地打量了歷以寧好一陣,深為她那娉婷動人的美所震懾。
『歷小姐,你應該知道我們開地下錢莊的,一向是救急不救窮,做得是一本萬利、絕無驚險的生意,再說——』他慢吞吞地燃起一根煙,吸了一口,在吞雲吐霧中皮笑肉不笑的繼續說道:『我有這麼多的弟兄要養,誰敢充凱子輕易地把白花花的鈔票隨手借人,既而坐視你們欠債不遠,把我當成冤大頭?!』